68.壹章 • 宮海 [一]

封建時代多是男尊女卑,這世界一脈相承的歷史亦然。即使相對開明,朝廷亦不乏少雋這樣的女性官吏,可鳳毛麟角,萬里挑一。比起這些才學出衆的女大人,我這個德藼親王在衆人眼裡,不過是靠這個時代的納稅人供養的閒散宗室,且因是往日嬌縱任性,風評不佳,外界一致認爲德藼親王在後宮做個八面玲瓏的花瓶無傷大雅,擠身朝堂,實在不自量力。可礙着親王殿下和當今聖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分,當初以客平老同志爲首的反對勢力未有公然抨擊我恃寵而驕,不學無術,頗客氣地道我資歷尚淺,難堪大任。可惜我有三十萬繇州軍與同樣手握重兵的端親王父子撐腰,最後迫其無奈,只得通過德藼親王入朝參政的提案。

不過視我爲洪水猛獸的客家人顯是心有不甘。當是儼然六宮之主的客愨妃縱容、其祖父客平有心借大衆輿論毀我公衆形象之果,近月有關德藼親王與聖上的誹聞不但衍生諸多版本,在後宮津津樂道,乃至宮外亦是傳得沸沸揚揚。可即便如此,我睜隻眼閉隻眼,放任不堪的流言傳至宮外,乃令天下人知曉當今聖上覬覦自己的親妹妹,構陷有爲功臣,是個荒淫背德的君主。只是事有兩面,但凡流言蜚語,衆口難調。他失了人心,我賠了名聲,成了世人眼裡的紅顏禍水。可即使第一次交鋒,兩敗俱傷,我亦無謂。清者自清,孰是孰非,自有後人評斷,我無須辯言。爲了奪回往昔惟恐避之不及的皇位,承此惡名,我心甘情願。

挺直了身,卓立金鑾殿。雖然我乃朝野的話題人物,本便惹眼,初來乍到,又是一身前所未見的朝服,怎生格格不入。可即使近百道迥異目光凝在後背,我面不改色,凝神靜聽分成兩派的衆臣就中原地區近來蟲災盛行、農作物欠收,可有必要降賦稅以穩民心,爭鋒相對,激烈相駁。只是當年四閥之亂,中原民不聊生。內亂平息後,朝廷非但沒有體恤百姓疾苦,反是屢立名目,增收賦稅。名義上充裕國庫,實則中飽私囊,箇中翹楚,便是位列左側朝班之首的那位老人家及門下官員。望着客平淡漠駁回攸關客氏所掌的兵、工兩部的三項稅收,我眉峰輕揚,不着痕跡,冷然一笑。

權勢之前,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農耕時代,怠慢百姓、尤是農民,無疑自取滅亡。不論是我前生的時代,還是這裡一脈相承的歷史,皆有可作前車之鑑的農民起義,故而我身後那位重返朝堂的權相反其道而行,即使歸還名下的莊園亦會受其波及,與自己的門生、戶部尚書崔蘇出班上奏,減免多項農稅。然,我這位老謀深算的外祖雖是爲民求福祉,可藉此比照專權斂財的客氏,宣揚歸家善名,籠絡人心,不乏公關之道,且將無窮後患止於萌芽,以令我即位時,縱非四海昇平,亦不至接手一個民怨四起的羲和國。我慨然暗歎,偏首望了眼淡定自若的老人,相視一笑,即又若無其事,各自移開眼去。可正當衆臣各抒所見,相持不下,自上朝後便然心不在焉的皇帝陛下驀然開口,慵懶道:“歸卿所言極是,不知皇妹有何高見?”

我微怔,回眸冷凝帝王諱深微笑。暗忖片刻,不急不徐:“民以食爲天,國以農爲本。三年前的那場內亂,已令我羲和國元氣大傷。逢此非常時期,當如歸相所言,施惠百姓,以安民心……”許是譏我不過外祖的應聲蟲,餘光瞥見客平不屑一笑,我輕揚起脣。鋒芒盡斂,難立威信。鋒芒太露,衆矢之的。箇中的「度」確難衡量。不妨信口開河,唬上一唬,“乃至臣妹以爲減低賦稅,不過權宜之計,不妨從根本上變革我朝的賦稅制度。”

話鋒驟轉,衆臣皆怔。許是以爲往日不曾理政的德藼殿下不過虛張聲勢,我回首流轉視線,或愕或諷,靜待我誇誇其談。清淺一笑,我平聲靜氣:“論學識,本宮遠不及各位大人,可也知道苛政猛於虎。如若強徵徭役,便會延誤農時。巧立名目,屢加賦稅,長此以往,許會令得百姓不堪重荷,官逼民反。所以本宮想着與其分而收稅,不妨將賦、役、雜稅合併一條,令百姓折銀交納。另外,眼下按丁徵稅的做法,本宮亦覺弊大於利。如若清丈全國的土地,以名下田地爲基準,攤丁入畝,徵收統一的「地丁銀」,不但有利增加人口,亦可減輕百姓負擔,不致爲逃稅四處遷徙。從此安棲一方土地,專心務農。”

此言一出,舉朝譁然。戶部尚書更是神情莫測,欲言又止。掌理土地與賦稅,自是深知苛捐雜稅滋生的並不僅止民憤。可過往以人口爲單位,徵收農稅,擁有大片私田的豪門世家收多於支,地少的小農卻是日漸貧寒。如若依我所說,按畝徵稅,雖是於民有利,可對世家而言,便是損失慘重。故而目光徘徊在親王和恩師之間,滿面躊色。因是殃及名下田莊,歸仲元對我斂容深望,客平更是不加掩飾,面寒若水。朝堂之上,寂然良久,終是外祖放下身段,對毫未顧念歸家利益的外孫女兒低首恭聲:“殿下心憂民生,微臣感佩。”

老謀深算的權相模棱兩可,不置可否。我適才引用清朝雍正帝的「攤丁入畝」,提出利於發展農業的新稅法,亦是心血來潮。施行與否,但看這些權臣目光深淺,可能參透橫徵暴斂不過小利小惠,經濟發達、國富民強,更易聚斂財富的道理。

我垂眸頜首,淡笑還禮。羣臣意味深長的注視下,從容轉過身去,默聽爾後出班的禮部官員奏稟另樁牽扯國際格局的機要之事。

“伽羅國君遣來國使,向我朝德蓉公主求親,盼可聯姻結盟,共抗九皋蠻虜。”

乍聞「九皋」二字,我微是一震,五味雜陳。

雖是反覆無常之人,可茈堯焱未有食言,我進宮前,大批糧草已然運往繇州,解其燃眉之急。許是後方補給充足。許是少主事前嚴令不得謀反爲他報仇,一腔怨憤無處宣泄。亦許是以爲勁敵已死,繇州唾手可得,毫未將蒼秋生前提拔的三位年輕將軍放在眼裡。今年三月,聽聞「雲霄」故世,九皋鐵騎先後發起兩次強攻,然是未果,反給羣情激憤的繇州軍打得落花流水,至六月底開始反攻,已將餘下的三萬鐵騎悉數趕回呼爾沁草原。只是羲和頑勝,九皋折損慘重,短時內無此兵力大舉南侵,便恐草原虎狼往後全力西攻,伽羅國方纔迫不及待,向□□大國請求盟姻。微皺起眉,靜聆客平道陳箇中之利,御座上的男子仿是事不關己,輕描淡寫,準允此事。眉頭皺得更深。

“莞菁自幼溫婉賢淑,定不會辜負朕之期許,令我羲和與伽羅永世修好。”

自古皇家公主多是充作政治婚姻的犧牲品。當年茈承乾如若未遇變故,即使不至德蓉公主這般背井離鄉、遠嫁已逾六旬的伽羅國君。先帝亦會擇選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輔佐愛女。回想往日我與蒼秋相濡以沫,坦誠相待,張口欲言,可君主已諾,朝堂頓起「吾皇聖明」,微擡起眸,冷睨了眼將名義上的異母妹妹送去和親的男人,雖未應和,可亦只有隨衆臣躬下身去,心緒複雜。

“殿下留步。”

下朝後,朝臣陸續散去,礙着歸仲元的情面,我留在崇輝門外應酬他的得意門生。適才未發一言的崔尚書意深相望,笑容溫儒,眸漸深邃:“殿下適才在殿上所言,確有可考之處,只是變革稅法可大可小,微臣可否請教殿下,如何切實爲之。”

知他有心刁難,我不動聲色,淡然微笑。如非茈堯焱不願朝堂一家獨大,站在這裡的吏、戶、刑部的三位尚書早已官位不保,乃至性命堪憂。現下恩師返朝,雖可不必盡斂鋒芒,可我入朝參政,斷非走場作秀。暗知醉翁之意,這些城府甚深的重臣自須權衡利弊,試探我可有擁戴的價值。我闔了闔眼,潺涴緩和:“「攤丁入畝」的關鍵,在於土地清丈,以防偷稅漏稅。雖是不利土地廣遼的豪紳,可比起激化民怨,逼其反,折損些微祖本,還是划算。且可另闢蹊徑,彌己損失,或闢莊園,種植棉、麻、桑之類的作物,或是開設手工作坊,以紡織爲副業,自可斂聚豐厚利潤。”

但凡小農經濟的封建時代,皆是重農輕商。聽我之言,他們俱是一怔,崔尚書身後的戶部員外郎剛道了聲「本末倒置」,即又覺得當面拂我面子,甚爲不妥,半垂下臉,躬身施了一禮。

“農業乃國之根本,陸大人有此想法,也是自然。”

我淺笑,擡手虛扶:“不過本宮以爲一國經濟單憑農業,至多自給自足。西六州這般繁華,正是開放邊口貿易的善果,而東南十二州往昔盛極一時,正是海上貿易之故。可惜現下雲桑內亂,東南沿海倭匪成患,以至閉關鎖國,斷了貿易往來,適才衰敗。”

提及倭匪,腦海勾勒兩赴南方的情境,我微一苦笑。只是衆臣當前,按捺驀涌心頭的悲涼,面色如常。亦未察我異樣,崔尚書與歸仲元對望一眼,似覺親王之言,頗有幾分道理,漸斂眸中犀利,笑了一笑,微躬下身:“殿下如有良策,但請賜教,微臣洗耳恭聽。”

擺了擺手,我笑說:“賜教不敢當,本宮只是覺得國之根本,農、工、商,缺一不可。也無須棄本從末,如能改革稅制,令百姓沒有後顧之憂,自會勤加務農。且待口糧無虞,百姓得有盈餘享受,到時減輕兩項稅收,許可錦上添花。”

溫文男子捋須頜首:“殿下請說。”

回想往日經商時的所見所聞,我暗歎在心:“一爲棉花,二爲關稅。”

不比古代只有耕犁之類的生產工具,前生所處的時代科技發達,農業早非社會主流,衣食住行,亦然以「衣」爲先,我方無自覺,直待當年在瀾翎城西開了製衣坊,才知棉稅遠遠高於五穀,小百姓根本穿不起棉衣,多以麻、桑等質地稍遜的衣料取代昂貴的棉布。加之重農輕商的固本思想,商者素來被人輕賤,百姓棄農從商,多是家中土地爲豪強兼併後,不得已而爲之。當年若非有少雋和蒼秋做後盾,走的又是與達官顯貴打交道的高級成衣路線,我亦不可能那般迅速在瀾翎打出招牌,立穩腳跟。而我面前的這羣權臣大多出身殷實,未曾深入民間,自不可能體味百姓經商不易。緘默良久,崔尚書方纔和笑慨嘆:“初生牛犢不怕虎。後生可畏。”

我淡笑,不置可否。今日初涉官場,派系鬥爭之激烈,遠逾我之前所想。親睹客歸兩家如何分庭抗禮,亦知朝廷上下一心,推行新法,發展經濟,似是異想天開。只是曾爲少雋頂頭上司的吏部尚書笑問我可是深受那位令他做了三年噩夢的滕家大姐耳濡目染,我微愕,笑意漸深:“滕州牧極少在本宮面前談公事。這些爲政之道,乃得本宮夫君的啓發。”

自不能對人道是借鑑過去讀過的歷史,借花獻佛。不過往日確曾與蒼秋談古論今,尤記得彼時登徒子很是詫異,可知悉我確是來自異世,豁然開朗,寵溺笑言我實是狡猾。亦如他所說,論資歷手腕,我與這些權臣相比,自然差之千里。可我知曉的歷史已逾千年,無論政治制度,還是文明法度,皆是先人經由或成功或慘敗的變法摸索而得。只是在場之人不知箇中玄故,歸仲元望了我一眼,終是清淺一笑:“殿下四年來在北地見聞廣博,又有云大人與滕州牧這樣的良臣輔佐,確是今非昔比。”

惟有此時,他方若尋常祖父,將我當作初出茅廬、不懂思前顧後的孩子,溫笑無奈,然亦略帶寵溺。我笑了一笑,淡添幾分摯色:“外祖過獎,承乾今日誇誇其談,還望各位大人莫要見笑。”

老者搖首:“殿下所言,亦有可取之處,老臣與各位大人定會謹記在心。”

我點頭,向衆臣告辭之際,不經意掃到刑部尚書身後的年輕男子,朝他淡淡一笑,被近旁的歸仲元看在眼裡,目漸深邃,可即使這位年輕官員擠身歸氏一黨,分外突兀,然未反感,反是和藹喚之表字,微露賞識:“子穎精通律法,今後殿下如遇疑難,不妨召他進宮,爲您分憂。”

刑部乃歸家舊日勢力所在,彼時聽聞茈堯焱任客晟爲刑部員外郎,對那男人的用意,我百思不得其解。更毋庸重返朝堂的歸仲元,更是在意皇帝緣何做此安排。故而起初對這位來自客家的年輕人,不溫不火,冷眼旁觀,直待暗察數月,漸然扭轉觀感,乃至留之在此,顯已將他視作心腹。

「只要爲老臣所用,即使客家人也無妨。」

按說客、歸兩家水火不容,歸仲元這般看重客晟,實在匪夷所思。只是這位十五歲便名列三甲,進入御史臺的年輕官員確是才幹卓著,不僅精通律法,且是行事果斷,轉至刑部上任後,已破數樁前任遺留下來的懸案,深得刑部尚書讚賞。更重要的是……

「這孩子六親不認,就是客家的人,也照斬不誤。」

真正令歸仲元刮目相看,乃因一個月前的試探。彼時,東萊望族藺氏的嫡孫藺少初,與工部侍郎之子爲爭一個新近嶄露頭角的花魁,在京城最負盛名的綃香院大打出手。因是姑祖母乃當朝權相客平的正室,這位藺家少爺平素便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囂張跋扈。與侍郎公子起衝突的那日,更是仗着人多勢衆,不僅將對方的僕從打得奄奄一息,甚至衆目睽睽,將侍郎公子推下繡樓,當即不治。依羲和律例,殺人者死,豪紳亦難倖免,至多賜□□,以保全屍。可藺家三代單傳,不但藺家宗主爲了這個獨孫四處奔走,百般斡旋,正在別苑靜養的藺夫人獲知消息,亦拖着病體,匆忙趕回本家。

縱是在官場冷血無情,可舉朝皆知,客平與髮妻感情甚篤,乃至甘背懼內笑名,未曾另納側室。然自長子與嫡重孫暴斃後,這位客家唯一的女主人沉痾難起,已是來日無多,惟求丈夫出面調停,以保藺家香火。爲令妻子安心養病,客平不惜忍氣吞聲,去求政敵的門生、刑部尚書駱衍安,請其網開一面,改判過失殺人,處以流刑。可駱衍安得歸仲元授意,將這樁牽扯客家姻親的重案,交由客晟主審。如若這位出自客家的年輕人對藺家獨孫從輕發落,既是順水人情,亦可損及對頭幺孫的清譽。如若不然,客家祖孫徹底決裂。對歸氏一黨,實是有百利而一害。

「只是老臣也沒想到他竟能不近人情至此。」

將客晟推上風口浪尖的歸仲元亦未料到,比起心狠手辣的祖父,這位出仕不過五年的年輕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往日與祖父不和,可藺夫人未曾因爲母親出身卑賤而薄待這個庶出的孫子。因而就是客平,亦是料定這個離家獨居的幺孫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家中唯一記掛他們姐弟的祖母已然時日無多,對錶兄網開一面。可偏生公審那日,客晟當着諸多前來旁聽的朝臣之面,列舉御史臺與刑部官員近年蒐集的證據,當堂細數藺少初多年來未經朝廷準允販賣私鹽、因是強搶民女遭抗而戮其全家等十數樁重罪,終是諸罪並歸取其重,對錶兄處以斬刑,以儆後效。

「他並非在世青天,而是不容任何人阻擋他的仕途。」

記得前日歸仲元得允進宮探視的時候,對我如是道。對客晟印象尚可,我自是不敢苟同,故而當日離開永徽宮前,歸仲元笑說如有機會,領我去御史臺打聽一番,便可知這位後起之秀有何與衆不同之處。可惜今日在乾元殿,雖有見到御史令,可下朝後,許是多年從事監察工作的習性使然,我不過恍了下神,那位皇甫大人已然不見蹤影。既不能向長官求證,只得向當事人旁敲側擊,順道問問旻夕的近況。故當衆臣行禮告退之時,我對客晟使去眼色,他會意,留待近旁,淡望着我走向牽馬遠候的朱雀守。

“抱歉,和幾位大人多聊了幾句,讓你久等。”

比起歸氏一黨,即家兄妹並不關切我可會一鳴驚人,只求我莫要落人話柄。故見他望着漸遠的幾頂官轎,墨瞳凝重,我想了想,擺了個V字,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晃,佯作得意:“今兒個露了回臉,將客家門下的幾位老先生唬得一楞一楞的。”

朱雀守微怔,即又含笑搖首,目光溫潤:“難怪客相和兵部尚書面色不善。”

我揚眉,可亦就事論事:“盡是一些沒法推行的國策。只是沒料到我還能掰上一掰,令他們尋不到機會,給我難堪罷了。”

興許過去的茈承乾對朝政無甚興致,忽爾醞釀一場稅法變革,怎生稀奇。故而散朝前,不時瞥見那位客相爺目帶審視,似欲尋出蛛絲馬跡。可普天之下,只有四個人知道我並非真正的茈承乾,我已然故世的丈夫,九五之尊和他的爪牙,以及我面前這個甚是沉得住氣的男子。

“回宮後可要按前日說好的,給我做地道的雲桑菜,當是犒勞。”

朱雀守點頭,墨瞳浮起物是人非的惆悵。三年前,我初知他是雲桑國的前皇太子,非但沒有肅然起敬,反而對這位同是「殿下」的男子頤氣指使,差他去捏飯糰的情境一如昨日,明晰眼前。只是當年我在唾手可得的儲位前搖擺不定,而今卻成心懷貳心的不軌親王,確是造化弄人。我自嘲一笑,特囑了句:“讓螢姬備罈好酒,今兒個不醉不休。”

幾可不聞的一聲輕嘆,朱雀守苦笑:“宮中人多口雜,能免則免。”

聽他拐彎抹角,委婉提醒當年我跳上椅子發酒瘋的情形,我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

不知當年我酒後吐真言,他聽進了多少。可總覺他已察異樣,只是這些年來,未曾當面質問,偶爾聽我蹦出一兩個不知所謂的新鮮詞兒,亦不若螢姬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惘然片刻,便會自我神情知其大意,心照不宣的笑意,更是惹得即家妹妹時常抱怨我們二人暗語傳情。可玩笑歸玩笑,不論是他,還是螢姬,皆知我一心復仇,無暇他顧……

眼前浮現帝王的面容,目光須臾冷凝。性情雖是南轅北轍,可厚臉皮和無賴勁兒,像極他的孿生弟弟。已然不甚客氣地白眼以對,那張可憎的笑臉仍是隔三差五出現在永徽宮,雖未時至今日,他尚未對我用強,可看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深沉。即使時不時提醒,我有繇州軍在手,可遠水救不了近火,他亦然笑儆,母親和蘭滄侯尚在他手,且已知曉旻夕現在客晟府邸,令我好生掂量。闔了闔眼,我苦笑淡說:“我先送客大人出宮,至多半個時辰就回去。”

朱雀守不語,邃然看向十步開外的客晟。許是不甚放心客家人,本無交集的兩個男子眼鋒相觸,敵意自墨瞳稍縱即逝,輕囑小心,方將馬繮遞到我手裡,背身離去。時時謹小慎微,我無奈搖首,牽着坐騎走到客晟面前:“未央可有爲難你?”

客晟惘然,我淡笑:“太后生辰那天,你替本宮解圍,本宮不覺得那個心胸狹隘的男人會就此作罷。”

雖是須臾,我見他眸掠譏嘲,顯是未央已去找過他的晦氣。可無意深談,他淡然搖首,轉望我身後的白駒。

“本宮不怎麼習慣坐宮車。”

知他目中深意,我淺笑,輕撫鬃毛:“一大羣人前呼後擁,看着眼煩。如果哪天睡過了頭,也可騎着它去趕早朝。至多被太后娘娘數落一通,念我沒教養罷了。”

話雖如此,不以爲然。見我對他家姑母不甚恭敬,客晟未言,可許亦對一本正經的太后娘娘無甚好感,波瀾不驚的邃眸隱現一抹笑意。

衆所皆知,宮規森嚴,令止馬行。可即便如此,我驚世駭俗之舉,早已不勝枚舉,除了長樂宮的那位雍容貴婦偶爾將我召去訓話,後宮諸人已然見怪不怪,或對我敬而遠之,或礙着我乃高高在上的親王殿下,敢怒不敢言。就好比我面前男子的堂姐,四妃之首,靡顏膩理,可自我進宮,未再蒙幸,另些個往日得寵的妃子亦是滿腹怨憤,不期然與我狹路相逢,便然加槍帶棒,指桑罵槐。可即使莫名成爲娘娘們的公敵,不論她們如何明嘲暗諷,我一言不發,聽之任之,直待這些花容月貌的皇嫂們惱羞成怒,揚長而去。

冷笑了笑,我牽起繮繩向前走去。客晟尾隨在後,相默良久,我回首問:“現在你是客家人,還是歸家人?”

“皆非。”

毫未遲疑,清冷沉聲寒徹心扉:“世人之於微臣,只有可用與無用之分。助我者用之,阻我者除之,僅此而已。”

許是以爲我疑心他往後倒戈,男子神色冷淡。我不以爲許,苦笑輕問:“那麼當年你爲何要寫那首藏頭詩?”

如若依他之言,阻者除之。當年胞姐遠嫁瀾翎,他大可置身事外,借與得勢外戚攀親,坐等飛黃騰達即可。但事非如此,因是那首譏諷天子的藏頭詩,他不僅身陷圇圄,仕途盡毀,乃至一度性命堪輿,實是得不償失。聽我一針見血,點破他事理相背的準則,他闔了闔眼,須臾沉黯:“已失在後促我披荊斬棘之人,何須執拗手中那把所向披靡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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