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間, 魍魎如歌。朝堂之上,虞詐如韻。
在我即位的第四個年頭,已經很習慣這勞心勞力的日子。不過天道酬勤這句話, 多少有些道理。自從兩年前南域局勢趨於穩定, 除去一大外患的羲和國漸漸呈現興兆。並在客晟與莫尋這一文一武的兩個得力幫手的輔佐下, 試着開始推行以改革賦稅、振興農業爲重的新政。雖然遭到客平、歸仲元爲首的保守勢力的阻礙, 可我的兩個皇夫都是天生的政客, 深知如何運用現有的政治資本,對付這些老奸巨滑的權臣。而繇州牧、甘州牧等舉足輕重的封疆大吏率先響應,也令新法在地方推行的難度大大減輕。所以最爲棘手的問題, 便是利益受損的權貴可會聯合起來向我發難。也因此在推行新政策之前,我開始逐步削權, 授意重掌紫麾軍的莫尋或離間、或籠絡原本聽從客平號令的京畿守將, 加上原便效忠於我的南北兩路大軍, 現在客、歸二氏得以和我抗衡的資本漸少。另外,以興國公、朱雀守爲首的年輕勢力漸漸崛起, 也令得皇權也在最大限度上得到延展。所以原則上,我不該對現狀有所不滿。只是帝王的身份外,我還是四個孩子的母親,迄今爲止,仍有兩個孩子沒有回到我的身邊, 自然遺憾萬分。
坐在御輦, 淡看兩邊的碧瓦朱牆, 恨不能生雙翅膀飛出這四方天, 去找至今沒有消息的洛兒。可我是皇帝, 必須每天坐在那張龍椅,和臣子們較勁斡旋的無奈的傢伙。所以只能對不起我最虧欠的洛兒。同樣, 也對不起他……
望了眼隨行在側的青年。不曾確認,甚至不曾試探。仍是君主與奴僕、對他極不公平的關係。可若開口,打破現在的局面,我想我會崩潰,因爲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另個對我同樣重要的男人。所以這兩年來無數次念想,與其回來看我和另個男人走到一起,不如歸去,再世爲人。可不論如何,他已回到我身邊,而回來的原由,我也可猜得七八分。所以相處時,若無其事,和他一如往昔。在他背過身時,默默說着抱歉——即使,根本抵消不了他過去最在乎、卻爲了我徹底拋棄的尊嚴。
我側眼看向別處。直到紫宸宮前,才換回平常的笑容,將手遞給他,從容下輦。
“不知道兩個小傢伙有沒有按時進午膳。”
我佯作輕鬆地和他說笑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婉朱緊隨之下,搖搖晃晃地朝我奔來。不禁有些吃驚,更因爲瞧見極少哭鬧的兒子癟着小嘴,眼淚嘩啦啦,有些不合時宜地感到新鮮有趣,忍俊不已地迎上前:“嘖嘖,澈兒這是怎麼了?”
因爲客晟已然認下這個兒子,實在沒臉請他再做一回好人,接納我和莫尋的長女。所以百合仍舊寄養在甘州蕭家。而我自己帶大的親骨肉,也只有這個好脾氣的小朋友。想着孩子他爹時常鬱悶地抱怨外表秀麗的兒子脾氣也像小姑娘一樣文氣,將來定會被人欺負,無奈笑着蹲下身,給乖兒子抹眼淚:“除了吃喝拉撒會嚎上幾聲,還真是難得見到我家小王爺哭得那麼悽慘。”
瞥見婉朱神色緊張地立在一邊,我擡起頭:“怕什麼呀。又不可能是你欺負他。”
除了今年年初嫁回雲桑的即家妹妹,紫宸宮上下,屬婉朱姑姑最疼茈澈小朋友。笑着擡手點脣,示意她噤聲,繼而看向兒子:“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好象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家小王爺眉心打了個小結,哭紅的鼻子一抽一抽:“姐…姐姐不理澈兒……嗚……嗚嗚哭……”
“啊?”
原想鍛鍊兒子的說話能力,不過說了半天,我還是雲裡霧裡,只得求助婉朱,才知今日爲何沒有見到旻夕牽着澈兒在宮門口迎我。並因這出乎意料的事由,我萬分惱火:“到底是誰說出來的!”
雖然人盡皆知旻夕不是我的親骨肉,可孩子還小,我更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會對我產生恨意。所以即位後,三令五申,不準在她面前透露半字。可仍有人喜歡在背地裡嚼舌根,說我有了自己的親骨肉,寧康公主便會漸漸失寵,並該死地說出她是蒼秋和另個夫人生的孩子,我收養她,不過是爲了表現自己的大度,根本不是真心對她好。不禁火冒三丈,就要往承明殿衝,有雙小手扯住我的衣角:“媽媽……”
在兩個孩子面前,我很少板臉,更不曾這樣大發雷霆,令澈兒有些不安。只得按捺怒火,握住小手:“咱們去看姐姐。”順道回頭,看向另個理當陪在旻夕身邊的男子,“你也一起來。”
雖然儘可能參與其中,可政務纏身,澈兒大多時候是由乳母與婉朱照顧。不比旻夕出生的時候,得我親自帶過幾個月,印象更爲深刻。所以旻夕在我心中很特殊。而這些年,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光而積澱下的感情,就是幾個親出的骨肉,也是無可比擬。故而見到縮在殿角,抱着膝蓋低聲抽泣的小女娃,我淡淡令她:“站起來,旻夕。”
嬌小的身子動了一動,低深頭,身體蜷作一團。我闔了闔眼,放開澈兒的手,彎身將她一把抱起,箍在懷裡,罔顧激烈的掙扎,帶到殿門前:“擡起頭,告訴外面那些不長眼的東西,你是媽媽最愛的孩子!”
聽我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旻夕微顫了顫,嗚嗚哭得更兇。我面無表情,冷然望着得令聚在殿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宮人,不厭其煩地複述原話,暗暗警告他們以後若敢胡說八道,傷旻夕的心,現在慎刑司挨板子的那個長舌婦便是他們的下場。
“快點告訴他們,你是我茈承乾的長女,和我親出的安王一樣尊貴。容不得他們說三道四,更容不得他們輕視!”
緊緊握住顫抖的小手,我當着衆人的面,堅定地告訴她,就是十月懷胎的親骨肉,也比不上患難中與我相依爲命的孩子。終是令得壓抑許久的小娃兒忍不住嚎啕大哭,轉過身來抱住我的腰,仰着頭,委屈直哭的模樣,令我心疼不已。彎身抱起她,緊緊相依:“沒人可以取代你在媽媽心裡的位置。就算媽媽自己生的澈兒,也不可以。”
因爲出身孤兒,我清楚被人收養的孩子或多或少心存自卑。即使養父母對他視如己出,仍會擔憂自己的處境,尤是在養父母有親生兒女的情況下,這種自卑許可能無限擴大。所以抱着旻夕回寢殿,搬了兩張凳子,相對而坐:“旻夕已經七歲,會幫媽媽帶弟弟,已經是個懂事的小大人了。所以媽媽將你的身世告訴你。不管聽了以後,有什麼感覺,你一定要說出來,讓媽媽知道。”
令她看着我的眼睛,淡然道出她的爹爹確是我的丈夫,可她的孃親另有其人:“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因爲有人使壞,想要拆散我和你爹爹,你娘纔會嫁給你爹。”
往事錯綜複雜,我惟有耐心解釋,她的親生母親並非像她無意中聽到的那樣,是破壞我和蒼秋婚姻的狐狸精。而她的出生,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只是原該痛恨丈夫和其他女人生孩子的我對於她降臨於世,非但無怨,反而充滿感激:“要知道你的出生,不但救了你的舅舅,也讓媽媽心裡好過很多。”
雖說太多的無奈,造成那出悲劇。可她,絕非悲劇的衍生,“你年紀還小,可能弄不明白我和你爹爹,還有你親生母親的那段糾葛。可不管你是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當年媽媽被壞人欺負、最難過的時候,只有你陪在媽媽身邊,逗媽媽開心,和媽媽一起熬過那段苦日子。”
握住小手,和她一起回憶點滴往事。見我冷淡睨向小吉子牽着的乖娃娃,埋怨他出生的時候,讓我痛了十幾個時辰,遠不如輕輕鬆鬆從別人手裡白得的寶貝。旻夕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聽我問她每次下朝回宮,我是先抱她,還是先抱澈兒。眨了眨眼,似乎覺得對不起弟弟,有些慚愧地低頭囁嚅:“我。”
見她又做鴕鳥,我嘆着氣,擡手捧起小臉:“除了不是從媽媽的肚子裡出來,你和澈兒沒什麼區別。而且澈兒讓媽媽痛得死去活來,一點都不乖。所以媽媽比較喜歡旻夕。你也不要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他的地方,更不可以看不起自己。”
小孩子有時比大人敏感,辯得出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怔怔看了我許久,她癟了癟嘴,伸出小手,主動要我抱:“澈兒很乖,也很聽話。媽媽不要不喜歡澈兒。”
許是往昔太過寂寞,自從澈兒出世後,旻夕儼然找到生活的重心。除了跟師傅唸書,其餘時間都在幫忙照看澈兒。且是樂在其中。腦海浮現前幾天,我心血來潮,抽空給兒子餵飯,卻遭到乖娃娃鄙視,直到旻夕接過小碗,將勺子遞到他嘴邊,我家小王爺才鬆開緊閉的小嘴。啼笑皆非地瞟了眼毫未將我這個孃親放在眼裡的兒子:“澈兒從來都不聽媽媽的話,還是旻夕乖多了。不過旻夕那麼喜歡澈兒,媽媽也只好聽旻夕的。”對吉卓使去眼色。他着即會意,牽着澈兒上前,將乖娃娃抱到我的膝上。連同旻夕一起,我將兩個孩子緊擁在懷,“你們兩個都是媽媽最重要的寶貝,好不好?”
不管前塵如何,有無血緣關係,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段相依爲命走過的艱辛歲月,記性甚好的旻夕亦然。像過往一樣,我親親她的臉,終是換得我最中意的明朗笑容:“媽媽……”
似以溫存洗去得知身世後的悲傷,她緊摟住我的脖子不放。而我的親兒子見狀,一點都不吃醋,反而拼命扭動身體,掙脫我的鉗制,往姐姐懷裡鑽,令我這個孃親多少有些吃味:“生兒子,果然一點意思都沒有……”
抓週的那天,無視近前的一堆事物,爬向他的旻夕皇姐。脫手走路的那天,繼續無視滿臉期待的孃親,搖搖晃晃地走向旻夕皇姐。開口說的第一詞,還是「姐姐」是也。所以我有些麻木地調試好心情,興味逗起被澈兒粘住不放的旻夕:“長大後,要不要嫁給澈兒,做媽媽的媳婦?這樣就可以和媽媽做一輩子母女哦。”
尚且年幼,還不明白箇中深意。可我這寶貝女兒好歹知道成親後,要和別人生娃娃。看着我另邊懷裡的小不點兒,旻夕微微困惑,可也下意識紅了臉,看得我忍俊不已:“媽媽只是開玩笑,不用當真。”愛憐地摸摸小腦袋,告訴旻夕,她絕對不會成爲包辦婚姻的犧牲品。長大後,若是遇到中意的人,“不管是權貴,還是平民百姓,只要你們兩情相悅,媽媽都會答應你。”
淪作政治工具的悲慘命運,絕對不會落在旻夕的頭上。而聽我的小公主害羞地問我,怎樣纔算是中意的人,想了想,我微微苦笑:“這種事因人而異,媽媽也說不好。”
有的一見鍾情。有的日久生愛。我的兩段感情便是後者,卻又迥然而異。所以只能對她抱歉笑笑,“要看旻夕自己有沒有對那人動心……”愛情這玩意,只可意會。所以我能告訴她的惟有:“不可輕率,定要弄清楚對方是個怎樣的人,是看重你的身份地位,還是真心愛你。”
就是和我沒有血緣關係,旻夕也是嫡長公主,得我寵愛有加。不難預見將來會有多少世家子弟爭着做她的駙馬。所以告誡女兒:“對主動接近你的男人,定要留個心眼,不要爲他的外表和甜言蜜語所矇蔽。”
年輕時再怎麼英俊瀟灑,老了也就那副衰樣。甜言蜜語亦然,只能一笑而過,不可當真。所以我當初遇見蒼秋的時候,對這個輕浮的登徒子好感全無,直到一起逃亡,才漸漸發現他並非如表面那般浪蕩。相反……
瞥了眼不遠處的青年。記得少雋曾經對我說過,她這個師弟成日嘻嘻哈哈,不過表象,真正的他便如我現在所見,沉穩塌實,體貼入微,是個值得依託終身的良人。
不着痕跡地微一苦笑,看向迷惘相望的小女兒:“找相公,就要找你親爹爹那樣的好男人。”
爲了掩蓋她不是我親生女兒的事實,一直沒有正面告訴她,她的親生父親是個怎樣的人。摟緊懷中的兩個小娃娃,我儘可能挑旻夕聽得懂的詞眼,娓娓道起我和她父親如何相識。因爲故世的先帝暗中作梗,遭遇怎樣的波折。爲何迫不得已娶她的孃親,生下了她。又怎會在不久之後,在陌生的異鄉身故:“那時媽媽肚裡懷了你的弟弟,你爹爲了讓我們能夠順利逃走,纔會明知有去無回,仍去引開你大伯派來的人。”
即使他變成另外一個人,回到我的身邊,但說起這段往事,心口仍是堵得慌。已然勉力維持微笑,可悉心的小女兒還是察覺到我的異樣,像平日我安慰她一樣,直起身,摟住我的肩膀,輕柔撫我的後背:“媽媽不要難過。是旻夕不好,旻夕以後再也不問爹爹的事了……”
我搖頭:“該說抱歉的人是媽媽纔對。”
一出世,就沒了爹爹的疼愛。這是我一輩子都補償不了的遺憾。不過小女兒並不在意,只怯怯問我:“旻夕以後不乖,媽媽會不會不要旻夕?”
也許這是所有被人收養的孩子的心結。我暗自嘆氣,回頭令吉卓抱走另個小不點兒,讓旻夕坐在正中央:“反而是媽媽擔心,你會不會因爲你親生母親的關係,對媽媽有看法。”
如不是我和蒼秋,客柔的命運不至這般悲慘。可許是往事太過複雜,旻夕還不是特別明白,也因爲對親生母親毫無印象,她搖搖頭:“我不認識她。我只要媽媽。”
我嘆了口氣,撫摩圓潤的小臉:“不管你見沒見過,她是生你的孃親,往後每逢忌日,要和媽媽一起祭她,知道嗎?”
旻夕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低下眼,乖巧地點頭。一副低眉順目的小媳婦樣,令我隱隱感到這孩子心裡有了些許變化,不管她聽得進去,還是聽不進去,我摟住她說:“你自個兒想想,媽媽有沒有將你當作外人。”
若是單純爲了贖罪,或者視她爲養女,我只會客客氣氣,將她當作瓷娃娃,小心供着。可事實上,每當她犯錯,我都會嚴厲呵斥,也曾因爲她捉弄身邊的宮女,害人崴傷了腳,打過她的手掌心:“所以今後還是一樣。只要是對的,媽媽一定接受。如果做錯了事,也會不留情面地罰你。”更無奈地安撫,“不要因爲你不是媽媽親出的孩子,就小心翼翼地做人。”
照樣可以淘氣。照樣可以找我撒嬌,“媽媽就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生活,纔會對你瞞下身世。”若不是那個多嘴的宮女,“媽媽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知道,你和媽媽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旻夕顫了一顫,小腦袋靠向我的心口。我欣慰笑笑:“以後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千萬不要怕媽媽生氣,也不要將不開心的事情藏在心底,好嗎?”
沉默很久,旻夕終是嗚咽着點頭。我輕擁着她,閉眼哼唱她最喜歡的那首《夕顏》,令小受挫折的女兒漸漸平靜下來,攥住我身前的衣襟,久不放手,直待一個宮人怯生生地進殿,稟告興國公和朱雀守在外求見,我才唱罷,柔笑着看向懷中淚眼汪汪的小女兒:“你舅舅和義父一塊前來,還真是難得。”
許是因爲我生澈兒的那天,他一反常態,怕我因此多心。客晟堅持讓旻夕繼續喚他舅舅,也按我先前所說,收了侍妾,正是他故世的姐姐的貼身侍女杏兒,並在去年年中,爲他生下一個兒子。但因客晟的皇夫身份,杏兒母子見不得光,所以現下在東萊郊外的一間宅子,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出於愧疚,我曾出宮探視過他們,但出乎意料,杏兒對這種無名無分的景況,甘之如飴,只因跟在客晟身邊多年,日久生情。而若非客晟刻意做給我看,她永遠都只是他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丫頭。
「現在成了晟少爺的人,更給小姐這房續了香火,杏兒已然無憾。」
和她那個善良的主子一樣,以爲這是命中註定,更因爲歪打正着,實現她不曾告與他人的願望。即使一輩子走不到陽光下,仍然心滿意足。並反過來勸我既已和客晟結爲夫妻,何不珍惜這段天賜的姻緣。令我啼笑皆非,但也懂得她的好意——朝夕相對,她比我更清楚客晟的爲人。若要徹底收服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與他生下一個名副其實的皇嗣,不失爲一個便捷的方法。可那日,我明確告訴杏兒,這輩子我不會和蒼秋和莫尋以外的男人生孩子。和客晟也只是合作伙伴的關係。就算退一萬步,爲了有資格繼承皇位的洛兒和澈兒,我也不會爲了鞏固自己的皇位,走捷徑,誕下一個足以威脅到他們地位甚至性命的皇嗣。
牽着旻夕走到前殿。深深望了一眼越發從容的男子,令尾隨而至的吉卓將澈兒放下地,去和名義上的父親打招呼。
“皇父。”
也不知是不是遺傳因子的關係,澈兒年紀雖小,可行起禮來,和他親生父親失憶前一樣,有板有眼,挑不出刺兒來。瞥了眼客晟身邊目光微冷的男子,我暗暗嘆了口氣。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喊別人爹爹,心裡的確不是滋味。可爲了我,他還是忍到了現在。許是眼不見爲淨,轉眼的剎那,與我目光相觸,看到我眼裡的愧疚,怔了怔,寒冽的目光終是柔和些許。但見到我身邊的旻夕兩眼紅腫,情緒低落,不禁面露詫異。
“不是我惹出來的。”
雖然立在下方的兩個男子面和心不和,可對旻夕都是發自真心地疼愛,所以我立刻擡手澄清,待言簡意賅地說明原委,兩人不約而同露出擔憂的神情。
“放心。我們家旻夕是天生的開心果,一定能走出陰影的,對不?”
女皇陛下難得裝嫩,做了個滑稽的鬼臉,擺V字對女兒搖了搖,終於令得憂鬱的小朋友展顏一笑,繼而看向舅舅。我會意,先問他們過來紫宸宮有何要事,聽是秘密研製的那件東西已可投入實用,特請我前去校驗,我笑着點頭:“不如就即卿隨我前去。”瞥見客晟眼神微動,想了想,淡淡喚他的表字:“子穎今日就留在宮裡,陪旻夕和澈兒可好?”
和客晟成婚的這兩年,終可體會三宮六院的帝王也許很苦惱。單是擺平一明一暗的兩個皇夫,我都有些頭疼,莫說面對一堆翹首盼他臨幸的女人,不折騰死,也去了半條命。我頗不厚道地暗想穆宗皇帝當年專寵歸女御,也許是吃不消同時寵幸幾個妃子,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對面色稍緩的客皇夫點點頭,繼而回寢殿換了身便裝,戴上□□,扮回季悠然的模樣之後,便領着沒名沒分的即皇夫前往設在東萊郊外一座山中的秘密校場。
“國師親自使過了?”
出宮坐上馬車後,我問莫尋。畢竟是殺傷性武器,萬一走火,就是一條人命,所以迄今爲止,試練者都是那位炸得粉身碎骨也無妨的色神仙。腦海浮現一張烏七抹黑的苦瓜臉,我挑了挑眉。反正是神仙,也無謂人道主義。反而因爲受不了我「沒人性的虐待」,最後逼得這位堅持不透露天機的神仙說出□□的製法,纔得到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不如下回換個法子捉弄他,讓他弄一套發電設施?”
極其懷念現代便利生活的我託着下巴,自言自語,換得皇太子殿下匪夷所思的目光:“「發電設施」是什麼?”
不記得我從異世而來,自然不曉得我在緬懷過去。見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微皺了下眉,也未細究,起身坐到我身邊,罔顧推卻,將我擁進懷裡:“校驗後,去我的宅子。”
呼風喚雨的女皇陛下須得偷偷摸摸地和人幽會,實屬悲哀。我扯了扯嘴,隨口推拒:“旻夕今天心情不好,我想早點回宮。”
若是換作平日,我找藉口搪塞,也便不了了之。可許是客晟今日留宿宮中,令親耳聽到兒子叫別人爹爹的皇太子殿下更不是滋味,低頭狠狠吻住我,直到我接不上氣,才消了餘怒,移向我的耳垂,或輕或重地吮咬:“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