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序貳 · 禁愛 [一]

非皇帝親出, 卻即得嫡長公主的封銜。也許她是史上最特殊的公主。不過她的養母,也就是羲和的第五代皇帝,從不這樣認爲。因爲她很小的時候, 便改姓爲茈, 也便意味她是茈承乾的名正言順的女兒, 所以不可瞧輕自己, 否則會令待她如親女的養母傷心。只是後來, 她的親舅舅做出一樁天理不容的事情,險些毀了平靜不久的生活。如不是養母是個恩怨分明的女人,也許那時的她早已萬劫不復, 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立在父親的墓冢前,姣美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能娶到媽媽這樣的女人, 爹爹好福氣。”

雖然後來和義父走到一起, 可媽媽始終沒有忘記父侯。閒暇時, 也會和她說起往事。即使充滿痛苦,她仍不後悔當初拋棄唾手可得的儲位, 嫁給父侯。勾深脣角,也因爲養母和生父的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左右爲難。雙手合十:“可請爹爹告訴旻夕,該不該嫁給澈兒,做他的妃子?”

平日的點點滴滴, 不難看出養母和義父都希望她能接受澈兒的心意, 成爲他們的兒媳。若要報答養育之恩, 也該是嫁給澈兒, 繼續在養母身邊盡孝。可即使澈兒吻了她, 仍沒有一絲異樣的情愫。而且澈兒是要做皇帝的人,將來三宮六院, 很是平常。她着實不願成爲那個位居中宮、卻要笑看丈夫雨露均沾的可憐人。

腦海浮現和她沾親帶故的太皇太后客氏,女子微一苦笑,並不希望自己將來便是那等雍容卻無生氣的冷漠樣子。然而,長眠於此的父親不能給她解惑。靜立很久,女子放棄地嘆氣:“就算父侯顯靈,您也會勸我遂了媽媽的心願吧。”

媽媽口中的爹爹是個愛吃醋的小男人,可也是至情至性的大丈夫。肯爲愛人賠上性命,想必也會以愛人的心願爲先。更何況,爹爹根本不會顯靈。因爲:“不準點香,怎麼招魂嘛!”

實不明白母親爲何叫她帶把掃帚,將墓地的周圍清乾淨便好。也許是那天,她剛好和吉總管因爲一樁無關痛癢的小事鬧彆扭,心情不好,波及到無辜的爹爹。不過臨行前,母親還是叮嚀她,祭拜時莫要焚香,「免得某人的魂被召走」。向來言聽計從的她即使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惟有依言行事。

聳聳肩,拍了拍掌:“不管怎樣,請爹爹、洛弟還有姑祖母保佑媽媽平安康泰。”

不僅她的親生父親葬在這裡,母親和父侯的長子,還有父侯的姑母淑妃娘娘也一併長眠於此。回想母親說過的那段淒涼往事,女子惆悵漸深,待親自動手,掃淨墓地周遭的落葉後,對隨來祭拜的侍從女官道:“咱們走吧。”

貝憐兒頜了下首,尾隨公主出了蒼氏的祖陵。在外候迎的一對中年夫婦見她們祭完英年早逝的蒼家少主與不幸夭折的長子,惆悵之中,亦對多年不見的大小姐得以回到蒼家給父親上墳,感到欣慰。

“少爺和小少爺在天之靈,看到旻夕小姐回繇州來,定是歡喜。”

曾給當今聖上做過侍女的溫婉婦人想起那些淒涼的往事,眼中含淚。身邊的英偉男子則撫了撫妻子的肩,凝視那雙極似已故少主的澈眸,亦是五味雜陳。不過歲月流逝,當初得聞少主死訊時的悲痛激憤在看見長大成人的小姐之後,終是撫平釋懷。淺淡一笑,讓妻子扶大小姐上車。但見另個少女怔怔望着陵園出神,溫聲問道:“貝小姐可是想知道你母親後來爲何會與貝大人在一起?”

因是音容極似她的生母,所以當大小姐抵達侯府,瞧見隨同的少女時,老夫人和瑛嬤嬤仿似看見跟在她們身邊多年的那個小侍女,下意識喚她「淳兒」,令這位貝小姐吃驚不小。但因淳兒和青龍守貝辰翾的那段孽緣多少不堪,所以這些天,瑛嬤嬤避而不談淳兒和青龍守的淵源,只告訴貝小姐,她的生母過去在侯府做侍女時的一些逸事。許是知曉淳兒的心上人原是少主,又不明白母親最後爲何會與父親殉情,纔會這般看着少主的安息地。

望着默然點頭的少女,男子悵道:“這便要從你母親隨少爺出逃說起。”

箇中曲折,已在數年前送長子入京時,從陛下那裡得知。不過說來話長,所以趕車時,言簡意賅地將當年的往事告訴這位出生不久便失雙親的貝小姐。而從曾爲父親隨身近衛的蒼祈叔叔那裡得知母親是個潔身自好的女子,流落風塵,只是奸人所害。和父親成婚的原由,也不若嬸孃們說的那般不堪……

知曉母親不爲人知的淒涼過往後,貝憐兒默默垂淚,壓在心中多年的苦楚終是得以宣泄。而坐在車裡的旻夕聞之惻然,沉默很久,問近旁的女子:“如姨,我娘……”

比起從未謀面的親生母親,她更向着現在的媽媽。可養母總是告誡她,斷不可忘記賠了性命將她帶到世上的生母。聽了憐兒的身世後,她也頗想知道自己的生母到底是怎樣的人。而親眼見證那些不幸的裴旖如微微黯然:“客小姐也是一個好人,可惜命薄,沒能捱過去……”

當初小姐和少爺被迫分離,日漸憔悴的時候,她着實恨透了那個鳩佔鵲巢的客家千金。可即使痛苦,小姐也不曾怪罪那個佔了她名位和丈夫的女子,甚至反過來勸她和螢姬莫要惱恨那個同爲受害者的客小姐。後來客家千金誕下旻夕小姐不久便撒手人寰,也令她惆悵了一陣。畢竟那些悲劇都是不顧倫常、執意要得到小姐的先帝一手造成。而逝者已矣,裴旖如按着記憶裡的柔弱印象,告訴旻夕:“客小姐知命安命,爲保客……哦,不,興國公不被先帝處死,才和少爺生下了您。”

這段往事,也曾聽養母提起。旻夕點了下頭:“如果是我,未必能像母皇那樣,對丈夫和另個女子生下的孩子視如己出。”

並非親出,一直是心裡解不開的結。尤其在舅舅做了那件事後,她很怕就此失去疼愛她的養母。直到最小的妹妹出世,媽媽反過來開解她,莫要鑽牛角尖,才漸漸恢復到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的自己。只是媽媽格外疼她,反而冷落親出的兩個子女,令她十分愧疚——尤其是忘憂,那個刻意和他們疏遠的小妹妹……

腦海浮現一張冷淡的小臉,旻夕頗爲苦惱:“忘憂好象很討厭我呢……”

說起小姐那個冷到骨子裡的小女兒,裴旖如亦慨:“不像小姐倒也罷了。即大人性子雖冷,可也不至這般漠態,實在教人納悶寧泰殿下怎會是那等性情。”

母親身邊的人皆以爲忘憂和澈兒一樣,是義父的女兒。卻不知忘憂也可能是舅舅的骨肉。因是舅父也是這般冷漠的個性,旻夕苦笑了笑,可礙着那樁往事難以啓齒,只得裝作不在意地道:“也許是相貌的緣故。”

若換作是她,成日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興許也會像忘憂一樣,變得離羣索居。嘆了嘆,轉移話題:“開春後,澈兒就要行冠禮了。到時候得回宮一趟。”

眨眼間,過去一年。未有見識到多少名勝,倒是做了大半年的嬤嬤……

想起自己那個大而化之的妹妹,旻夕慨笑。前年冬天,百合平安誕下一個健康可愛的女兒,可許是做慣了男人的緣故,粗手粗腳,看得她這個姨母膽戰心驚。加上小外甥女實在可愛,教人捨不得走。所以主動留在安城,幫忙妹妹照顧新生兒,這一待便是八個月。直到百合終於適應母親的角色,才離開甘州,一路往北,來到生父的故鄉繇州時,已然入秋。因是常年生在南方,一時水土不服,小病了一場,過了一月方纔見好。所以託着下巴,努了努嘴:“不盡興,得求媽媽再給我一年半載。”

裴旖如聞言莞爾:“只要是公主的心願,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小姐都會想了法子給您摘來。”

除了洛少爺,另兩位親出的皇嗣都是在小姐即位後出生,終日忙於政務,怕是沒什麼時間,顧念一對兒女。反倒是旻夕小姐,出生不久便被小姐帶在身邊照料,感情甚篤,纔會如此疼愛不是自己親出的旻夕小姐吧……

笑了笑,亦因察覺長公主流連在外,是爲逃避一段衆望所歸的姻緣。即使惋惜,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勉強不得。所以裴旖如直言不諱地道:“若是公主不願嫁給帝儲殿下,小姐也不會怪罪於您。所以回宮後,您還是和小姐說清楚爲好。”

幾年前去皇都面聖的時候,曾與帝儲殿下有過一面之緣。極清秀的少年,成熟穩重。雖若他的生父即大人一般寡言少語,可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倨傲,對旻夕小姐更是粘得緊,甚至到了不容其他異性多瞧一眼的地步。所以回府後,告訴老夫人,蒼家可能會出個儲妃。即使相差五歲,老夫人也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樂見其成這段可以彌補上代遺憾的美滿姻緣。可惜旻夕小姐對於帝儲殿下只有姐弟之情。若是勉強兩人在一起,只會變得不幸——想必小姐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要旻夕小姐道出自己真正的心意,一向通情達理的她應該會成全這個最疼愛的女兒。

略略惋惜地看着沉默不語的長公主,裴旖如暗歎在心。而這番猜測,在寧康公主回到闊別兩年的皇城後得到映證。

“澈兒現在變成真正的帥哥了喲……”

接風的家宴後,長女說要私下和她談談,便從她遲疑的語氣中聽出端倪。不過女皇還是想讓旻夕自己開口,也給此刻在承明殿外焦灼徘徊的兒子一個機會:“若按他父親家鄉的風俗,十二歲行元服禮後,便該納妃。在羲和,也應在冠禮前選定儲妃。可任朝臣請奏,澈兒就是不鬆口。這兩年來,許多大臣千金主動向他獻殷勤,也不爲所動。對他的心意,你完全沒有感覺麼?”

不是沒有感覺。久別後,乍見到褪盡稚氣、挺拔英俊的弟弟,也有一瞬的悸動與迷惘。可面對弟弟灼熱期盼的目光,滿腹歉疚。也辯不清心中五味交織的情感,是親情居多,還是真有一絲別樣的感覺。面對母親輕描淡寫、卻是隱隱懇求的試探,旻夕緊咬住下脣,無言以對。而從女兒矛盾痛苦的神情,看出她內心激烈的掙扎。苦笑了笑,女皇溫聲道:“我說過,只要你們的對象不是品性惡劣的人,你們的婚事,你們自己做主。你也無須顧念媽媽或澈兒。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我不希望你因爲報恩,才和澈兒在一起……”除非兩情相悅,否則到最後,只會變成一對怨偶。而且,受傷更深的只會是旻夕,畢竟皇后不可嫁與他人,皇帝卻可廣納后妃,另尋真愛:“所以媽媽不會勉強你。”

感情這種事,勉強不得。先帝和自己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鑑。況且,旻夕是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怎捨得她在婚姻大事上栽個跟頭。釋懷一笑,朝神情複雜的女兒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邊,輕柔擁住:“不用擔心澈兒,媽媽和義父會勸他。還有,你在外面若是找到好對象,也要及時帶回來,讓媽媽給你把把關。”

旻夕比澈兒大五歲,今年二十有一,放在現代還是搶手的小嫩草。可在古代,便是大齡女青年,讓她這個老媽很是犯愁:“若是一直找不到心儀的對象,澈兒那時還沒找到下一春的話,記得優先考慮他哦。”

到底還是胳膊肘往裡拐。女皇豎起食指,儼然嚴肅地二次推銷親兒。旻夕則失笑,用力點了下頭:“找不到好男人,「兒臣」就在「母皇」身邊待一輩子。”

倒不是她刻意講好聽的話,安撫母親。雖有很多權貴子弟向她求愛,可太過功利的人,她敬而遠之。已過適婚年紀,也難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單身男子。所以打算在宮外遊歷兩、三年,如願盡興,便回母親身邊盡孝。女皇則感動在心,面上卻是不以爲然:“你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兒,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就看你瞧不瞧得上眼。而且媽媽可是擔心得很,就怕外面的壞男人盯上你,花言巧語將你拐了去,讓媽媽傷心。”

雖是玩笑話,卻是一語成讖。可此刻女皇並不知曉自己的長女會愛上一個劣跡斑斑的男人。母女倆又敘了會兒話,直待女皇身邊的首領內監回報,帝儲在殿外求見。明瞭兒子已然按捺不住,女皇嘆着氣道:“告訴他……”

“還是讓旻夕自己去說吧。”

言畢,旻夕便站起身,往殿外而去。對掩不住焦灼的弟弟輕柔道了聲:“咱們到外面去說。”便像兒時那般,牽着他的手,步出紫宸宮,並肩走在空闊的宮道。

“不過兩年,就長那麼高了。”

踮起腳,也只及弟弟的下巴,旻夕不無感慨。凝望身邊的女子直至此刻的茈澈微一笑:“誰讓你一直把我當孩子看待。”

許是心中的執念,令他在短短兩年間,褪盡陰柔,盡現陽剛之氣。端詳棱角分明的俊美面龐,旻夕揚高脣角:“你已經像個大人。姐姐便可放心離開了。”

交握的手一緊,茈澈的眼中隱現怒意:“什麼意思?”

“就如你聽到的,我還要出宮一陣子。”

輕描淡寫的口吻,徹底激怒了隱忍不發的年輕帝儲。即要開口斥她出爾反爾,卻被身邊的女子搶了先:“我從沒允過你,定會嫁你爲妻。”

茈澈聞言一怔。回想兩年在父親家的那番對話,確未得到她任何的允諾,頓時頹喪地沉下肩,極不甘地凝住平靜的澈眸:“真的沒有絲毫改變?你真的一點都不愛我麼?!”

愛,當然愛。

“但不是那種可以廝守一輩子的愛。”

她對他太過熟悉,熟悉到兩年過去,還是沒有萌生那種非他不嫁的決心。令不懈等待她兩年的茈澈心灰意冷。但聽旻夕說:“工部尚書袁峻軒的千金秀外慧中,彈得一手好琴,不妨考慮一下。”使力攥緊掌心的柔荑:“除了你,我不會娶其他女人!”

曾聽母親說,當年她嫁給父侯的時候,也曾勸過義父莫再等她。可義父始終不曾動搖心志。這股子拗勁,也傳給了澈兒,遮了他的眼。輕嘆了嘆,雖然手被攥得生疼,可弟弟尚在盛怒中,旻夕未有抽手,只是淡淡道:“你是帝儲,很多事情,容不得你任性。”

不若義父是自由身,可以永遠等下去。澈兒是羲和的未來君主,即使他願等她改變心意,朝臣們卻難容許皇家無後。

闔了闔眼,道:“你只是從小和我在一起,看不到其他女人而已。我若想嫁,也不會嫁給皇家人。”

她可以在母親身邊侍奉一輩子。但是三宮六院的皇帝,她抵死不嫁。即使澈兒信誓旦旦地保證將來不納妃嬪,惟她一後。淡笑了笑:“你會這麼說,只是因爲我是你得不到的女人。一旦到手,或者日子長了,就不好說了。”

不是她不相信澈兒。而是世間有多少女人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更何況,歲月催人老,自己比澈兒整整大了五歲,比他老得更早。難保到時不會給年輕漂亮的女人鑽了空子。然後漫漫時光,空閨蹉跎。

“所以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對自己沒信心。你也莫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找個更好的女孩,做你的儲妃。”

趁弟弟怔忡,旻夕輕抽回手,頭也不回地離去。第二天,便辭別母親,逃也似地離開宮廷,和侍從女官踏上新的旅程。

“這回往東走吧。”

雖說母親未能爲父侯守到最後,可義父同樣是個情深意重的男子,他和母親患難見真的愛情同樣令她震撼。所以想去東南一帶瞧瞧。即使未能成功逃往雲桑避禍,可沿着義父和媽媽當年逃亡的路線,來到宜州。看着夜色中晦暗無垠的大海,隱可體味兩人當年的心境。

“媽媽一點都不想做皇帝。”

明知當年的雲桑還在內亂之中,明知橫渡汪洋,危險重重。仍義無返顧地去往陌生的國度。確是對羲和已無留戀。也令人扼腕最後功虧一簣,落入先帝之手……

雖無印象,可母親說起這個伯父,她便會心裡發毛。也許當真如母親所說,是很小的時候,曾被乖戾的先帝嚇得不輕的緣故。苦笑了笑,對溫婉可人的貝家小姐道:“你比百合小几月,過了秋天,就滿二十了吧。”

這兩年跟着她到處跑,耽誤了終身大事,實在有些愧疚。不過貝憐兒搖頭:“陛下召臣女進宮,臣女才得以離開貝府。不勝感激。本便是打算服侍公主一輩子的。”

雖自認真的眼神,知這番話發自肺腑。可聽着矯情,旻夕掏了掏耳:“這裡不是皇城,能不能直白些呢?”

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令公主這般抱怨。貝憐兒侷促地漲紅了臉,習慣性地一福:“臣女遵旨。”

這位貝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迂腐了些。不過也難怪她會變成現在這樣。畢竟先前在貝府被人當丫鬟使。進了宮,又是繁文縟節,絲毫馬虎不得。旻夕只得嘆了口氣:“在外面,可不能「公主」來,「臣女」去。會教人識破的。”

指了指身上的男裝。貝憐兒才反應過來。所幸入夜後,甲板無人,否則公主的身份曝露,定會惹來諸多麻煩。慚愧地就要叩首謝罪,可又意識到不妥,只得無措地點了下頭:“公……公子……”

“這纔對嘛。”

旻夕滿意一笑,擡手勾住貝小姐的脖子:“如果這一路,看上哪個好男人,定要告訴我。我替你做主,把他聘下。”

“誒?”

從未想過在公主之前出嫁,貝憐兒立時搖頭,正要開口婉拒時,餘光瞥見三個黑影自斜前方而來。因是海上薄霧繚繞,以爲自己眼花,闔了闔眼,仍瞧見黑影移近她們搭乘的商船。

“公子,那裡……”

話音未落,船尾已然響起喊殺聲。兩人同時一驚,未待回過神來,已有三四個凶神惡煞的男子衝至船頭,見有兩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立時圍了上前。

“看是遇到水寇了……”

自從螢姬姑姑回雲桑即位後,東來的倭匪漸漸銷聲匿跡。落水爲寇的本地人卻未棄惡從善。搭船前,便已聽說這一帶有水寇出沒,可沒想到會讓自己碰上。旻夕率先回過神來,就要上前迎戰。可深知自家公主不過三腳貓功夫,更莫說徒手迎白刃,以一敵四。貝憐兒張開雙臂,將旻夕擋在身後:“公……公子退後……”

公主微服出遊,皇上自然挑選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暗裡尾隨在後。所以商船上一定有陛下派來的人,只要在這些侍衛聞聲趕來救駕之前,保公主無恙,也便是報了皇上當年救她出水火的恩情了……

即使嚇得雙腿發抖,可貝憐兒仍然勉力挺直腰板,執意將公主護在背後。而在窮兇極惡的匪徒手裡的利刃砍來的當口,一聲厲喝,令圍襲而來的四個賊寇頓住了腳步。

“你們就這點出息,四個人圍攻兩個小白臉麼?!”

此稱謂聽來極不順耳。可來人直直盯住她們二人,手裡的兩把大刀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接連砍倒五個商隊護衛。令自小被母親護在羽翼底下、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的旻夕心中一駭。握緊了拳,想着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就要推開憐兒,衝上前去。可當火把映亮那張含笑的面龐,胸口莫名一窒。即使手握血刃,鬆垮掛肩的外衫底下,胸膛半敞,極爲孟浪。可長身修立,顏華如玉,半勾起脣的邪魅笑容隱一絲倨傲,與近旁那幾個猙獰大漢立在一起,極其突兀。說不清,道不明,剛纔的異樣感是爲何故,也許是匪類中有如斯俊美的人實在稀奇。更因來者挑高眉頭,略帶譏嘲地打量瑟瑟發抖的憐兒,收斂心神,瞪向這個膽大包天的賊寇。

“呵。”

原在端詳近前那個怕得要死卻竭力護主的年輕人,可收到自後方投來的兩道憤怒目光後,興味轉眼,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澈眸。極爲秀麗的面龐,若爲女人,不知會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可惜這個瘦弱的白面書生是個男人,死到臨頭,還要耍威風。揚起脣,男子微笑恫嚇:“小心本大爺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雖然平日母親對她寵愛有加,可亦做足規矩,從不允她恃寵而驕。所以不曾仗勢欺人,平時也沒公主架子。可是此刻此刻,對方囂張的語氣,立時將長公主的脾氣給勾了上來。昂起首,無畏迎向那雙隱現殺機的漂亮眸子:“你敢!”

男子及其手下聞言大笑:“做了那麼多年水寇,還沒有本大爺不敢做的事情!”擡起手裡的長刀,指向旻夕的鼻子:“把身上的錢交出來。本大爺可以考慮把你丟下去餵魚。”

留她全屍,儼然莫大的恩賜。旻夕挑眉譏嘲:“誰把誰丟下去餵魚,還是未知之數呢。”

話音剛落,男子背後的兩個賊寇來不及慘呼,已然軟倒在地。男子眼神一厲,飛快回首,就見一把利劍已近命門。順勢一擋,勉強格開對方的突襲,可隨即而至的亟攻,令他難以招架,並驚詫地發現自己的十來手下竟被區區三個人逼至船頭,幾無還手之力。這才察覺對方四人是身懷武功的高手,他們這些憑本能打殺的草莽根本不是那四人的對手。睨向從容微笑的那個白面書生,男子眯起眼,冷令手下:“撤!”

“可是二當家,他們……”

“閉嘴!”

雖亦不甘這般狼狽而去,可比起面子,兄弟們的性命更重要。所以男子毫不留戀這必輸無疑的陣仗,踩上船舷,屏氣躍入水中。其他水寇見狀,惟有隨首領棄船遁水而逃。而立在甲板,望着漸漸歸於平靜的海面,旻夕無趣地挑眉:“我還以爲他們會拼死鬥到底呢。”

不過見情勢不對,及時收手回撤,保存實力。倒是果斷冷靜,頗有大將之風。淺笑了笑,旻夕回首看向輕鬆逼退水寇的四人衆。

“施救不力,望公子恕罪。”

先前一路都是暗裡尾隨,不曾現身。現見爲首之人是曾爲帝儲侍讀的紫麾軍校尉蒼毅。即使是蒼祈叔和如姨的兒子,旻夕仍嘆了口氣:“是你啊。”

名爲君臣,可蒼毅和未衍是與澈兒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亦惟帝儲殿下馬首是瞻。所以蒼毅會出現在此,不難猜到是澈兒求母親安排的結果,亦由此知曉弟弟還沒死心,令蒼毅做他的眼線,盯住她,不令其他男人有機可趁。

因是朝夕相對十幾年,太過了解弟弟的心思。旻夕無奈,但見蒼毅關切地瞧着仍有餘戚的柔弱女子,訕訕道:“先送憐兒回艙歇息。”

不知是一向遲鈍的憐兒沒有察覺,還是和她一樣,郎有情,妾無意。這些年,蒼毅一直看着她,卻未瞧見他眼中的孺慕。也怪這楞頭青和他爹一樣不擅言辭,更不像澈兒那般,顯而易見地表明愛意。嘆了嘆,因是自己也不願接受一段強加的姻緣,所以視若無睹青年憐惜的眼神,亦不作置喙。轉而看向水寇們消失的方向。

“二當家……”

除了這個極江湖的稱謂,男子留給她的還有難以磨滅的印象,許是往昔,所有人對她和顏悅色,就是母親也不曾這般居高臨下地對她說話,印象深刻。亦或覺得這般俊秀的人淪作水寇,實在有些可惜,竟是對那賊首念念不忘。船抵宜州邊城昌興,更從坊間流聞,得知這個意圖洗劫商船的賊首叫做陸飛,是沿海一帶頗具規模的「震海幫」的二當家。

“他是大當家的小舅子,生得極漂亮,也頗有些俠義,從不爲難漁民,也不洗劫正經商人的船隻。有時還會救濟窮苦百姓。所以昌興城裡的姑娘都將他當英雄,盼着做他的夫人。”

分明是窮兇極惡的水寇,可在落腳的客棧,有意無意地問起當地的水寇,小二卻將那賊人當救世英雄一般,很是崇拜。不禁令旻夕納悶。去茶館消遣,順道代母親聽民聲,也有一些當地百姓興致勃勃地談論前幾日她坐的商船遭劫一事。

“聽說是那何三僱了一羣江湖高手,陸爺纔沒劫成。”

“哎,實在可惜。像那種勾結官府販私鹽的奸商,就該讓陸爺劫了去。”

“沒錯。陸爺這樣的俠盜,還真是難得。”

“若是看中我家閨女,我二話不說,就把丫頭送給他做壓寨夫人。”

“哈哈,說不定陸爺的樣貌比你家虎妞還漂亮,看不上吶。”

“嘁,就算聽風樓的頭牌瀟瀟姑娘,也不及陸爺俊俏吧。”

“哦?你親眼瞧過?”

“那倒沒有。不過聽風樓裡的幾個姑娘說,有客人瞧見過陸爺,當真是仙人一般的美男子。”

因是從小看慣風華絕代的兩個美人,認爲那個賊首的樣貌不及自己的母親與弟弟,所以旻夕對此不以爲然。又聽了會其他茶客的對話,不外乎家長裡短,也便付了茶資,和憐兒一起下了樓。

“是不是美男子容易擄獲人心呢?”

偶爾濟貧,但不代表他們不是賊寇,專以擄人錢財爲生。旻夕困惑地皺了皺眉,想不明白這昌興城裡的人爲何對那個陸飛推崇倍至。但瞥見身邊的憐兒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不禁頓住腳步:“你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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