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皇帝有個私生子, 叫做風流。女皇帝有個私生子,叫做□□。這就是男女之間的不公平,但也無可奈何, 只能做好遭國人唾棄的心理準備。
“陛下可以尋個藉口, 拖延回宮。”
雖然可以和當初生百合一樣, 生產後再行回宮。可我不願再讓這個孩子見不得光, 所以笑着婉拒吉卓的提議, 率衆臣回京。只是適逢妊娠期,害喜在所難免,所以回宮的一路, 大隊走走停停,難免教人瞧出異樣。而率先沉不住氣的, 便是我那處心積慮想要成爲皇夫的表哥。
“陛下近來茶飯不思, 可要微臣去請御醫過來。”
女人會吐, 無非兩種情況。要不腸胃出了問題,要不肚裡藏了個小朋友, 我近來不瘦反胖,自然容易想到後者。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的小腹,眼裡騰起一抹恨意。我笑笑,反正幾個月後,定會被人發現, 索性向歸家表哥攤了牌:“朕有身孕了。”
剎那間, 一抹絕望自歸崇和眼底掠過, 兩手緊攥起拳, 他儘可能平靜地問:“客晟?”
本便是我的皇夫人選之一。就是隨君東巡的路上, 他千防萬防,最後還是出了紕漏。憤恨交加, 不甘地看着我。卻不知和他們在東邊巡遊的皇帝陛下並非本尊。我只笑笑,也不刻意解釋這孩子和客晟沒有半點關係。輕描淡寫地說:“外祖一直想要拿你拴住朕。可惜朕不想做任人擺佈的傀儡,所以需要一個孩子,斷了外祖的念想。至於生父是誰,根本不重要。”
言下之意,孩子的父親不定是他的死對頭。眼裡重新燃起希望:“只要皇上準允,微臣願意認下這個孩子。今後您有何決斷,微臣也會站在您這邊,並盡己所能,勸祖父順服聖意。”
看來他是真的愛茈承乾。可惜我不是她,也不信事事順從祖父的他有這個能耐,說服那位野心愈漸膨脹的權臣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低頭。闔了闔眼,問:“可問歸卿,今後你能不能毫無芥蒂地對待朕肚中的孩子,視之如己出?”
他楞了楞,許未自察,眼裡已然掠過一抹冷酷的笑意。表面對孩子好,將來尋個機會,將他弄死,再和表妹生個歸家血統的皇嗣便是。從這轉瞬即逝的表情已然窺知一切,我淡笑了笑,擡手令止正要低身稱是的男子:“多謝歸卿好意。朕寧可背罵名,也不願歸卿委屈認下這個來路不明的「野種」。”
不知我爲何突然改變態度,對他漠言相向。歸崇和正要擡頭辯解,我不耐地端起茶碗:“送歸卿出去。”
近來寸步不離伴在身邊的青年立時躬身稱是,走上前去,對面色頹敗的男子冷淡微笑:“歸大人請。”
送走一個歸崇和,從此斷了歸家掌控內廷的念想。卻未料到另個對皇夫之位毫未興趣的男子在我們順利返回東萊後,坦蕩蕩地進宮,要我履行當初在皇夫大選時許下的允諾。
“還剩下兩天是吧。”
記得我出發去找莫尋前,他在宮裡留了一夜,斥醒我不可爲了一個男人,忘記帝王的義務。不知這回,嚴苛的客侍郎又有何逆耳忠言,我微笑着兌現承諾,讓他在宮裡過了兩天神仙般的日子。可惜這位客侍郎不近女色,除了外甥女得以和他親近,其餘我派去伺候他的美貌宮女悉數被他打發在殿外,直到他臨出宮前,終於向我道出他真正的念想:“微臣想和陛下做個交易。”
“哦?”
慵倚在龍座,我洗耳恭聽。直到他淡淡說完,輕挑起眉:“聽起來不錯。不過對你來說,須得賠進一些底本。”
比如一輩子不得尋花問柳。更不能有自己的子嗣。可他低下眼,不以爲意:“微臣本便沒有成家的打算。”
記得他確實說過家小不過負累。權利和留名青史的功業纔是他畢生所求。淡笑了笑,我閉起眼:“讓朕考慮數天。等有結果,便會找人知會你。”
待他帶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躬身告退。我淡淡問身邊的二人:“你們怎麼看?”
已然知曉我肚中又有了兄長的骨肉,螢姬神色複雜地抿起脣。而吉卓若有所思地望着漸然消失在視線的孤清背影,半晌過後,對我微躬下身:“奴才覺得對未出世的皇子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
誠然,有個名義上的爹爹,總比沒父親的野種光彩得多。只是對他下落不明的親生父親而言,未免不公平。而螢姬察覺到我不形於色的苦楚,看向我微微凸起的小腹:“哥哥如果活着回來,也不能和您大婚。不如接受客侍郎的提議,各取所需。”
客晟名爲客家人,實則早已決裂。與另大世家歸氏也無深交,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更何況他要的不是我的人,而是一條實現他抱負的捷徑,何不如螢姬所說,接受這個雙贏的交易,各取所需。
低眼摸了摸小腹,我微微一笑。三天後的早朝,我便當衆宣佈已然定下皇夫的人選,朝堂譁然。望着底下神色各異的大臣們,我雅笑漸深:“朕與客侍郎不日大婚。但不封其「欽正」之位,改賜「興國公」,擢爲紫微閣政宰。並念客卿公務繁碌,在宮外另建府邸。”
男人也會吹枕邊風。封「欽正」必奪官位,便是爲了防止後宮亂政。現在不予客晟正式的皇夫封號,且與我兩地分居,便可堵衆人的嘴,將他提拔爲與客平、歸仲元平起平坐的紫微閣政宰。至於大婚後,我們爲何不像正常的夫妻,朝夕相對,便由各位大臣自行想象原由。
在衆人震驚的注視下,我令客晟往紫宸宮商事,便由吉卓扶着起身,淡然退朝。
“怎麼說,朕都讓你臉上無光。”
孩子可以理解爲隨我東巡的路上,情難自禁而得。可多少有些不光彩,並因此絕了他成家立室的權利。所以:“只要不讓別人發現,你可以偷偷納妾,生下自己的孩子。而每個月,你在宮中住上兩天,這樣別人也不會說長道短,讓你難堪。”
做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吃虧的人到底還是無端戴了綠帽子的他。我愧疚點頭:“謝謝你。”
不論如何,他在此難堪的時刻,認下這個來路不正的孩子,無疑雪中送炭。發自心底地對他感激一笑。他則深深望了我許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未有說出口,平靜躬下身去:“微臣惶恐。”
接下來便是籌備婚禮,能簡則簡,但因爲我是一國之君,仍是耗了一個月的功夫,方纔準備妥當。其間,剛產下長子半年的莞菁千里迢迢地從伽羅趕來參加我的婚禮。久別重逢的我們自然欣喜不已,而看到我圓滾滾的肚子,想起當初我懷百合時的情景,不免感慨:“物是人非呢。”
不到兩年,我就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自有諸多無奈在其中。可聽說孩子的生父並非即要和我成婚的客晟,莞菁不禁吃驚:“那是……”
“百合的弟妹。”
我摸了摸小腹,微微苦笑。將這半年來,不爲人知的碧翡之行悉數告與姐姐,莞菁聽了之後,只是嘆氣:“如果即大人跟你回京,鐵定不願看到你嫁給客侍郎。”
我點頭:“如果是以前的木頭,會悶在心裡。可現在變回了冷泉殿,難保不會大鬧一場。”
腦海浮現他囂張霸道的模樣,我苦笑漸深。
已經過去幾個月,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我甚至開始放棄地念想,當初和我約定、定會比我晚死的人是「即莫尋」,而非冷泉皇太子,所以他可以毫不顧忌地食言,先我一步,去到那個世界。只是我忘記一個人即使失去記憶,有些東西也不會輕易改變,比如他的執拗,比如他對我的佔有慾,令他就是被押去鬼門關,也會將牛頭馬面揍趴下,逃回陽世。所以婚禮前夕,詩娥羅派人給我捎來口信,說是莫尋已經找到,並不顧傷勢,執意動身趕來東萊,我只一笑,慚愧自己對他沒信心,更無奈木已成舟,不能爲了他,取消這場舉國矚目的婚禮。所以依舊照計劃,在三月十八,於乾元殿舉行我人生的第二次婚禮。
“陛下得以親自來此,朕甚感榮幸。”
行禮前,我在紫宸宮接見遠道而來的碧翡新王,誠然笑謝。樂山則看着寬袍亦掩不住的高隆小腹,欲言又止。可在場還有其他人,不便說出自己所知的事實,只得帶着溫和的笑容,有些愧疚地祝福我和新婚丈夫。
“時辰已到,請陛下移駕乾元殿。”
剛和樂山談了一會兒南域現狀,吉卓便低身提醒。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如何,可自他冰冷的手,隱察端倪。闔起眼,由他扶着坐上御輦時,低聲抱怨:“假結婚,還是這麼折騰人呢。”
他微怔,隨即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陛下過會若感不適,定要給奴才打眼色。”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他爹個性變了,連帶這小鬼也不安分,都過了三個月,仍是孕吐不止。我嘆了口氣,輕拍了下肚子:“媽媽可是爲了給你鋪路,可不要在殿上讓媽媽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