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住的帳篷裡有青菱在,當然是不方便,於是她便拉着昌意趁黑溜進了樹林。
上次救出盤巧時意外發現的山洞正好派上了用場,藉着昌意手裡火摺子的光,她把那份奏摺從頭到尾細細看完,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團。
這楚國是故意的吧,沒事兒往兩國邊境上屯什麼兵啊,擺足了一副要打仗的架勢。
他們也太會挑時間了吧,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姜宓簡直都要認爲楚國皇帝是要專門和她作對的了。
她好不容易纔把顏家囂張的氣焰往下壓了壓,現在就出了這麼個事兒。
昌意的擔心很有道理,這對於夏國的老百姓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兒,但對於顏家來說,卻是一個好機會。
現在顏妃被冷落,顏韜在皇上眼裡的可信度也大大下降,就差往亂臣賊子的方向狂奔了。現在楚國大軍壓境,對於顏家來說無疑是個重新挽回聖心的好機會。
護國公顏韜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在華謖登基時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才爬到了如今的高位上。
只不過自從華謖登基以後,夏國風平浪靜,再也不用打打殺殺的了,所以顏韜已經很久沒立過什麼功勞了。俗話說的有功必有賞,假如顏韜現在能打個漂亮的勝仗,那麼整個顏家就能翻身了。
所以,華謖一回京,顏韜一定會自請帶兵出戰。
根本就不用等到打勝仗,只要他做出了這個姿態,華謖就一定再也不能冷落顏妃了。後宮妃嬪最大的作用其實不是給皇帝生兒育女,而是被用來拉攏朝臣,至少對於華謖來說是這麼用的。
只要顏韜帶兵出去了,華謖就一定用安撫顏家的手段來穩固軍心。
這麼看來,顏妃的復寵就在這一時半刻了。
姜宓的目光漸漸變冷,她好不容易纔讓華謖對顏家生出了疑心,要是這一次顏家人再立個大功來,那不就等於她白費心思了?
楚國這事兒辦的太蹊蹺,她都忍不住要懷疑,顏韜是不是和楚國的皇帝有交情了。
要不然,怎麼早不屯兵晚不屯兵,偏偏在顏家剛露出頹勢的時候幹?
見她半天不說話,昌意忍不住出聲逗她:“你該不會是想坐以待斃吧?看那個皇帝急匆匆的樣子,估計今天半夜,這事兒就能定下來了。”
姜宓霍然擡眸:“你帶我回京城,一定要搶在他們前頭!”
昌意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但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現在大小也算是個公主了,這麼說走就走豈不是太扎眼了?”
“這個容易,我回營地給魏辛送個信兒,就能走了。”
只要是能打擊顏家的事兒,魏辛都會不遺餘力地去辦,這些都是小事兒,關鍵在於她能不能說服那個人。而且,還要趕在華謖前面回京城才行,不然等到他召集羣臣議事後就來不及了。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時間,姜宓當機立斷,折返營地後先見了魏辛一面,有他代爲圓謊,她便可以放心地往京城趕了。這一面也沒白見,姜宓之前還想着要怎麼設法敲開京城的大門,這回有了宰相的令牌,便是萬事俱備了。
當然,在她和魏辛見面的時候,昌意也沒閒着,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封奏
折又放回了華謖的帳篷。他這次混入營地是假扮成侍衛的,所以這事兒做起來駕輕就熟。
雖然兩人一騎理論上是要慢些,但昌意的這匹馬雖然貌不驚人,但腳力卻特別不凡,趕了小半夜的路仍然速度不減。
此時正是三更時分,他們正在往王將軍的府邸趕,誰知道等趕到的時候,卻聽門房說將軍已經出門了,聽說是被宣召入宮了。
姜宓心頭一緊,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來晚了。
都怪她當時沒想周全,華謖是比她慢一步來不假,但他是皇上,怎麼可能讓他去等大臣們議事?當然是要提前派信差來通知這些大臣們入宮候着了,這樣才能確保他一到就能立刻開會,不會浪費一點兒時間。
現在要怎麼辦?雖然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可以闖進皇宮,但這麼一來,事情就沒辦法保密了。
華謖那個人疑心那麼重,這回是牽扯到領兵打仗的大事,萬一因爲自己的舉動讓他起了疑心,說不定效果會恰得其反。
姜宓正在着急,卻忽然想起個人來,眼睛登時一亮。
“掉頭,去南四街!”
這回昌意卻沒有像剛纔那樣應聲就走,而是問了一句:“你又去那裡做什麼,現在可不是偷東西的時候啊!”
“我幾時偷過東西了……”姜宓才說了這半句,就突然愣住了,目光中頓時充滿了懷疑,“你怎麼知道我去過那裡?”
昌意尷尬地咳嗽一聲,沒有回答。
但是姜宓已經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拿了書從樹上摔下來,有人接住了她,然後又消失不見了。當時她還疑心是誰會那麼好心,後來突然撞見了華睿,才把這件事丟到一邊了。
現在想起來,那個救了她之後撒腿就跑的人,除了昌意還會有誰?
那時她纔剛回到京城,再聯想起之前一路上都感覺有人在窺視着自己,當時姜宓還以爲是魏辛派人在暗中監視她,現在想起來,罪魁禍首大概都是眼前的這個人。
可是,那個時候他還有重傷在身,爲什麼要這麼大費周折地跟着她?
看到她臉上的困惑,昌意的目光不由自主一偏,口氣也有點不自然:“送你去找王簡可以,但是去找那個什麼廬陵王,還是算了吧。”
“爲什麼?”姜宓心裡剛涌起的歉疚立刻就被他這句話壓了下去。
“因爲……”昌意的目光依舊固執地停留在別處,“因爲我看他不順眼。”
姜宓頓覺和這個人無話可說,人家華睿好好的,怎麼就讓他看不順眼了?上回他看不順眼的是誰來着?好像是從前想殺她的一個小太監,又好像是詹安……
深夜,正在黎家好端端睡覺的華睿突然驚醒了,還沒坐起身來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警覺地發現,睡前關好的窗子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
華睿心頭一凜,手已經伸到枕下,握住了藏在那裡的佩劍。
牀帳上印出了一個人的影子,華睿的一顆心狂跳着,只等那人一掀開牀帳,就狠狠地給他一劍。
牀帳猝不及防地被撩開,華睿一劍刺出,卻並沒有刺中人的身體。
藉着窗外的月光,他驚訝地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
那柄能削鐵如泥的寶劍如今就被人用兩個手指夾住了,不管他怎麼用力,都無法再刺入一分一毫。
站在對面的男人笑了笑:“早就說了讓我先進來,要是你的話,估計是要掛彩了。”
華睿聽得有點兒發愣,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對他自己說的,那就是……對方還有同夥了?
這年頭,殺人打劫還要帶同夥?
“兄臺,有何貴幹?”雖然眼前的情況有點兒詭異,但憑對方空手入白刃的本事,要是想殺他的話,估計早就動手了。因此,華睿還是耐着性子問了一句。
昌意訝異地揚起了眉毛,這個廬陵王是怎麼回事兒,半夜三更看到有人潛入自己房間,竟然還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問話?
虧他還是個皇族,連一點兒被刺殺的覺悟都沒有,身爲殺手的昌意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怎麼不問他,是小偷還是強盜?”姜宓從他身後閃了出來,對華睿很是有些不滿。
說什麼都是她看上去比較無害啊,可是上回在黎府見面時,他一開口就給她安了小偷和強盜這倆稱呼。
對着昌意這個危險份子,他倒這麼彬彬有禮了,真是讓人覺得極度的不平衡啊。
華睿看到了她,臉上突然掠過一抹驚喜,立刻丟了劍跳下牀去。
昌意忙橫移一步,巧妙地擋在兩人中間。
華睿這才訕訕地停住了腳步:“阿宓妹妹,你怎麼來找我了?”
聽到那個稱呼,姜宓耳朵一熱,在幽暗的壞境中也能看到昌意翻了個明顯的白眼。從前華睿都是這麼叫姜宓的,雖然換成了現在的她,聽着有點彆扭,但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了。
“我想請你幫忙!”她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聽完她的話之後,華睿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決定和魏辛站在一邊了?”良久,他終於擡起頭來,目光已經沒有剛纔看到她的時候那麼熱烈,而是帶了點複雜的情緒。
華睿雖然不問這些權力爭鬥的事,但他生在皇家,看得多也聽得多,知道的就更多了。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姜宓現在不好回答。
她可以面對魏辛肆無忌憚的撒謊,但對着華睿,總覺得說謊會覺得愧疚。而且,如果因此讓華睿誤會了她和魏辛是一黨的,將來萬一被魏辛利用了,就更不好了。
“我只做想做的事,和其他人無關。”她換了一種方式來回答。
華睿看了她很久,終於點頭:“好,我答應你。”
當夜,華謖正在乾元殿和衆臣商量對策時,宮門卻突然被打開,宮監拔高了嗓子唱道:“廬陵王求見!”
華睿沉穩地走進來,在堂兄面前屈膝下跪:“臣弟願領兵屯邊,爲皇兄分憂……”他擡起頭來堅定地看着華謖,“臣弟自知經驗不足,所以希望請王簡將軍在旁指教。”
之前顏韜已經表達過想要領兵出戰的意思了,但華謖還在猶豫,生怕把顏韜放出京去,他就擁兵自重了。現在華睿的提議正好合了他的心思,於是便立刻答應了下來。
眼看此事塵埃落定,顏韜眼底終於掠過一抹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