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斷刃城後,一道從京城來到這裡的那幾個囚犯都感覺到了姜宓的變化。
她變得沉默了很多,從前見到的她,雖然經常和昌意鬥嘴爭得面紅耳赤,但眼睛都是閃閃發亮的,而現在的她,眼睛裡卻常常帶着陰鬱的表情,連脾氣都變差了些。
就連黑豹阿圓,也覺出了主人情緒不佳,變得乖巧了很多,每天圍在她腳邊打轉。
姜宓自己也覺得很鬱悶,這些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裡研究下一步的計劃時,竟本能地想去問問另一個人的意見。
只是在不自覺地叫出那個名字時,她才發現,那個總被她認定爲是陰魂不散的傢伙,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而已經消失了的他,也不可能再給她什麼建議了。
阿圓見她在房中呆的煩悶,便咬着她的裙角輕輕往外拉。
看着那小傢伙嘴角流出的口水打溼了裙襬,姜宓終於忍不住笑了:“好了,出去就出去,知道你也悶壞了。”
雖然阿圓一直被人養在身邊,但獸類的天性總是熱愛自由的。
和她一起在房裡關了幾天,這小傢伙估計早就悶壞了,還耐着性子陪她。現在,也該是她陪阿圓出去活動活動腿腳的時候了。
有阿圓在前面開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躲得遠遠的。誰都知道這頭豹子戰鬥力一流,脾氣還特別不好,只聽姜宓一個人的,所以,雖然美色當前,但還是沒人敢去挑釁阿圓的底線。
經過練武場時,本來漫不經心閒晃的姜宓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前面的人羣裡,那個矮小的身影格外顯眼。
是邵澄?他平常很安靜的,除了做自己的分內事之外,就是坐在城頭上看書,怎麼會和這羣兵痞混到一塊去?
姜宓走近了幾步,看到他的臉色後,就覺得更不對勁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肩膀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怒氣。
而周圍那羣人,都在哈哈大笑。其中一個還在眉飛色舞地說着:“我說,你家裡的人是不是都是矮子啊,或者是你娘跟矮冬瓜偷情,所以才生了你這麼個矮矬子出來?”
“就你這樣的,還怎麼做巡邏兵,是不是連馬都爬不上去啊?”
“估計是被人提上去的唄,怪不得那個大個子滾蛋了之後,你也不出城巡邏了。”
“就是,殘廢還做什麼巡邏兵!”
聽着他們一口一個殘廢,矮矬子,姜宓也握緊了拳頭,墨色眼瞳燃燒着熊熊怒火。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阿圓低吼了一聲,立刻把那羣兵痞嚇了一跳。
看到姜宓來了,那些人多少收斂了些,當然,大多還是看在阿圓的面子上。
自從昌意走後,這羣人對他們就沒有之前那樣寬待了。在這個以實力爲尊的地方,他們中最強的人走了,其餘人當然就不被放在眼裡了。更何況,除了昌意之外,其他人也沒表現出什麼過人的能力。
姜宓眯起眼睛,目光冰冷:“你們在欺負他?”
走近了才能看的更清楚,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滿是塵土,就好像在地上打過滾一樣。
“欺負?哈哈,沒有,”一個壯漢拉過邵澄,故意大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他差點彎下腰,“咱們就是隨便說說話。”
“就是,不信你問他是不是?”其他人也上來推了推他,邵澄矮小的身軀在這些人的推搡下,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那些人惡意地用力拍打着他,揚起的塵土嗆到嗓子眼裡,讓他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看着他們盛氣凌人的模樣,姜宓的脣線生氣地繃緊了。
“阿圓。”她輕喚了一聲,做了個向前的手勢。
黑豹立刻會意,嗷嗚一聲就撲上前去,那羣人見它兇猛地撲過來,嚇得一鬨而散。邵澄被推倒在地上,又滾了一身的土,樣子特別狼狽。
那些人看到他的狼狽相,立刻又是一陣鬨笑。正想走的時候,卻聽到背後傳來少女冷冷的聲音:“都給我站住!”
其中一個名叫張廣的大漢輕蔑地轉過來:“你憑啥吆喝我們?不就是個長得漂亮點的娘們嗎,帶着幾個殘廢,就以爲自己真是老大了?”
聽他對主人出言不遜,阿圓立刻齜牙,喉嚨裡發出了低吼。
姜宓冷笑:“敢不敢和我打個賭?”她指一指邵澄,“我賭他,能打敗你們中最強壯的人。”
不僅是其他人,就連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邵澄,也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姜宓踏前一步,輕蔑地擡眉:“怎麼,你們不敢賭嗎?”
“哈哈哈!”人羣中又爆發出一陣鬨笑,張廣也迎上來一步:“怎麼不敢,輸了,你就要伺候咱們斷刃城的所有爺們!”
姜宓還沒說話,邵澄已經急了,忙過來勸阻:“老大,我沒事兒的,你可千萬別……”
衝動這兩個字他還沒說出口,姜宓已經傲然擡起下巴:“好,要是你們輸了,我要你們幾個每人給他磕十個響頭,自認是孫子!”
“成!”
這個詭異的賭約,就這麼成立了。三天後的練武場周圍,已經圍滿了人,連宋譚也被拉出來做公證人。
他們派出的果然是最強壯的漢子,壯得像個鐵塔似的,單薄的袍子根本遮不住糾結的肌肉。站在他面前的邵澄,個頭纔到他的腰,顯得又瘦又小,就像個沒長開的孩子似的。
那壯漢名叫王鐵,看到自己的對手時,他粗獷的臉上露出了藐視的微笑。
果然,比試纔剛開始,邵澄就被捉住腳腕倒提了起來,然後狠狠地被甩了出去,撞得鼻青臉腫。
“認輸吧,認輸吧!”人羣中傳來了有節奏的喊聲。
邵澄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姜宓鼓勵的神情後,堅定地用雙腿站了起來,握緊了手裡的短劍。
當王鐵又一次向他衝過來的時候,邵澄並沒有正面迎敵,而是就地一個打滾,從他腋下的空檔鑽了過去。兩人錯身而過時,他手裡的短劍準確地砍中了王鐵的腳趾頭。
王鐵腳下一個踉蹌,已經轉到他身後的邵澄已經狠狠一腳踹在他的後膝窩上。
那一腳他用盡全力,王鐵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撲,跪了下去,用雙手撐住自己沉重的身體。
他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邵澄已經踩着他的小腿爬上了後背,險險踏在他背上,一手揪住王鐵的後衣領,把短劍刺入了他的後頸。
王鐵想把他甩下去,卻覺得後頸一麻,有溫熱鮮血順着脖子流了下來。
那個瞬間,他突然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如果那小矮子一使勁,他的脖子豈不是要被捅個窟窿?
“別……別殺我!”他驚呼出聲。
人羣中一片寂靜,王鐵在這時候求饒,不就等於是……認輸了?
張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身旁的少女卻毫不客氣地嘲諷道:“他都認輸了,你還不快去扶你爺爺下來?”
想到那個賭約,張廣咬緊了牙關,無話可說,只能上前扶了邵澄下來。
邵澄單薄的胸膛迅速起伏着,眼睛卻是意外的亮,他簡直不敢相信,一直被當做是廢物的自己,竟然真的能打敗一個鐵塔一樣的壯漢!
姜宓看着他驚喜的眼神,嘴角也淺淺抿起了笑渦。
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邵澄現學現用的那兩下雖然是抓住了王鐵的弱點,但真正制服對方的,卻是她悄悄在那把短劍上塗的藥。一旦見了血,藥效就會發作,讓中招的人心慌氣短、全身無力,到時候不僅是邵澄,就算是個五歲的孩子也能讓他跪地求饒。
經過這一次的事之後,應該沒人再敢爲難邵澄了。只是,看他被衆人圍在中間的侷促樣子,好像是想把賭約一筆勾銷掉。
姜宓皺眉走上前去,揚聲道:“當孫子的事兒可以算了,但那十個響頭,一個都不能少。”
熱鬧的人羣一下子靜默下來,張廣黑了臉不說話。他本來看邵澄軟弱,想說幾句好話就把這事兒蓋過去算了,沒想到姜宓竟不肯善罷甘休。
張廣這一夥人是斷刃城最橫的,其他士兵見他們今天折了面子,便也跟着起鬨要他們磕頭。
邵澄覺得有點尷尬,忙拉了拉姜宓的袖子:“老大,得饒人處且饒人。”
姜宓冷笑:“和他們打賭的是我,又不是你,在這裡裝什麼好人?”這一句話就噎得邵澄臉色通紅了,不過他天性溫和,並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就算被他誤會了,姜宓也毫不在意。
寬容有時候也要分人,這次張廣幾個人,明擺着就是最下流的那羣人,如果輕易放過他們,以後還會有人敢來挑釁。上次的恩威並施已經夠了,手段再不強硬點,她在斷刃城怎麼立足?
她對邵澄兇一點,也是爲了他好。惡人由她來當,也不會影響到他和其他人處關係。
“願賭服輸。”她揚起下巴,輕蔑地看着張廣。
張廣臉上一陣抽搐,但看副統領宋譚也沒說什麼,迫於巨大的壓力,還是在衆人的起鬨聲中緩緩下跪,一連磕了十個響頭。
見他都認輸了,他那羣同夥也沒話好說,接二連三的跪下了。
就在這時,本來應該在城外巡邏的瘦猴兒卻突然跑了回來,大聲嚷着:“來了,他們來了!”
姜宓心口一跳,一下子就想到了昌意,難道是他回來了?
但是,在看到瘦猴兒身上的斑斑血跡時,她的心就一下子沉下來了。
“蠻族……蠻族人打來了!”瘦猴兒大口喘着粗氣,眼淚卻突然就掉下來了,“他們幾個……都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