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真是有點諷刺,如果這封信是在打仗前被送來的,那麼姜宓還要好好考慮一下,是不是要接受信上的提議。但是現在……
她看了一眼昌意,立刻做出了決定:“我要見送信來的人。”
因爲有宋譚等人來打岔,所以昌意的那個問題最後又不了了之了。一行人趕回了斷刃城後,姜宓就在塔樓最頂上的房間裡見到了那個神秘的信使。
之所以說神秘,是因爲除了她和宋譚之外,沒有人看見過他的真面目。
而送到她手上的那封信,裡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除此之外,信上既沒有擡頭也沒有落款。但是姜宓卻從筆跡上,認出了寫這封信的人。
因此,當看到那個站在窗邊眺望遠方的黑色身影時,她不假思索地走上前去,聲音裡有點嘲諷的意思:“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魏宰相。”
前世裡,她曾經幫華謖看過很多摺子,對幾個重臣的筆跡當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而自從聽詹安說到,姜家的案子也有魏辛在後面推波助瀾後,她對這個人就更是敏感了。只是沒想到,她還沒去報仇,他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更確切的說,他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姜小姐,”聽她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魏辛緩緩轉過身來,眼裡流露出明顯的讚賞,“本相果然沒有找錯人。”
姜宓揚脣一笑:“聽你的意思,好像覺得我一定會和你合作?”
魏辛笑得很有自信:“理由,我在信上已經寫清楚了。”
他當然有自信了,要不然也不會親自來這裡。魏辛一生中不會做一件多餘的事,更不會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千里迢迢來到斷刃城。
姜宓擡起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揶揄道:“我還以爲,你和護國公的關係很好。”
至少在不久前,他們還是一丘之貉,同心協力地拔除了姜家在朝中的勢力,也毀掉了她的前世。
魏辛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只是言簡意賅地說:“朋友和敵人,並沒有明顯的界限。”
是啊,他們想要都是權力,現在皇后和姜家都已經被除掉了,接下來如果顏貴妃上位當了皇后的話,顏家只會比過去的姜家更加強大。那樣的情況,對魏辛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所以,顏家已經成了他的敵人。
“那麼,爲什麼要選我?”姜宓故意這樣問道。
現在她必須要表現的困惑一點才行,如果立刻答應了魏辛,不僅會讓他看不起,還會給以後的行動埋下後患。
她現在要讓魏辛相信,自己是認真要和他合作的。
按照她從前的計劃,魏辛只會是她的仇敵。但是現在,上天似乎作出了更好的安排,讓他主動送上門來提出合作。
這或許是最快的辦法了,抓住這個機會,她就可以很快回到京城去。
也同時可以,遠離昌意。
魏辛的聲音裡帶了些許笑意:“我聽說,護國公前段時間差點氣病了,在看到你送給他的大禮之後。”
“大禮?”姜宓愣了一下,纔想起來他指的是什麼。
大概是那個路標吧,在把顏家派來的追兵殺個片甲不留後,她曾惡意地把那些屍體
擺成了指向斷刃城的路標。其實,那算是她給顏家的第一份回禮。
顏韜害死了姜家全族,而她便用鮮血和屍體寫下戰書,光明正大地向顏家宣戰。
“現在,你應該懂了吧?”魏辛讚賞地看着她。
他和顏韜同朝爲官多年,從一開始就是貌合神離,到最近已經快要撕破臉皮了。
當然,在趙子川和詹安的事裡,魏辛自己也沒少在背後推波助瀾,就是爲了打擊顏家。
可以說,姜宓做的事,正好和他的目標不謀而合了。
但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顏韜會連一個姜家的孤兒都收拾不了,反而被她反插一刀,不僅折損了在刑部養下的勢力,還被人公然踩到了臉上。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魏辛自己沒有子女,這些年來也選了幾個女孩子送到宮裡,希望能分掉顏妃的寵愛。但是現在,顏妃已經成了顏貴妃,離皇后之位僅有一步之遙,但他送去的那些女孩都成了皇宮爭鬥的犧牲品,連一個出色的都沒有。
這一點讓他意識到,光有美貌沒有勢力是不行的,顏家的丫頭之所以能地位穩固,也有家族努力的原因。
所以,再繼續挑選美女送入皇宮是行不通的,他不能給她們屬於相府的勢力,只能是白白往裡面送幾個炮灰。光有勢力沒有頭腦也不行,就像雲妃那樣,空有一個將軍府當後盾,卻自作聰明淪落到冷宮去了。
也就是因爲那件事,讓他開始注意到了姜宓。
表面上看起來,這些後宮的事都和她無關,但是每件事裡,都留下了她的影子。
“從你向皇上獻上了水落石出的刑罰時,我就覺得,你和我會很合得來的。”魏辛又補充了一個理由。
那件事發生後,宮裡的流言很多,他根本不用費力打聽,就知道了那個狠毒的刑罰是出自她手的。
姜宓揚起了一邊的眉毛,其實魏辛那個時候就盯上她了吧,只不過這個老狐狸纔不會貿然出手,而是坐山觀虎鬥,等着看她和顏家交手的結果。要不是她好端端地活到了斷刃城,魏辛也不會來管她的死活的。
在魏辛審視的目光注視下,她微微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這一句話就表明了立場,她同意和魏辛合作了。敲定了這個問題,剩下的細節也很重要,比如,魏辛要用什麼藉口把她弄回去。
畢竟,她現在可是個罪女,就算沒有詹安那檔子事兒,她也是個官奴,就算能回京城也是要被送回教坊司的。但是魏辛顯然不需要一個教坊司的官妓,他既然想利用姜宓拓展皇宮的勢力,就一定要給她另外一個合理的身份。
魏辛倒是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反正詹安已經死了,至於究竟是死在誰手裡的,他也根本不在意。
原來在姜宓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京城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鋮親王在城郊遇刺的事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這事兒明擺着是顏家乾的,但明面上卻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來。
顏韜爲了擺脫這盆髒水,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死掉的詹安身上,把一切都歸罪爲他護送不利。至於那些穿着京城守軍衣服的殺手,也早就死了個乾淨,連審問都沒處審,想往守軍那邊追究,最多也只能
追究他們弄丟了軍服的罪名,罰個俸祿了事。
“所以,現在詹安當了這個替死鬼,你早就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就算是想殺他,也不過是替皇上除掉一個不得力的臣子罷了。”魏辛嘴邊掛着詭秘的笑容,娓娓道來。
姜宓差點笑出聲來,這個理由扯的,也太牽強了吧。
敢情她還是個洞悉先機的主兒,早在詹安犯錯前就看透了他的本性,先下手爲強?
“魏大人,”她毫不掩飾地問了出來,“這能行嗎?”不說別的,現在顏韜父女把她當成眼中釘,用這麼個蹩腳藉口當擋箭牌,等於是送上去讓別人揪住不放啊!
魏辛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別人信不信不重要,關鍵是皇上信了,就行了。”
姜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怪不得他要親自過來,原來是因爲華謖。
也對,要沒有皇帝的授意,魏辛怎麼能隨隨便便來斷刃城?
而魏辛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他此行的真實目的。魏辛可不是會白白替別人做說客的人,對他自己有利的事,他纔會這樣不遺餘力。
“這麼一來,上次的案子就可以一筆勾銷了,至於官奴的身份……只要你不再是姜家的女兒,一切就都能解決了,”他意味深長地把之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我剛纔說過,我覺得你和我會很合得來的。”
原來是這樣,所謂換個身份,其實是換個父親。
魏辛沒有女兒能在宮裡邀寵,所以在和顏韜的明爭暗鬥中才會落於下風。現在他找到自己頭上,顯然是想在這方面和對方一爭長短,讓她在華謖身上多下工夫。
雖然他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但並不妨礙她先答應下來。
畢竟,想和這隻老狐狸鬥下去,現在的她還太稚嫩,如果能住進相府,說不定會找到什麼能打擊他的好證據。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突然一亮:“我覺得,就憑這一點還不夠。”
姜宓臉上明顯洋溢着好鬥的神情,魏辛看在眼裡,不免又多了幾分讚賞:“這麼說,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宰相位高權重,怎麼能隨隨便便收一個官奴做女兒,”她先擺明了這個事實,然後才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但如果,這個官奴在邊關立下了大功,又怎樣呢?”
魏辛愣了一下,急切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本能地覺得,姜宓口中將要說出的事,會是一件大事。
姜宓輕輕勾起嘴角,給出了一個讓魏辛也大吃一驚的答案:“我可以幫你,讓斷刃城和蠻族停戰,解決四國君主的心病,”她眨眨眼睛,“你要付出的,只是糧食而已。”
她也是靈機一動纔想到這個主意的,與其自己去拿黃金購買糧食悄悄運給蠻族,不如把這件事做的光明正大。
以魏辛的本事,肯定會比她做的更快更好。
只要她能說動盤庚配合一下,讓他裝出和魏辛結盟的樣子,不僅能迅速套到一批糧食,還能讓魏辛沾沾自喜地帶着這件大功勞回去。
一箭雙鵰,而最後得益的,只是她這個在中間穿針引線的人。
一念及此,她嘴角的笑渦變得更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