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擁兵謀反的消息,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京城。
顏韜在接到全家都被囚禁,連女兒也未能倖免的消息後,就立刻做出了回京城的決定。那個時候,夏國軍隊還沒和楚國援軍會和。
楚國援軍尚在百里之外,而夏國的軍隊已經掉頭折返,很快就可抵達京城,不管華謖怎樣憤怒,都無法延遲他們的腳步。
更可怕的是,在沒有等到援軍的情況下,夏國邊關連丟數城,晉國大軍長驅直入。顏韜爲了萬無一失,已和晉軍結盟,一同攻向京城!
僅僅是得到消息的翌日傍晚,已是兵臨城下。
此刻的夏國京城內,有將無兵,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華謖把獲救的希望都放在了昌意身上,但是楚國軍隊就算是快馬加鞭地趕來,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現在,他只有下令死守城池,把皇宮裡的侍衛和太監都蒐羅起來派上了城頭。
外面在激烈交戰,皇宮卻呈現出一片異樣的死寂。
侍衛和太監都被送去守城了,宮女們哭哭啼啼了大半夜,也都各自累了。
而姜宓卻選在這個時候,來了顏妃的寢宮。
已經沒有侍衛和太監在看守她了,但是爲了防止她逃跑,寢宮的門窗通通都被釘死,別說是個人,就算是顏妃平日裡養的雀兒,也鑽不出來。
看着被木板釘得亂七八糟的大門,姜宓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天道輪迴,當初趙貴嬪的下場,現在顏妃也體會到了。被關在黑漆漆的宮殿裡是什麼感覺,驕傲如顏妃,是否也會覺得害怕?
打開門後,昌意想要跟她進去,卻被姜宓拒絕了。
“有花影陪我就夠了,你和阿圓替我盯着另外那個。”她指的是華謖,那個人爲了保命什麼都能幹得出來,要是不盯緊點,說不定會被他跑了。
歷代皇宮都有逃生的密道,只有做了皇帝纔會知道。
要不是有楚國援軍快到了的希望支撐着他,估計他早就跑了。
“那我和阿圓在密道等你。”他囑咐了這一句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看着昌意離開後,她才和花影一起走進了黑漆漆的屋子。
裡面沒有任何動靜,和外面一樣死寂。
當花影點燃了蠟燭後,姜宓纔看清了角落裡的那一團黑影。
她身上穿的還是那天送顏韜出征時的華麗衣衫,只是人瘦了下去,顯得那衣服空落落的,像是掛在了一副骨頭架子上,全無美感。
只是和趙貴嬪不同的是,被囚禁了幾天後,顏如毓的眼裡仍然保持着清醒的神情。
“你來幹什麼?”她的聲音有點啞,不知道是多久沒喝過水了。
姜宓微微一笑:“你的父親,很快就要攻入京城了,皇上特意派我來請你過去,看看還有什麼商量的餘地。”
顏妃警惕地看着她,身子向後又縮了縮:“我不去!”
她當然知道去了意味着什麼,兩軍對壘,而她就是那個人質。或許,連人質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個犧牲品。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父親會選擇怎麼做,不用想也知道。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皇權,只要攻破城門就能拿到,而另一邊是自己已經失勢的女兒,說白了,已經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了。
所以,去了就等於是死。
她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等在這裡,要是父親能順利地攻破京城,她就可以活命了。
但是,現在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看着姜宓端來的銅鏡,顏妃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但是,剛纔看到的樣子還固執地留在腦海中。
那個……是她嗎?
顏妃用顫抖得手摸着自己的臉,剛纔她在鏡中看到的,只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臉上的皮膚都沒有了光澤,一雙眼睛就像是兩個黑漆漆的窟窿似的,看着就心寒。
她可是曾經豔冠後宮的女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到顏妃眼裡終於流露出一絲恐懼,姜宓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這種女人真是本性難移,都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會在意自己的容貌。
不過她這樣想也好,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
姜宓把她拉到了銅鏡前,親手拿起玉梳,替她梳好一頭長髮。
顏妃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瞪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是也聰明地選擇了不反抗。
而花影,正在替顏妃的指甲染上蔻丹。
看着那蒼白的指甲一點點被豔麗的紅色覆蓋,姜宓眼底閃過了一抹詭譎的光。
半個時辰後,天邊終於微微透出一點白光,爲沉悶的黑夜帶來了一絲改變。
只不過城頭上,已是血流成河。
那些屍體沒有阻擋住敵人的腳步,顏韜已經率領大軍攻破了外城。現在阻擋在華謖和敵軍面前的,只有區區一道宮牆而已。
他年少時雖然流落在外,但卻一直都是春風得意的,當初起兵篡位,也是一路得勝,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
現在出現在她們面前的華謖,周身金甲都沾了血污,連頭上的金冠也歪向一邊,簡直是一身狼狽。
他敗的比姜宓預想中還早,這一仗從昨日傍晚打起,竟然只撐了一夜,就被顏韜攻破了外城。
正想着,窗外卻陡然掠過一道閃電,把他的臉照得慘白。
天際竟已是烏雲密佈,剛纔透出的那一線天光立刻又被黑暗所吞沒了。雷聲隆隆,風雨欲來,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
“來人,把她吊到宮門外去,朕要顏韜那老匹夫踩着他女兒的屍體進來!”華謖已經被敗仗刺激得失去了理智,臉上表情猙獰。
顏妃的臉白了一白,忙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華謖腳下,死命抱着他的靴子喊道:“皇上饒命,臣妾……臣妾是向着您的,你不要殺我……我會去向爹爹求情的……”
可惜她用錯了詞,華謖怎麼能容忍別人如此地蔑視自己。
他狠狠一腳把顏妃踢開,然後上前扣住她的下巴。
“朕是真龍天子,有上天庇佑,根本不用向誰求情!誰敢來謀奪朕的皇位,就是自尋死路!”
姜宓嘴角逸出一抹冷笑,現在他已經是窮途末路,再說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只能惹人笑話而已。
他竟然到現在還沒發覺,這一場仗,他必輸無疑。
華謖剛纔那一腳踢得很重,顏妃嘴角已經流出了血來,說出的話也有些含糊不清。
“華謖,你敢動我……爹爹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
顯然,剛纔那
一腳倒是把顏妃踢醒了,她對這個男人已經沒了任何指望。
如果是換了別人,她這句話可能還會有點威懾力。
只可惜,華謖天生就是個本性矛盾的人,自負和自卑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在他身上都同時存在着。
眼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怎麼可能被這句話就威脅到了?
這種人,發起狂來是不講道理的,在這個時候說那些威脅的話,無異於是在踩他的痛處。
前世裡和他相伴多年,對於他的這種性格,姜宓再瞭解不過了。假如顏妃現在只是一味求情,說不定還能苟延殘喘片刻,但是,她偏偏說了那些刺激他的話。
“朕倒要先看看,是誰先被碎屍萬段!”
話音剛落,他就卡住了顏妃的喉嚨,提着她站了起來。
他用的力量如此之大,讓顏妃的雙腳都離開了地面,只能無力地踢蹬掙扎着。
那張曾經如此美豔的臉,現在已經變得通紅,眼珠也向外凸出了一些,看上去十分可怕。
隨着華謖力氣的增加,顏如毓臉上的紅潮也迅速變成了醬紫色。
在死亡的威脅下,她的雙手胡亂抓撓着,在華謖的手上和臉上都留下了抓痕。
她豔紅的指甲掠過他的臉頰一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立刻便有血涌了出來。
華謖低吼一聲,手指用力收緊。只聽到一聲沉悶的斷裂聲,顏妃的手就突然無力地垂了下來。
她睜大了眼睛,眼角幾乎都被撕裂了,露出少許血色。
顏妃竭力張大了嘴巴,卻再也無法吸入任何空氣,相反,喉嚨裡還發出了詭異的咯咯聲,那是她能吐出的最後一點氣息。
當那點聲音也消逝了之後,一切就都靜止了。
華謖丟開手中那具沒有生命的軀體,甚至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美麗的女人,只不過是他人生順風順水時的點綴罷了,現在顏家已經公然謀反,顏妃自然就成了他眼中的仇敵。
殺了她的時候,他眼中不曾有過半分感情的波動。
姜宓在旁邊冷冷地看着這一幕,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前世,當初顏妃下手害死自己時,恐怕再也想不到今天的結局吧。
其實,如果華謖不下殺手,她是不會親自動手殺了顏妃的。
這樣的結果,或許是最好的。
爲了得到那個男人和無上的權勢,顏如毓做了那麼多壞事,現在也算是……死得其所。
姜宓的目光從華謖臉上的傷口處輕輕掠過,更添了三分冷意。
華謖並沒有在意那點傷,只是用手背抹了一把流出的血,然後就朝着姜宓伸出手來。
“阿宓,和朕一起走吧。”他眸底的猙獰之色仍然沒有褪去,“朕很快就會帶着援軍殺回來,把顏韜那個老匹夫千刀萬剮!”
姜宓看着他,沒有回答。
華謖臉上立刻閃過一抹陰狠:“你不願意?”
說話的時候,他的拳頭已經收緊了。
然而,姜宓卻忽的展顏一笑:“怎麼會?只是……”她回頭看了一眼從前寢宮的防線,“我還要回去拿點東西,是你從前送我的玉燕釵。”
華謖愣了一下,臉上有些動容,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朕在乾元殿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