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就有關於族長遇刺之事的流言在營地裡流傳開來,據說那個從斷刃城來的矮子說,並不是他們殺了族長,兇手其實就是蠻族人,而且,他還說盤巧也看到了這一點,可以給他作證。
只可惜盤巧現在還昏迷不醒,她是族長的寶貝女兒,又是少主最疼愛的妹妹,證詞非常重要。正是因爲有這麼個疑點,所以少主還沒把那兩個有嫌疑的南人處置了,而是暫時關了起來。
這個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不過聽巫醫說,盤巧是被打暈的,要是強行用藥物叫醒她,恐怕會對身體不好。所以大家現在都在等她醒來,說出事實真相。
爲了讓盤巧安靜的休息,也爲了保證消息不走漏,少主盤庚下了命令,讓其他人都離盤巧的營帳遠一點,沒有他的允許絕對不能靠近。
入夜之後,營地漸漸安靜了下來。盤巧住的營帳更是早早地就熄了燈,守在外面的蠻人士兵也坐在地上打盹了。
萬籟俱寂之時,卻有一個黑影出現在了帳篷旁邊。
暗夜中有微弱的銀光一閃,帳篷便被無聲無息地劃開了一個口子,而睡在帳篷口的士兵根本沒有覺察到任何動靜,此起彼伏的鼾聲仍在繼續。
緊接着,那個人便從割開的口子裡鑽了進去。
帳篷裡更加黑暗,只有些許月光從剛纔被劃開的地方漏進來,隱約照出了牀榻上那個平躺的人影。
黑影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
藉着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少女的胸口有規律地起伏着,呼吸聲也十分平穩,比正常人的要清淺悠長,顯然還處在昏睡中。
確定了這一點後,那個人影才走到牀邊,拿出一顆藥丸準備給她吃下。
雖然不知道那個傳言是不是真的,但爲了穩妥起見,還是讓盤巧徹底閉嘴比較好。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殺人太顯眼了,用藥是最好的選擇。
男人把她半抱起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樣的姿勢,乍看上去很是親密。
只是,他將要給她吃下的,卻是讓她再也醒不過來的毒藥!
他剛伸手托住她的下頷,卻突然覺得腿側微微一疼。那刺痛來得快去得也快,纔剛感覺到就變成了麻木。
男人的動作一僵,剛纔他抱起牀上的少女時,她的手臂無意識地搭在了他的腿側。
不……不會是無意識的……他立刻覺出了不對勁,指尖一抖,透明的絲線就要撲向少女的脖頸。
但是,她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他剛覺出不對的時候,已經狠狠一腳把他踹下了牀。與此同時,她抓起牀上的被子擋在了身前,男人手中的絲線和被子相觸,竟發出了金鐵交擊的聲音。
那……不是普通的被子,她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的。
可是,盤巧根本不會任何武功,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能力?
腿側的麻木已經迅速蔓延開來,男人的手指徒勞地動了動,卻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靈巧地操縱絲線了。
月光透過帳篷的裂縫照進來,男人看清了少女的臉,卻突然笑了:“原來是你。”
知道藥效已經發作,這男人現在連動手指都難了,姜宓這才放下了
手裡暗藏盾牌的棉被。爲了裝成昏迷的盤巧,又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特意讓人把一面鐵盾縫在了普通的棉被裡,蓋着它躺了半個晚上,這兇手再晚來一會兒,估計她的骨頭都要被壓散架了。
他下半張臉都被黑布擋住,露在外面的只有那雙奇異的琥珀色眼睛。
第一次在宮裡見面的時候,他的眼睛並不是這個顏色,顯然是用什麼高明的辦法做了僞裝。而上一次,在刺殺華琅的時候,她清楚地記住了他的眼睛顏色。看來,這纔是他眼睛的真實顏色。
其實,她早就該想到的,他的身手那麼好,怎麼會輕易地被昌意在城下殺掉。
不過在想到這一點時,她心裡竟還有點慶幸的感覺。慶幸昌意跳下城牆時,選的是一個普通的對手,而不是眼前這個人。
“你爲什麼要殺盤戎?”她沉聲發問。
和盤戎談判結束後,走出營帳時,她曾感覺到好像有人在窺視自己。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他應該就在附近吧,如果他不是早就預謀好要殺人的話,那麼盤戎的死,其實和她也脫不了關係。
而那個男人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並不作任何回答。
姜宓皺眉看着他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口微微一跳,本能地把疑惑問了出來:“你是戎族人嗎?”
這個問題顯然比剛纔那個有效果,男人愉悅地笑了:“我的名字是舒夜。”
他果然不是蠻族人,姜宓心下一沉,蠻族的所有人都姓盤,名字都是單字。而他的名字,顯然不符合這個規律。
那麼,他做的事,是爲了什麼目的?先混進了夏國皇宮,然後又刺殺了華琅和盤戎……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難道,他的目的竟然是要挑起蠻族和斷刃城的戰爭?
雖然這個推測很合理,如果這個叫舒夜的傢伙真正的目的在於挑起戰爭的話,那麼他就有足夠的理由去殺盤戎了。但是,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你很聰明,”舒夜笑了笑,“在皇宮裡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會再次見到你的。”
“你爲什麼要見我?”他說話的語氣太過詭異,讓姜宓不由自主地抓緊了面前的被子,隨時提防着這個人再次出手。
她的防備,在舒夜看來都是無謂的掙扎。
看着那個本應該全身麻木的人站了起來,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姜宓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已經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勁了,按照之前的計劃,盤庚應該已經帶人衝進來了,但是現在,周圍依然是那樣寂靜。
她的心思好像都能被輕易看穿,舒夜嘴角的笑意越發戲謔:“不用等了,盤庚半個時辰後纔會醒。”
姜宓的嘴角抿緊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代替盤巧躺在這裡去試探這個詭異的傀儡師。她以爲自己佈下了陷阱,沒想到對方卻沒有中計。
怎麼辦?他那一手詭異的工夫,連華琅都沒有還手之力,更何況是她?
手心裡已經沁出了些微汗意,一個大膽的念頭卻突然浮現。他剛纔說,盤庚要半個時辰之後纔會醒,他點了盤庚的名字,顯然就只有他一個人中招了。
那麼,蠻族營地裡的其他人應該都沒事。想想也是,不管
是用毒還是動武,制服一個人容易,想要搞定整個營盤的人就太難了,基本上是沒有可能。
只要她現在大聲叫出來,就能招來人手!但是,舒夜也有可能會立刻殺她滅口!
當然,就算她不叫,也未必就能逃生。
所以姜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要賭這一把,立刻提高了聲音喊道:“救命!”
根本不用解釋什麼,只需要最簡單的這兩個字就可以,她現在是在盤巧的帳篷裡,有人聽到一定會趕過來的。
舒夜竟然還笑了,露在黑巾外面的雙眼邪魅上揚,眼眸閃爍着奇異的光澤。
“原來還是個不怕死的,”略微停頓一下,他眼角的笑意更深,“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這種話,從變態的人嘴裡說出,感覺就是不一般。
就像是有條蛇從自己後背爬過一樣,帶來陰冷潮溼的感覺,偏偏它還爬得特別慢,讓這種感覺揮之不去,不斷蔓延。
“喜歡你個大頭鬼!”姜宓想也沒想就罵道,同時伸手抓下了他蒙面的黑布。
舒夜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一涼。
該死,竟然被她看到了真面目。
他今天並沒有易容,所以纔會用黑布矇住臉。換了別的女人,知道他有多麼可怕之後,不是逃跑就是求饒,沒想到她竟然還敢湊上來!
姜宓根本沒有想那麼多,舒夜害死了華琅,就是她的仇人。既然是仇人,當然要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子,以後纔好報仇!
眼前的這張臉特別白,尤其是在月光下看來,和死人的膚色也沒什麼差別,只有一雙眼睛精光四射,表示他還是個大活人。
不知道是出於仇恨還是偏見,雖然舒夜的五官精緻到了妖異的程度,但姜宓還是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他,目光恨不得能化作利刃在他臉上開兩個窟窿。
舒夜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目光卻有點恍惚。
有多久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臉了?所有女人看到他時都會流露出迷醉的神情,爲了避免麻煩,他已經習慣於藏起這張臉了。
但是眼前少女厭惡的表情,卻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他大膽地擡手抓住她的左手手腕,重新露出妖魅笑容:“跟我走!”反正蠻族人的地方他已經呆不下去了,他既然沒打算殺掉她,當然只能帶她一起走了。
可是姜宓卻用力掙扎起來,瞪大了一雙眼睛:“你有病吧!”
變態就是變態,無論做什麼事都和別人不一樣。她寧願留在這裡被蠻族人當成兇手,也不願意和他一起“畏罪潛逃”!
舒夜眉心一緊,眼神頗爲不悅,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沒有別的選擇。”
被他的狂傲態度徹底激怒,姜宓想也沒想就擡起自由的右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舒夜眼神一變,毫不客氣地擡手要打回去。
愚蠢的女人,不止是拒絕他,還敢動手打他,簡直是找死!
只是,他纔剛揚起手,就敏銳地覺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
幾乎是在他擡頭的瞬間,帳篷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撕裂開來,轟然倒塌。
清朗月色下,有人仗劍低喝:“放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