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籌

十七、暗籌

老王爺劉肅緩轡走在隊中,國丈一旁策馬跟上來。二人誰也沒作聲,腦子裡同時映出出營時,雲逸不贊同的表情。

“這樣做,太過急切,畢竟平氏在朝中根深葉茂……”想一舉拿下她,還需要從長計議。國丈臉色沉重,如今囚車已經招搖在路上,想後悔已經不可能,只不知王爺有何信心,如此託大。

劉肅瞟了他一眼,沒作聲。

“王爺……”應當未雨綢繆。

劉肅揮手止住他話頭,“老徐,朝中風雲再莫測,也當不得槍桿子硬氣。誰掌握了軍隊,誰就有了先發的能力。”

“您是說……”國丈心驚,果然印證心中猜想,別看平日裡王爺嘻笑豁達,骨子裡,還是那宮裡浸染大的人,怎會沒有他的狠厲?自己竟把這一節忘了。

劉肅點頭,轉頭面向他,沉聲,“老徐,那雲逸手握北軍重權,他心向誰,半壁江山就已定。如今借這次替他解圍,咱們再往前推他一把。”解了這些暗丁回京,擺明就是要與平氏集團對立,這雲逸,咱們不費吹灰力,就收入劉氏陣營。

果然沒有白出的力。國丈心中苦笑。

冷厲的神情一閃,就迅即隱在劉肅重撿的笑容裡,還是那個超脫事外的鐵帽子王,但卻讓國丈冷到心裡去。

只怕這回,墊進去雲逸,劉肅也在所不惜。想到皇叔和雲逸的血親關係,國丈心中更明朗,王爺一早就打定主意,定要推劉執登上寶座,緊要時,需要雲逸的軍隊。雲逸,若從,就是擁戴有功,若拒,不用他動手,平貴妃就會讓他雲逸並一族灰飛煙滅。

“那小子,哪都好,就是太愚忠。”劉肅搖頭,腦子裡映出雲逸剛直的面容,“在朝局如此混亂的時刻,他想恪守軍人職操,簡直是癡人說夢。”說什麼軍人只聽軍令,不理政事,劉肅眯起眼睛,幽深的目光早不似平時昏黃,“指揮大軍的,終究是人,不是什麼虎符。”

那虎符,不過是塊鐵疙瘩,誰知發來的是皇上,還是什麼一朝得了勢的阿貓阿狗。

“王爺透徹。”國丈點頭。久在朝中,這不能明說的道理,他們心有靈犀。

正行。天邊有漫扯的黃沙罩過來。

“風暴?”國丈勒住馬,四周並無風。

劉肅立於馬端,人並着馬兒一同警惕地立起眼睛。須叟,鬚髮灰白的暮年老將,緩緩自腰中抽出七尺寶劍,擡手,利落地削去馬身披掛的鑲金點玉的配鞍掛件,又挑落馬面上鏤空的金面罩。去掉這些沉重的負擔,馬兒咴咴長鳴,兩蹄奮起。方纔還是儀仗隊中最耀目的司儀馬,這一下,恢復了本來驍勇的面目。

“王爺?”國丈驚住。

劉肅朗聲長笑,“不想本王風燭殘年,還有機會血戰沙場。”若只可惜,對手不是敵國軍士,倒像是一羣不肖子孫的窩裡鬥。

“有伏擊?”國丈驚呼。聲音未住,前後不遠處,皆有一大隊騎兵,風馳而至,裹起的黃沙,讓人呼吸一窒。

前後夾攻?劉肅心裡發緊,握劍的大手青筋畢露。

“殺……”他怒喝,身下馬兒得以號令,猛地往前一縱,老王爺橫刀立馬,首當其衝立在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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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陣未及全擺開,就被一團色灰色戰雲從四面八方籠住。老王爺橫劍劈了衝至自己面前的一個敵人,舉目四顧。灰甲黑纓的戰將,皆覆着面。衝在最前面的一將,將槍尖一指,大隊人馬,無聲地衝入陣中。只見這些人有的集結成小圈,將自己和國丈圍在陣中,有的搶到囚車前,先將壽喜護住。餘的下都撲到囚車前,每人負責兩車。這上百輛囚車,光點一遍還得要點時間,沒料想這些人象事先分配好的一樣,極有默契地自行分配妥當。

“殺。”爲道將官槍尖再一挑,衆人皆齊聲。聲音高亢,隱着最凌厲的殺氣,震人心魄。

鐵衛軍?王爺和國丈齊聲驚呼,雖未着軍服,但行事手段,怎麼看怎麼眼熟。多年戰場拼殺,王爺自有識人經驗,國丈饒是文官出身,看見這陣仗,大約也猜得出。

鐵衛軍彷彿從天而降,殺入敵陣的,勢如破竹,還有一些圍在圈外,不動,只冷眼看着陣中,或有幾個奔逃的匪人,先拿槍尖挑了。

無聲的殺戳。

眼瞅着最後一個敵人掙扎着,被一羣鐵衛剁成肉醬,這場戰鬥過早進入尾聲。

還未等兩人反應過來,這隊鐵衛軍忽地撤出戰圈,迅速集結,唿哨一聲,又向南集隊奔去。

兩人都愣住。怔了好一會兒,那隊人,越馳越遠,只餘灰色迷濛一片,現場安靜。彷彿剛纔的殺戳只是自己的夢。

再閃神,遠處,又有一隊人風馳而近。爲首一人,年近六十,威猛身材,披着亮金的鎧甲,內袍裡,繡着五爪龍紋。待馳近些,他飛身,足尖踏馬鞍,整個人飛鴻而起,幾個起掠,就趕到隊前,半空裡硬生生地一扭身子,恰在劉肅馬前停住。他站定,稍整了整袍袖,探手撩戰袍,託甲叟,大禮跪下,“老王爺安好,劉執救駕,想未來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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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隊鐵衛軍在那將的帶領下,急奔了數十里,至一處山坳方纔停下。

那將領勒住馬,用目光巡視了一下衆人。沒有缺失,滿意點頭,“散。”

衆人領命,各勒馬頭,瞬間四散而去。

待人走清,那將領才下馬,將面罩扯下,露出映日般英挺俊逸的容顏,正是雲揚。

雲揚舊傷未復,這一次奔得急了,衆人都走淨後,才泄下繃着的一口氣。他臉色有些蒼白,卻不再多做調息。

被哥哥遣回原鄉,未及從小鎮動身,就接到大哥命令,秘密帶領因爲輪休可以回鄉的鐵衛共一百五十八名,暗中護送王爺回京。

果然被料中了。雲揚微微向上挑起脣角,這一役護住王爺,斬盡匪人,又恰好劉執皇叔親自趕到。看來,這截殺之舉,皇叔不認也得認下了。

“小爺,該走了。”等在這山坳處的雲伯扯了扯雲揚衣服,這二爺一會兒讓走,一會兒又派任務讓留一刻,真不知下一刻還有什麼自相矛盾的命令。雲伯只盼着早些回家去,就一切可喘口舒服氣了。

“好。”雲揚任雲伯服侍着換了衣服。心思卻早飛回邊塞去。他離開那夜,連塞突然又起烽火,大哥這會一定在中軍帳分派命令。多想回去,幫大哥一臂之力,雲揚悵然站了一會兒,翻身上馬,“雲伯,咱們事已了,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