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一聲聲戰鼓聲響起,敵營內顯然在調兵遣將,將有大量的騎兵,甚至是步兵衝殺出來。
岳飛仔細盯着敵營動向,向着身邊擦拭槍上血跡的高寵問道:“你派人去調兵了麼?”
高寵親自挑死了十幾個敵人,心中正在舒爽,聽得岳飛問話,便答道:“這還要大帥說,早就派人去傳令了。”
話音未落,身後馬蹄聲雷鳴般響起,踏白軍的主力已經開到,訓練有素的騎兵並不需要主將的示意,自動散開成突擊陣形,準備隨時迎戰出營而來的敵人。
看到宋軍主力壓制,營中的敵兵好象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壓力,原本就要洶涌衝出的騎兵停住了動作,擁擠在營門處遲疑不前。營中的鼓聲越發響亮,一聲聲急促的敲打着,綿延數十里的軍營內越發嘈雜,成隊的步卒在長官們的喝斥下,整裝執兵,準備配合騎兵一起出陣。
岳飛輕蔑的一笑,向着高寵道:“小小接戰,他們就嚇成這樣,別的事不問可知,咱們走罷,以我對李成的瞭解,明天他必定會出動大軍來找回顏面,到時候背危與遊奕軍都到了,咱們再給他點厲害瞧瞧。”
高寵身上擔着諾大責任,巴不得有他這麼一聲,當即答應下來,立刻傳下令去,後隊千多騎兵向前,掩護着他與岳飛所部調轉馬頭,緩緩撤去。
雨幕中,敵營仍然沸騰喧囂,卻仍然沒有兵馬追殺出來。待岳飛等人奔出數裡之外,聽得身後營內聲息漸弱,不由得相視一笑。
待回到高寵營中,岳飛換過衣衫,高寵又急忙命人燒煮薑湯給衆人去寒氣,待看到岳飛滿飲一碗,額頭上冒出汗來。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相處多年,雖然現在岳飛是大宋柱國上將,手綰十萬大軍兵符,在一處時還是隨和親切,並不稍顯生份,高寵待岳飛放下湯碗,便向他笑問道:“大帥冒險看了半天,可看出什麼形跡來?末將在這裡與敵人僵持了幾天。除了繪製敵人佈防情形,步騎分佈與輜重糧營外,可是什麼也瞧不出了。”
岳飛渾身溼透,此時換過乾衣,又痛飲了一碗熱湯,只覺舒適之極,聽得高寵說笑,便也向他笑道:“你就知道沖沖殺殺,就是現在做的這些,還是高參軍吩咐。不然你知道什麼。”
??毖u口“嘿嘿。”高寵摸頭一笑。卻又正色道:“還請大帥訓,示。”
岳飛道:“我向來不贊同人拘泥於古法兵法,用兵之道發諸於心,兵無常勢。不可以用常法來約束。不過現下看來,那個講武堂學習還是頗有用處,你適才說的這些,若是到講武堂學上一年半載,只怕就能說的更清楚一些。”
看到高寵一臉苦像,岳飛只是不理,清清喉嚨又道:“不過這也是看人,象那李成,只怕學一百年也不頂用。我看他的大營,背倚洛陽城池。這倒沒錯,不過步騎混雜,軍營西邊有不少山坡,崎嶇難行,騎兵多半到駐紮在那裡,東面是坦途大道,全是步卒。這樣一來,將來出營大戰,騎兵在崎嶇難行。旁邊還有河流的地方展開,步兵卻都在正面平地,這樣的列陣辦法,虧他也想的出來。”
高寵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岳飛這次觀察良久,甚至要與敵騎小有接觸的目地。回想適才與敵人騎兵交戰地地方,確實是地勢崎嶇不平,不利於騎兵衝鋒,而敵人主力步兵的營地,卻又在數裡外的平地上。如此一來,宋軍以騎兵展開在平原地方,步兵在山地河流與敵騎相戰,以騎克步,以步克騎,佔盡了地利之優,這一仗還沒有打,已經先佔足了便宜。
當下拍腿大笑,向岳飛道:“這李成真是活寶,陛下曾經有言在先,僞齊不同金兵,有不少人是被脅迫投敵,要甄別對待,不可一概殺卻。現下看來,這李成雖然是敵人大將,並不是被脅迫,不過他幾次三番如此用兵,等若是幫着咱們打仗,到是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將來捉了他如何處置,還要費一番心血思量纔是呢。”
岳飛聽的也是大笑,不過他身爲主將,卻不能象高寵這樣肆無忌憚的在開戰前就露出輕敵的心思,當即止住高寵,又命他緊急騰出一些營地,搭建簡易的軍營,好讓明天就趕到的背克與遊奕兩軍使用。
到得十六日清晨,岳雲與徐慶率領背危與遊奕相繼來到,均是騎兵,三軍合力一處,已經有兩萬多人,第二天正午稍過,李成不憤前日失利,派出步騎五萬多人叫陣,尚未列隊完畢,岳飛令岳雲帶三千背黨疾衝而上,敵人一見背麾軍地旗號,已經是大驚失色,再看到當先岳雲旗號與凶神惡煞般衝殺過的岳雲,早就心膽俱喪,向徵性的抵擋片刻,帶隊的主將便收兵後撤,岳雲知道此時尚不到決戰時機,便只是向徵性衝殺一會,打敵人徹底打散後,見敵營又有接應兵馬出來,便立刻下令後撤。
兩軍如此規模的交戰,已經是大戰的開端,岳飛明白李成既然集結兵力在此,也是存着想用優勢兵力一舉打敗他的心思。此人向來以視甚高,原本就是荊襄巨寇,屢次敗於岳飛之手,這才投降僞齊,在李成發跡之前,曾經有陶姓道人奉迎,說此人上應天命,必定能成就大業,結果李成當真相信自己是真命天子,用兵打仗不行,卻也頗爲迷惑了很多人跟隨。在靖康二年亂後,李成、曹成、張用等巨寇相繼出現,不少人攻州佔府,霸佔一方,比如曹成手底下也曾有過十萬之衆,總歸因心裡沒有李成那種奪取天下的野心,而漸漸勢敗衰弱。唯有此人實力越來越強,也是因天命一說頗能迷惑當時的百姓,甚至是官員士兵,他投降僞齊後,勢力迅速壯大,已經成爲僞齊的頭號軍閥,甚至有與劉豫分庭抗禮之勢,此次派他爲主將出戰,將國中主力盡數交與此人,也是無奈之舉。
而李成又想繼續壯大自己實力,又自視甚高,雖多次敗於岳飛之手,總以爲是時機與運氣不好,此次兵力遠在岳飛之上,岳飛其餘各部又在攻城掠地,並不能完全集結主力在此與他決戰,所以儘管岳飛擺明了要吃掉他,此人卻是決心已定,一定要在這裡將岳飛擊敗,然後憑自己一已之力,打敗這次宋兵地進攻。他到不指望與金兵對抗,只希望能得到女真人地賞識,讓他取代劉氏,成爲在中原與山東地區的代理皇帝,便已經心滿意足。
兩軍在正午交戰過後,彼此都摸清實力,或者說,李成自己以爲摸清了宋軍實力。他知道背覺軍纔是岳家軍的絕對主力,現下集結地宋軍雖少,也可以說是宋軍的精銳所在,越早決戰,便可以越早的佔足便宜。待一戰收兵之後,整個軍營中調動之聲不絕於耳,李成又不惜血本,在戰前犒賞三軍,將囤積的大量糧草與肉食下發,並命各級將領不得剋扣。傍晚時分,只聞得軍營中香氣瀰漫,軍士們嘈雜叫喊,猶如菜市,李成耳朵被吵的發癢的同時,也派人向岳飛致意,要求與岳飛第二天決戰。
當時雖然不如演義小說一般,什麼下戰書,免戰牌之類,卻也有在兩軍會戰前,商議好會戰日期的事,至於偷營夜襲,那也是屢見不鮮,如果不能奏效,而兩軍都不甘心退卻,約定決戰,也成爲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岳飛所部只有騎兵趕到,而步兵則不見蹤影,原本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騎兵早上便到,步兵傍晚間也可趕到,誰知到得晚間,步兵仍然不見蹤影,李成邀戰,岳飛卻也不肯錯過良機,自然答允。
看到對方使者離去,岳飛心中越發焦急。他知道穎昌雨停,還在他出發那天,到今日已經停了兩天,而騎兵不過半天就趕到,步兵主力與騎兵差不多時間出發,此時又相隔了一天半的時間,竟然還是沒有趕到,卻不由得不令他萬分焦急。
此戰他確實是想用騎兵擊跨敵人主力,然後並不使用勝捷與摧鋒做爲主力,只使用其餘三萬多步兵,擋住敵騎便可。然而步兵主力遲遲不到,顯然是大雨對道路橋樑地破壞程度遠遠超過他的預期,而是否能在明日決戰時趕到,任是誰也說不清楚。
他連連派出騎兵前往路上迎接,到了半夜時分,才知道步兵相距還有數十里路,帶隊的傅慶等人知道敵情緊張,有心不讓士兵休息,連夜趕路,岳飛卻知道過猶不及,連夜趕到的士兵疲憊不堪,再上陣對敵,完全不能發揮戰力,因此又派傳令,讓步兵就地駐紮休息兩個時辰,然後再繼續趕路。
如此一來,他知道步兵能趕到戰場,心情稍微放鬆。因爲時近子夜,明天決戰他需早早起身,便也不再脫衣,只是卸了戰甲,合衣斜躺休息,躺下時側耳傾聽,遠方的敵營人嘶馬叫,動靜仍然不小,帶着對李成用兵無方的嘲笑,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