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只是後悔,不該把希望放在宗瀚身上,先派突合速用少量騎兵進行試探性的進攻,然後等宗瀚兵至,再兩邊主力一起發力,不但能夠破圍,還可能將這大部宋軍打的潰敗而逃。
結果宗瀚大軍不至,反而使得宋軍主力包圍了自己全部部下,再也沒有翻身的希望。
他抽出刀來,開始親自上陣搏殺,過不多時,已經受了幾處輕傷,不少大將和心腹都勸他逃走,都被宗弼斥罵而退,到得後來,各人都明白已方的處境和宗弼的決心,也開始拼命做戰,指望能多殺死幾個宋軍,逃脫的想法,是再也沒有了。
殘陽如血。
最後一個苦戰的女真將士,不知性名,也不是統兵大將,身上的黑甲染滿了血污,壯碩的身軀滿是傷痕,數十個宋軍將士將他團團圍住,刀矛如林,而放眼四周,破旗死馬,血水橫流,三萬多女真將士,已經全數慘死當場。
雖然宋軍也付出了死傷數萬人的慘痛代價,卻是將女真騎兵盡數殲滅,無有一人漏網,當戰局最危急的時候,連主帥曲端的中軍親兵都親自上場,才堪堪將瘋狗一樣的女真騎兵擋住,不使得敵人破圍而出。
到得此時,一切都結束了。
那個女真騎士,彷彿也知道大幕即將卸下,臉上竟是露出一絲安祥的笑容,他不再抵抗,將手中的狼牙棒扔在地上,閉上眼睛。
一個宋軍壯士一躍而起,揮刀一砍,對方的人頭瞬間與脖子分離,血水噴涌而出,而人頭砰然落地。
與此同時,數十萬宋軍將士一起歡呼雀躍,在夕陽下,他們用鐵和血。完全見證了自己的民族,國家,與個人的榮譽,所有人都知道,此戰過後,再無敵手。
當夜,宗弼等人的首級,被打着火把尋找的宋軍將士一一找到。清洗乾淨,裝在木盒之中,傳首太原。
兇蠻授首,雖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宣揚勝利有些野蠻,卻也是最恰當的辦法。
皇帝趙桓先在太原接到了勝利的捷報,然後又見到了宗弼等人地首級。
與歡呼興奮的大臣和武將們不同,趙桓的神情臉色,卻是份外冷靜,好象事不關已。在這一時刻,他確實比旁人冷靜。因爲他原本就比旁人自信。
身負幾千年的智慧結晶。以帝王的身份來讓中華更加強大,若是還做不到,他想。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簡單?
傳首太原之後,再便是傳首長安,建康,杭州,再到最後,再將首級送回已經被光復的開封,擲之大河之中,讓這些曾經踐踏了宋人安寧的兇蠻,徹底消失。
大勝之後,趙桓連接下令。曲端所部原地休整,等岳飛、王貴、韓臣忠等諸部到齊之後,圍攻燕京。
面對這個百年之前數次攻打而不曾得手,卻打掉了宋人自信的名城,趙桓顯地份外謹慎,甚至連李綱、趙鼎這些大臣,也覺得皇帝謹慎的過份。
一月之後,五十萬宋軍齊集燕京城下,趙桓張黃傘。着龍袍,御駕親自到得城下,指揮這對金國的最後一戰。
若論戰術角度,他當然沒有必要前來,而名將雲集,需得重中協調,再加上光復燕京的意義甚至還在開封之上,自然需要他親自前來。
況且,就是他本人,也想親眼看着這座名城,重回漢人治下。
合不勒掃平了燕京以北的諸多城池後,得到了契丹人和少數漢軍的幫助,數次派人送信,願意代宋兵攻城,卻被趙桓淡淡拒絕。
皇帝御駕至此,城外宋軍歡聲如雷,紅色的甲冑如同大海,令得守城的金兵一眼看不到頭,哪怕是用豬腦子去想,也知道城池必定守不住了。
當夜,宗瀚自殺身死,與他一起赴死的,便是完顏部剩下的貴族宗王。
數日之後,燕京城破,趙桓騎馬入城,原本從容冷靜地他,卻不覺淚如雨下。他撫摸着冰冷地城牆,上面血污未盡,心生感慨。
燕京神都,終在一個奇妙的歷史契機之下,提前了兩百年,回到了漢人的手中。
他暗暗發誓,在他身後,絕不允許這個城市再次易手。
城內漢人夾道相迎,香花遍處,黃土撒街,與開封城內漢人地狂喜不同,這裡的漢人高興中帶有一絲拘謹,甚至有一點惶恐。這座城市失陷太久,漢人們先是認同了自己遼人的身份,然後再又被女真人統治,他們不知道,故國將以何等的待遇,來看待他們的迴歸。
當夜,趙桓下令犒賞三軍,與此同時,城內百姓亦得牛酒賞賜,一時間,城內歡聲如雷,頌聖之聲,響徹雲宵。
趙桓一場好睡,第二天天色微明,便已經如常日那般起身,絲毫不亂。
種極、折彥適與費倫、薛強等人,待立在他身旁。
這夥少年在五國時,就經常看着趙桓如此這般,不曾想五六年後,各人或是不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提到害怕的情報首腦,或是留在趙桓身邊,護衛他的安全,監視在京百官和皇室,甚至有時候還要調解後宮爭端,還年紀稍大一點的,如種極和薛強,則早早被派到軍隊,披堅執銳,身經百戰。
而到得此時,歷史的車輪滾滾而過,趙桓已經年近中年,當年那夥打馬球的少年,已經全部氣宇軒昂,成長爲青年,成爲這個帝國地中堅骨幹力量。
趙桓鍛鍊完畢,洗漱之後,看得種極赤紅的臉膛,一步不離的侍衛在自己身邊,不覺發笑道:“聽說當日燕京城外大戰,你身爲曲端的中軍主將,親手斬殺了完顏突合速,立下如此大功,朕此時看你,卻仍然如同當日那般少年神氣。”
種極在當年的五國少年中,年紀最長,此時已經二十三四年紀,在當時的時代,早已經娶妻生子,氣度沉穩,又是領兵大將,更添一份威嚴神情,只是在趙桓身邊,卻被他如此嘲笑,想必是趙桓看他一本正經模樣,故意如此。
種極先是被趙桓說的臉色通紅,稍頃過後,卻又認真答道:“自當年在五國城中跟隨陛下,直到如今,臣自覺並無改變。”
他的回答,既又表了忠心,卻又將趙桓的笑話輕輕揭過,趙桓先是一楞,然後大笑道:“不錯,朕聽了這話,心中委實高興。”
費倫在時人眼中,向來是可怕地代名詞,而在趙桓與幾個兄弟夥伴面前,卻是滿臉笑容,此時聽得君臣笑話,便也上前湊趣道:“臣聽說種大哥在軍中時,每日都向長安行禮,如此忠心,卻是咱們兄弟中最拔尖的一個了。”
他負責的是情報部門,原本也有監視軍隊的作用,種極的一舉一動,自然也瞞不過他。
趙桓聽了此語,看了種極兩眼,又見其餘人神情各異,費倫落落大方,心中不覺一嘆,嘴上卻是誇道:“種極忠忱,朕實歡喜,實在不愧」
是種家子弟。”
話風一轉,又向其餘衆人道:“你們都是少年時便跟隨朕左右,君臣情義非同一般,朕信重愛護你們,與自己家裡的子弟沒有什麼兩樣,各人又很爭氣,朕看你們,都是一般相同,你們待臣也是忠忱不二,朕每常想起,就覺當日在五國時沒有看走了眼,着實歡喜。”
皇帝如此推心置腹,各人聽的都是歡喜,當即躬身下拜,口中頌聖謝恩不提。
君臣正自敘話,卻又有近衛前來提醒,時辰已到,趙桓該當換衣上路。
待趙桓換過衣袍出外,張俊等人早就在外等候,今日與往常不同,各人換過常袍,皆着吉服,高冠紫袍,看起來威嚴之餘,又添喜慶。
趙桓看的一笑,翻身上馬,向着各人吩咐道:“走罷。”
說罷一馬當先,奔馳在前,費倫與折彥適等人也急忙上馬,跟隨在後。
張俊性格直爽剛毅,策馬與一衆大臣跟隨在趙桓身邊,卻是面露不滿之色,向着皇帝道:“這個合不勒汗,太過狡猾。將太上留在他軍中,逼的陛下出城前往蒙古人軍中,在禮節上先佔頭籌,當真可惡。”
原來宋軍收復燕京之前,合不勒眼看在這裡討不到什麼便宜,便又派兵前去掃蕩金人殘餘。上京失陷,宗室親貴幾乎全部戰死,留守在東北故地的金兵原本也不是精銳,除了少數蒙古兵吃了虧外,金國故地幾乎被蒙古人一掃而空,全數佔領。
而五國城因爲關押着大量的宋人,甚至包括宋帝趙佶這樣的大人物,金兵留有不少精兵看守,合不勒知道投入大收穫也大的道理,便派了一萬精銳,打敗守衛五國的金兵,將城內宋人全數救了出來,其中也包括垂垂老矣的趙佶。
得到趙佶之後,合不勒自然也知道奇貨可居的道理,當下連同趙佶和其餘的宋朝宗室親貴一起,留在自己的大營之中。宋人得燕京前,他藉口兵兇戰危,道路遙遠,不肯繞道雲中將趙佶送回,到趙桓親自趕到,迅速收回燕京之後,因爲趙佶就在蒙古人軍中,也只得以帝王之尊,親自到蒙古人的軍營之內,前去奉迎自己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