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岳飛聽得傅慶如此一說,馬上擊掌叫好。
他早年性格豪放,個性外露,這幾年身爲統兵大帥,才漸漸深沉,聽得老友部下如此雄心萬丈,其餘勝捷與摧鋒將士也並沒有大戰來臨之前的緊張,而都是面露堅毅果決之色,這樣的一支強軍,怎能不讓他喜形於色,再難遮掩。
聽得主帥誇獎,其餘諸將自然也豪氣干雲,紛紛陳說決心,岳飛知道今日此戰不易,軍心士氣雖然旺盛高昂,然而驕兵易折,不免又回過臉色,將雙方局勢解說分明,令得諸將凜然稱是,都雲不敢大意,必定戮力死戰。
等車兵準備停當,緩緩開出營門的時候,勝捷與摧鋒兩軍將士亦已準備完畢,由各級將領帶隊,依次起身,預備出營做戰。
勝捷軍共有一萬一千三百人,摧鋒軍一萬一千七百人,岳飛中軍有少量騎兵以各級幕僚、參謀、輔助軍官,共兩千餘人,整個戰陣依次起立,如同一股鮮紅色的浪潮,依次向着前方襲捲而去。
背克軍早就準備停當,已經先期出發,敵軍全是騎兵,根本不可能在猝不及防遭遇之下,還給宋軍步兵以佈陣的時間,所以無論如何,背覺軍都揹負着兩個很重要的責任,第一,便是要擋住來勢洶洶的敵軍,挫敵銳氣,第二,便是在步兵出擊時,由兩翼策應,與步兵一起痛擊敵軍。
一想到背危的責任之重,岳飛便覺得心神不寧。此時他隱約也有些後悔,踏白和遊奕兩軍若是多留一些兵馬在此,壓力也許會小上一些。
只是轉念一想,若是兩支強大的騎兵在此,敵人想必也會有更多的準備纔會出現,便也稍稍釋然。
天色越來越亮,太陽也從一個通紅的紅球,慢慢褪去柔和的紅色外袍。變的白熾耀眼,已經入夏,天氣也漸漸轉熱,光線轉強不久,就開始變的熾熱霸道,灑的人汗流浹背。好在時不時地有一縷縷涼風,將道路兩側和田地裡的樹木吹的隨風擺動,然後拍打在人的身體上。帶來一點涼意。
整支大軍就在穎昌府外數裡處的官道上,緩緩前行,車隊在前,步兵護衛在車隊兩側。決戰在即,再也不需要刻意的隱藏這支克敵利器的作用。
背危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後,步兵向前行動了五六里路,做爲重甲步兵,這種速度也是極慢。一來是敵情不明,雖然知道今天敵軍必定全軍來襲穎昌,究竟到了哪裡。尚未清楚。二來,也是爲了節省體力,好讓將士們將體力都用在與敵人搏殺上。
傅選與董先。先是陪伴在岳飛身邊,待大軍起行之後,便各自融入步兵隊中,開始還能分的清騎馬地將軍們,到得後來,只見得一個個小黑點一樣的騎兵軍官,融在紅色的步兵鐵流之中,再也分辯不清。
到了辰時左右,岳飛接到前方軍報,完顏宗弼果然傾巢而出。三萬五千餘人由臨穎殺出,直奔穎昌而來。
他默算時辰與敵軍的前行速度,知道敵方主力距離自己已經不過二十餘里,而背危軍早就出發,過不多時就會與敵人接戰。
岳飛此時不能盡知敵方情形,也不知道背危軍與敵人交戰的情形如何,雖然探馬川流不息,消息一直不斷,他心中卻並不能真正安然。
“大帥。背鬼軍已經與敵人前鋒交戰,敵方邊發箭矢,邊用輕騎衝擊。背危軍發箭還擊,連連打退敵軍進攻,敵軍攻勢稍挫。”“敵軍主力漸至,不停的派兵遣兵,幾個萬戶親自披甲上陣,帶各自親兵精銳衝陣,我軍苦戰,不曾稍退半步。”“正將楊再興孤騎單人,衝入敵陣,殺敵將卒數十,敵軍銳氣稍挫,暫時並不進逼,只是與我軍對射。”
岳飛聽到此時,已經知道前方軍情極爲緊迫。楊再興身爲將軍,又多次領軍歷練,絕沒有輕率以孤騎衝入敵陣的道理。想必是敵人壓迫太大,背克軍人數太少,抵擋起來有些吃力,楊再興以孤騎衝入敵陣,以一已之身壓迫敵人銳氣,提升自己一方的士氣,爲主力到來爭取時間。
想到背克軍五千餘人,面對敵人近四萬人的精銳鐵騎,苦撐不退,刀來箭往,熱血灑於疆場,壯士斷臂於馬上,岳飛只覺心中熱血沸騰,難以自持。
而激動的同時,他也明白前方地背克軍正承受着難以承受地壓力,自背覺成軍以來,歷經大小戰役無數,還沒有一次,如同這一次這麼艱險。
他一面緊張的思索,一面連忙下令,通知全軍敵軍主力距離還不到二十里,下令全軍加速前行,以儘快趕到戰場。
穎昌與臨穎相隔原本就很接近,一路上又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地帶,雖然官道失修,但天氣乾躁,官道平實,正利於車隊和重甲步兵地行進,而官道兩側,因爲戰亂時節,百姓流離失所,或是暴死溝渠,在城市四周還有一些農田,走的稍遠一些,荒地與官道已經連結一片,很難分清。
所以岳飛一聲令下,兩萬餘人開始加快腳步,向着前方的戰場加速行進。岳飛自己卻只帶着幾十個中軍的軍官,還有數十騎兵,百餘人繞開大陣,斜插到隊伍最前,向着臨穎方向趕去。
因爲全是輕騎,距離已經不到二十里地,又是地處平原,不過奔馳了小半個時辰,前方已經隱約傳來喊殺聲。宋軍與金兵的吶喊與叫罵聲,交匯成片,很難分清,再稍近一些,便是刀砍入骨,人墮馬下,甚至箭矢破空之聲,清晰可聞。
看到身邊的軍官與親兵們臉上變色,顯然都是知道前方正在進行着一場堅苦卓絕的廝殺,唯有用血肉,勇氣與堅毅,背克軍才能以五千餘人堅持不退,與敵人的主力騎兵苦戰廝殺。而岳飛身負全軍生死存亡的重任,親身涉險,卻怎不教這些親衛和軍官們心中惶怕。
岳飛卻是不管不顧,只是一勁打馬向前,過不多時,已經看到前方兩軍正在對壘廝殺。背覺軍背倚着一條淺淺的小河,使得敵人不能四面夾擊圍攻,敵軍顯然已經出動重兵,過萬人地騎兵壓迫過來,將背岌軍頂的不停後退。
而距離更遠的地方,還有幾萬金國騎鐵,黑壓壓的擺開陣勢,預備隨時上來增援,給這支宋軍重重一擊。
岳飛默算時間,步兵趕到還需多半個時辰,背危軍此時退卻,留給步兵穿甲部陣的時間太少,只能再苦頂一陣,甚至打退這一波進攻,然後邊打邊退,引得敵人緩步追擊,最後步騎會合,給予敵人重重一擊。
他想通此節,絕不猶豫,馬上下令親隨的參謀軍官回去,與李若虛等大將說明自己的用意,然後取下身後的鐵胎弓,點起四十多個精銳騎兵,看準敵陣中一個破綻之處,準備前往突擊。
其實他到得戰陣,已經有不少背危將士和金兵看到他的大旗,宋軍士氣一振,而金兵卻是大爲驚疑,宋軍此次兵少,不但沒有守城,反而主動出擊,在平原野地與金兵苦戰,已經大出金兵上下地意外,猝不及防之下,還很吃了背克軍的虧,連連添兵,這才穩住陣腳。而此時岳飛身爲十萬大軍的統帥,帶着這麼一小股騎兵趕到戰場,卻是怎麼也想不通他的用意。金兵主帥發覺之後,很想馬上派兵出擊,擒殺岳飛,卻被背冤軍隔住,又擔心有什麼陰謀詭計,這纔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而岳飛不但不稍遠戰場,竟是決定親身突入戰場,不但對面的金軍無法想象,便是他身邊的諸多親隨軍官與衛兵,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各人都是臉上變色,都承訓霍堅害怕岳飛有失,急忙上前攀住他胳膊,苦勸道:“相公爲國重臣,安危所繫,奈何如此輕敵!”岳飛霍然挺身,斜視霍堅,將他的手打落,然後斥道:“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其中關節要緊,非爾所知!”說罷,躍馬挺槍,喝道:“隨我來,衝陣!”自岳飛身爲統軍大將以來,除了長水之戰時隔的老遠射死過幾個僞齊追兵,再也沒有今日此舉,他的親兵護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人,甚至有不少在他是低級軍官時就跟隨左右,只是不懂韜略才一直充爲親衛,此時看得大帥挺將躍馬,宛若當日單騎一槍,在萬軍從中血染徵袍的一幕又重現眼前,各人都是心神激盪,振奮之極,只覺得胸腔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極欲噴薄而出。
眼見得岳飛衝殺在前,掌旗官緊隨在後,其餘各人隨在他身後,一起吐氣開聲,揮矛吶喊道:“殺,隨大帥破敵!”驕陽似火,殺聲震天,岳飛這一小隊兵馬,如同利箭一般,向着敵陣中疾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