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發生了一些小小的糾紛,但是整個車隊還是選擇了在這裡過一晚上——無論如何,經過了那麼漫長的艱難跋涉之後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了,而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小鎮想要再找一個休息的地方,可是相當的不容易。
而聽說了艾倫在旅店大廳內表現的安傑麗卡夫人,卻是出奇的沉默,只是吩咐着讓僕人們將行李全都收拾好,把所有的馬匹都牽到旅店的馬廄去,這讓一直跟在夫人身後的僕人相當的驚愕,往常如果艾倫有這樣的表現,安傑麗卡夫人多少也該誇獎兩句纔是。
不過他們很快就不在意這些“小事”了——將近夜晚的時候安傑麗卡夫人當衆履行了她的諾言——那批血狼皮賣得的錢,全部都平均分發給了所有活下來的僕人和衛兵們,貨真價實的銀幣發到了每個人的手裡面,那真金白銀的重量讓他們彷彿瞬間忘記了所有的疲倦,興高采烈的樣子好像過節似的開心。
就連愛德華自己也得到了滿滿一袋子的銀幣,裡面甚至還有幾枚精緻的都靈金幣,讓周圍的其他人羨慕不已,但也沒有眼紅到讓他們站出來的地步——畢竟是愛德華砍了頭狼的腦袋,這份獎賞是他應得的。
雖然這裡只是一處不大不小的旅店,而且大廳看起來也有些破舊了,但是這裡的晚餐導師異常的豐盛——加了乳酪的蔬菜濃湯,充滿了北方風情的香草烤雞,熱氣騰騰的雞肉派和燉魚肉,還有剛剛從大廳壁爐的烤架上取下來,滿是油光的香腸和烤鹿腿……
一個又一個盤子堆滿了旅店大廳裡的餐桌,隨之擺上來的還有誘人的麥酒和甜膩的葡萄酒,讓渾身疲憊的衛兵和僕人們着實大飽口福,飢腸轆轆的他們狼吞虎嚥的享受着這頓豐厚的晚餐,爲自己能夠活下來而滿懷感激的向光輝十字祝福着。
至於安傑麗卡夫人和艾倫則沒有和所有人一樣在大廳裡享用晚餐,而是命人送到了房間裡去——不僅僅是因爲這位尊貴的夫人實在受不了僕人們的粗鄙;她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在場,這羣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盡興的。
夜色漸深,興奮而又狂熱的歡呼聲逐漸隨着整個小鎮一起,慢慢沉入了安詳的河水流淌的悠揚聲中。璀璨的星空之下,旅店大廳內的爐火依然燒得正旺,可除了那滿桌的狼藉還有幾個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就只剩下幾個累的精疲力盡的跑堂小弟在那裡收拾東西了。
畢竟,午夜的城鎮總是安靜的——除了喝醉的酒鬼、流浪的乞丐和輸光了錢的賭徒,還有誰會在這個時間不趕緊回到家裡去,享受溫暖的被窩和熱乎乎的晚餐?
不過,蓋約·瓦倫斯不太同意這個觀點。
這位聖樹騎士此時正站在旅店外狹窄的小巷裡,完全沒有了白天的風光,雙手緊握着的騎士長劍上也已經沾滿了血跡,額頭上裂開的傷口裡淌出的血水和額頭的汗液混雜在了一起墜入眼眶,讓他相當的難受。
胸口劇烈起伏着,緊抿着嘴的蓋約·瓦倫斯呼吸聲越來越急促,略帶着幾分煩躁的將腳邊的一個死透了的傢伙踹開——狹窄而又漆黑一片的小巷裡,早已經橫臥着三四具屍體,一個個全都睜着死不瞑目的灰暗眼睛,捂着自己的傷口倒在地上,淌滿了一地的鮮血混雜着污泥,散發着血腥的惡臭味。
但此時巷口的外面,卻依然站着七八個全副武裝的襲擊者,手中的十字弓全部對準在了站在巷口盡頭,渾身是傷的蓋約·瓦倫斯。這位聖樹騎士即便到了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依然面色陰鷙,沒有半點畏懼的神色。
反而倒是站在外面的襲擊者們一個個面色難看,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在提防着一頭受了傷的野獸;而且還是一頭兇悍到肩膀中箭血流不止,卻依然能殺死他們四個弟兄的野獸。
站在一羣襲擊者後面,一個穿着斗篷的男人心中微微一痛——這些所有的戰士都是他的人——並不僅僅因爲是他的手下,更是發誓要相互保護的弟兄,卻被對方像殺雞宰羊一樣,滿目絕望的被奪走了性命,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
“這位聖樹騎士先生,您的英勇值得尊重,但是我勸您現在還是投降比較合適。”披着斗篷的襲擊者終於開口了,只是因爲還帶着兜帽的緣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看到您死於亂箭這種不名譽的死法!”
“告訴我你的名字,斗篷男,你肯定已經知道我叫什麼了!”蓋約·瓦倫斯冷冽的目光彷彿從他脖頸上輕輕滑開的利刃:“至於投降……你見過幾個聖樹騎士肯交出自己佩劍的?!”
“瑞德·蓋斯特——這是我的名字,如果這能讓您心裡舒服些的話。”名叫瑞德的斗篷男笑了笑,他聽說過信奉光輝十字的人都有這個習慣,在告知對方名字之後一定要知道對方的名字:“當然就和您說的一樣,一個都沒見到過。”
說罷,瑞德有些遺憾的打量着這位蓋約·瓦倫斯爵士——能有機會活捉這個傢伙可真是相當大的誘惑,但顯然還不值得去那弟兄們的性命去冒險。雪亮的匕首從他的袖子裡伸了出來,鋒刃上的寒光照映着已經被逼近絕路的聖樹騎士。
站在小巷裡的蓋約·瓦倫斯意外的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只可惜那陰鷙的臉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他既沒有怒吼着衝出去,更沒放下武器自我了斷,反而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體,舉起長劍,將劍鋒指向了他們。
“如果沒見過主動投降的,那麼您又遇到過幾個主動尋死的聖樹騎士呢?”充滿戲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名叫瑞德的斗篷男渾身一寒,右手手腕一翻,反握的鋒刃朝着扭頭揮去!
黑髮少年沒有半絲猶豫,緊握着劍柄的右手猛然拔出了長劍,一道根本看不見的黑影夾雜着劍鋒呼嘯的聲響,彷彿利斧斬斷木柴般的清脆,那緊握着匕首的右臂就被他一劍砍斷了!
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已經離開了身體,瑞德的身影輕輕搖晃了幾下,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自己的手臂中噴涌而出。
透過在哪啊空中飛濺的液體,他看到愛德華大步跨前,雙手緊握着那根本看不清的利刃,狠狠的捅進了自己的腹腔——鍊甲、肌肉、內臟、骨頭……鋒利的長劍將他的身體捅了個對穿,帶着濃稠的血漿染紅了他的斗篷。
劇痛彷彿炸裂的火焰般匯聚成了悽慘的嚎叫聲,卻還沒等那聲音從他的喉嚨裡噴涌而出,就被愛德華搶先一步掐住了喉嚨,鐵鉗似的手指猛一用力,帶着一聲無比清脆的碎裂聲,斗篷男的腦袋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似的向一側歪了下去。
幾乎所有的襲擊者立刻被這一幕吸引了視線,驚恐萬狀的將手中的十字弓對準了愛德華,甚至忘了那小巷盡頭還站着一頭受了傷野獸。
黑髮少年沒有立刻將自己手中的劍從屍體裡拔出來,一把抓住死掉的瑞德衣領,用他的身體擋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後迅速向前突進!
弓弦聲繃動,一枝枝弩箭瞬間將瑞德的屍體紮成了刺蝟。聽到弓弦聲停止,愛德華果斷一腳將斗篷男的屍體踹向一個襲擊者,順勢拔出長劍,毫不猶豫向另一個人撲去,甚至完全沒有顧及到他身旁的人已經拔出了短刀。
果然,明明肩部中箭的聖樹騎士蓋約·瓦倫斯,猶如黑暗中的陰影般揮舞着他的長劍,無比精準的刺穿了他的喉嚨,錐形的劍尖甚至撕爛了他的下巴從嘴裡伸了出來!
如果說剛纔的蓋約·瓦倫斯還僅僅是因爲大意而受傷的緣故有些心情不太舒服的話,現在的他則是不可遏制的憤怒!
自己居然被一個米內斯特家的狗腿子給救了,這簡直不可饒恕!儘管如此,怒火中燒的聖樹騎士依然十分配合的爲愛德華擋下了身後的敵人,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白天的時候還打算殺了這個小侍從的樣子。
明明是被包圍了的二人,此時卻如同佔盡了優勢似的,極其迅速的屠殺着這羣不明身份的突襲者,甚至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的瞬間,着漆黑的小巷中依然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聲音。
直到這時最後一個還活着的襲擊者終於徹底崩潰了,身體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似的灘成一堆爛泥,顫抖着倒在那兒,眼睜睜的看着渾身浴血,彷彿厲鬼般走過來的蓋約·瓦倫斯。
愛德華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這位聖樹騎士一瘸一拐的走過去,偶然出來的他倒是沒興趣去過問這種事情。
慢慢蹲下身體,面色冷漠的蓋約·瓦倫斯捂住了那人的嘴,拿起奪來的匕首輕輕的劃開了他的脖子,即便是虎口被對方咬破了,他死死的按住了那人的嘴巴,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午夜的城鎮,總是安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