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金色的太陽早已從馬爾凱魯斯山丘上升起,靜靜的小河上依然飄散着悠然的水霧,將乾淨的鵝卵石大道洗刷一新。都靈城的貴族們從來就沒有早起的習慣,因而街道上看起來有些空曠,只有依稀幾個行人,道路邊的長椅上也是空蕩蕩的,唯有遠處的小教堂傳來悠悠的鐘聲,宣佈着黎明的到來。
隨着幾聲輕快的馬蹄響,駕着自己的小馬在道路上漫行的少年十分閒適的觀賞着周圍的景色——明明只是一條連名字都沒多少人知曉的街道,卻也好像漂亮的彷彿是一處花園宮殿般優雅寧靜,鼻尖似乎還能嗅到幽然的花香,就連睏倦的腦袋似乎也放鬆了不少。
當然,要是身後沒有跟着某個傢伙的話,自己說不定還能更舒服些。黑髮少年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一雙黑曜石似的眸子朝身後稍稍瞥了一眼,那冰冷陰鷙的目光永遠也不會從自己身上離開一樣。
“您可知道這麼做會令我多傷心,我還覺得您開始信任我了呢。”愛德華帶着幾分悲慼的語氣朝身後的蓋約說道,面頰上卻依然是毫不在意的笑容:“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您相信嗎,非要時時刻刻像是囚犯一樣盯着我?”
“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你不過是一介侍從而已,還不值得我親自負責監視。”騎着馬緊隨其後的蓋約·瓦倫斯露出幾分冷笑:“墨瑟·凱恩大人奉命前往王宮覲見陛下,一直沒能回到騎士團總部,我只是按照自己的職責向大人去彙報這段時間的進展,僅此而已。”
“騎士團能有您這樣忠心耿耿的騎士,可真是光輝十字保佑。”愛德華聳了聳肩膀,悄悄看了一眼打扮成外鄉人,還帶着兜帽的蓋約,簡直不像是他的作風——就算是到長矛街的那次,這位騎士長大人也沒有絲毫想要掩飾身份的意思,可見他有多重視這次任務。
之前愛德華也曾經和萊昂納多爵士稍微瞭解過聖樹騎士團的職務等級,騎士長這個頭銜等同於騎士團的指揮官,一般負責守衛邊境上的城堡要塞,戰爭時期就是軍隊中堅,身份僅次於副團長和掌旗官。
而蓋約和萊昂納多則更加特殊一些——作爲都靈城騎士團總部的戍衛人員,平時負責總部的運轉工作;一旦進入戰爭時期,他們兩個人就是“首席騎士長”,同樣都有資格參與軍事會議,代表大團長出戰或是談判的資格。
而更加微妙的是,在萊昂納多之前,愛德華曾經的“主人”托爾尼爾·貢佈雷騎士纔是另一位“首席騎士長”,也正因爲他的死,聖樹騎士團纔會對這件事情如此重視,並且愛德華也是因爲他,纔會讓墨瑟·凱恩最終相信了那番言辭。
“不過你有一件事情說的沒錯,我依然不相信你。”蓋約·瓦倫斯依然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愛德華的不信任,面無表情的冷然說道:“在你徹底跪在白底黑樹旗下,宣誓效忠之前,我永遠都不可能相信你。”
“那倒還是讓人挺高興的一件事情,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愛德華搖了搖頭:“我還以爲您是因爲我曾經侍奉過米內斯特家族的原因,纔對我這麼‘另眼相看’呢。”
“那僅僅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蓋約冷冷的答道,雙眸眯成一條縫朝着遠處馬爾凱魯斯山丘下佇立着的一座庭院,那大門上隱約可以看見的獨角海馬紋章,讓他的右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劍柄:“更重要的是,這是我的責任——剷除一切有可能威脅到騎士團的存在,你也僅僅是其中之一罷了。”
…………“鐺啷——!”艾倫劍鋒一揚,挑飛了金髮青年手中的佩劍,凌厲的氣勢甚至讓對方一個踉蹌直接倒在了地上。
幽靜的花香從花園的四周傳來,左手背後傲然玉立的艾倫,劍鋒指着躺在那兒已經面色蒼白的金髮青年,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稍稍喘了喘氣,艾倫收回了手中的劍,伸出手去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臉上還露出了些許客套式的關切:“抱歉剛剛稍微用力了些……您沒有受傷吧?”
“哦……沒有,僅僅是一些小傷罷了,不礙事的!”明明已經是面如土色,冷汗直冒,金髮青年依舊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趕緊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甚至還露出幾分“輕鬆愉快”的微笑來:“還有,請叫我路斯恩,親愛的艾倫表妹。”
“好吧,路斯恩表兄。”艾倫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說不出的壓抑,一絲不苟的回禮:“謝謝你,願意陪我在這裡練劍。”
“沒關係,事實上這對我而言也是一件挺新奇的事情——我還從未見過有哪位貴族小姐,擁有像表妹這樣優秀的劍術的呢,大部分僅僅懂得如何選用刀叉和刺繡,或是一些詩歌之類的遊戲。”路斯恩笑了笑,十分熱情而關切的看着艾倫:“我們已經快打了一個上午了,需要休息一下嗎?”
艾倫只好點了點頭,稍稍有些爲難的答應了——對她來說這點兒運動量頂多算是熱身,但是這位路斯恩表兄已經冷汗直冒,雙手打顫了,少女也不忍心再爲難他。
路斯恩這才長出一口氣,立刻朝着一直在旁邊緊張看着的小侍女招了招手,端過來一壺檸檬茶,微笑着牽住艾倫的手,坐在月桂樹下的長椅上急促的喘着粗氣。
稍作休息之後,這位有着和艾倫同樣髮色的年輕人才恢復了正常,微笑着十分主動地和艾倫聊起了天來,聲音也很溫柔。可不知道爲什麼,少女就是提不起幹勁來,也只是勉強笑着去附和他說的那些話。
路斯恩·米內斯特,艾倫僅僅知道他是母親的一個侄子,並且很受外祖父霍拉德侯爵看重的人,同樣也是米內斯特家的嫡系子孫,按照那些侍女們的說法,他遲早有一天是會繼承米內斯特家族的頭銜和領地,成爲新的米內斯特侯爵。
少女當然清楚母親大人突然安排這位表兄來找自己是爲了什麼,甚至還主動告訴了他自己的性別——即便到現在,自己的真實身份包括羅倫斯爵士在內,依舊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但母親還是毫不在意的告訴了他。
金髮青年一邊說着,目光也在悄悄的打量着自己的這位表妹,貼身的長褲和襯衫凸顯着少女那逐漸發育完美的窈窕嬌軀,和那些整日待在家裡和花園中的少女們不同,艾倫既不偏瘦也沒有什麼贅肉,身體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活力,彷彿是一件堪稱藝術品的雕塑般。
汗水打溼了她身上的襯衫,路斯恩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出艾倫後背那彷彿微波泛揚的曲線,彷彿輕輕一碰手就會滑落一樣的順滑。
他能夠看出來少女現在心情有些低落,而且對於米內斯特家族好像還有些牴觸——這很正常,任何少女在到了一個新地方之後都會有類似的情況,在路斯恩眼中她們天性就是如此,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包裹起來,然後只要相信了對方,就會敞開胸懷接納一切。
所以雖然對這個表妹很好奇也很有興趣,但是路斯恩依舊錶現的十分溫柔而又體貼,彷彿兄長般大度的保護着少女的任性,哪怕自己其實對鬥劍這種野蠻的活動毫無興趣。
“艾倫我親愛的表妹,你要知道我們是一家人。”路斯恩突然捧起了少女的右手,無比溫柔的望着她依然還有些警惕的面孔:“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都會盡我所能去滿足你——沒有任何理由或者原因,僅僅因爲你是我的家人,明白嗎?”
“任何事情?”艾倫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在得到無比肯定的答覆之後,少女有些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那你能告訴我,今天早上去外祖父霍拉德房間的那個男人是誰嗎?”
“那個傢伙,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哦,抱歉我不該做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情。”路斯恩有些苦笑着向艾倫道歉:“請相信這並不是有意的,只是爲了關心你才這麼說。”
“那你究竟願不願意告訴我?”
“你怎麼會對這傢伙產生興趣?那個男人叫科爾特斯,自稱是某個古老家族的後裔,但其實就是一個食不果腹的遊俠而已,不知道最近從哪裡弄到了一大筆錢,還得到了祖父的垂青,在我看來這傢伙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就像是一條在街道上覓食的野狗。”
路斯恩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那個叫科爾特斯的傢伙有多厭惡,關切的拍了拍艾倫的肩膀:“千萬不要和那種人扯上關係,你可是克溫家的千金,而且還是安傑麗卡姨母的孩子,即便是要接觸,也應該是和那些正派人士往來,答應我好嗎——絕對不要再去和那個科爾特斯扯上關係了。”
“好吧,你說的也對。”艾倫淡淡的點了點頭,面頰上沒有任何的笑容:“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