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師你冷靜點,我給你看個好東西,”唐小棠死死拽着不讓他去追女媧,硬把他拖下棧橋,“看看看,女媧娘娘剛纔給了我好東西呢。”
朱槿不耐煩地低頭一看:“這是什麼?”
唐小棠手心裡捧着一顆滴流圓的種子:“她說是一種很好的仙草,種出來給你吃,很快就能重塑肉體了。”
“真的?”朱槿半信半疑地接過來,“她有這麼好?”
唐小棠笑:“那她也不可能下毒害你吧?反正苗圃裡現在沒多少東西了,先種了看,長出來以後拿去給武先生鑑定鑑定。”
朱槿一想也是,就勉強接受了:“那爺就暫時放過她了。——怎麼處理千千的事你問了嗎?”
“問了,我一會兒去處理她,先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十分鐘後,唐秋哲被從牀底下拖了出來。
“啊哈,是你這小子,”朱槿摩拳擦掌起來,“正好爺還有上次那筆帳沒跟你算,做好死的覺悟吧你!”說着一拳頭搗向唐秋哲的臉,把他揍得當場鼻血鼻血狂飆,不知道斷了幾顆牙。
唐小棠直跺腳:“老師你不要這麼暴躁,先讓我問完話再打不行嗎?”
唐秋哲身上捆着的是和少昊捆顓頊那個一樣的捆仙索,他結結實實地捱了朱槿一拳,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來。
唐小棠把他扶到椅子裡坐下,然後認真地看着他,說:“秋哲大哥,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過去你一直很照顧我,我也很領情,謝謝你。”
“跟這種人有什麼好客氣的。”朱槿擡腳又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腳。
唐秋哲彎着腰劇烈咳嗽,吐出幾顆白色的東西,應該是被打斷的牙。
“你和千千的關係,我大概也知道了,因爲她你恨老師,恨我,我覺得無可厚非,”唐小棠瞪了朱槿一眼,但沒辦法,該說的還是要說,“但是我爸爸媽媽沒有招惹過你吧?你們要報仇要撒氣衝着我們來就好了,爲什麼要去找我爸媽的麻煩?”
朱槿眉頭一皺:“什麼?他們動了你爸媽?”
唐小棠拽着不讓他繼續揍,以朱槿的力道,再揍下去唐秋哲就得提前嗝屁了。
“誰告訴你……我找你爸媽的麻煩?”唐秋哲緩過勁兒來,喘着氣問,“是她?呵呵……我爲了她,和兄弟反目,和女魃決裂……唐家的長老已經查出、查出是我打傷了曉玲……你覺得,我還有餘力把手伸到K市,去對付你的爸媽?”
昔日風華正茂的唐家家主,如今淪爲了階下囚,現世已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幻世的上神也被他得罪光了,那個他爲之犧牲了一切的女人,卻始終不愛他。
唐小棠那天在太陽神殿錄音,本是打算放給他聽,好瓦解他和千千的結盟,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唐小棠問。
唐秋哲自嘲地一笑:“我打算?由不得我打算吧?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反正我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唐小棠兩手交握:“我可以給你三選擇,一,回現世去做逃犯,你蓄謀害死了曉玲和蘇昕儀,兩條人命,一旦被抓到,夠你吃一輩子牢飯,甚至會被槍斃;二,留在幻世,以你的所作所爲,下場不會比顓頊好到哪裡去,少昊大人應該會親自處理你。”
唐秋哲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看着她:“三?”
“三,現在就死,你先殺人嫁禍我,然後又下毒害老師,只要你償一條命,很便宜了,等你死後我會送你到地府去,讓你去轉世投胎——當然了,昊天塔不能再開,你下輩子就是個普通人了。”
唐秋哲不笑了,似乎有些費解地看着她。
唐小棠好整以暇地回望:“怎麼樣,選哪個?”
無論是回現世,還是留在幻世,受刑都是少不了的,此生既然已了無生趣,倒是早點死比較痛快,一碗孟婆湯喝下去,就此不爲情所困,安心等待一個沒有煩惱的來生……
“我選三。”
唐小棠處置刑天和千千的決定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贊成,少昊欣慰地道:“恩怨分明,看人不片面,處事不偏激,大神果然沒有選錯人。”
只有朱槿一個人窩着火——明明說好了爺腰親手剁了這小子解恨,死丫頭。
“老師?別生氣嘛,你要這麼想,”唐小棠看他臉色臭臭,就撲到他背上去,笑嘻嘻地說,“等我們回了現世,把唐家家主的位置搶過來,到時候你身爲本家主的式神,就可以隨便奴役那羣沒眼色的笨蛋了,不是更好咩?”
“哼!”
怒歸怒,朱槿沒有干涉她的決定,於是唐小棠歡歡喜喜拎着兩個死刑犯去地府探望幽慈了。
項麻學習能力很強,已經能夠完全勝任閻王一職,幽慈只需要坐在輪椅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唐小棠聊天,提到黃綺回的時候,她的笑容裡多了些別樣的味道,唐小棠難得不遲鈍了,趁機說:“我看項麻做得挺好的,你有空常來找我們玩唄,你不在的時候啊,某個人就只會盯着笛子看,笛子都要被看出花來了。”
幽慈忍俊不禁,推了她一把:“你快跟小悅姑娘一樣貧了,行,我心裡有數,傷好以後會去看你們的。”
這邊聊着,那邊的十殿閻王已經討論出了結果,決定將兩人的魂魄留在地府受三百年吞炭、剜肉之刑以作懲戒,然後投入輪迴。
鬼差上前來將唐秋哲的魂勾走,唐秋哲昂首挺胸,完全不反抗地跟着走了,輪到千千時,她卻央求地看着唐小棠:“師孃,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你能答應我嗎?”
唐小棠吃着幽慈不久前做的合桃酥,心不在焉地說:“說來聽聽。”
千千低下頭去:“等我受刑期滿,再入輪迴的時候,能不能讓我投胎做他的妻子?”
唐小棠看幽慈,幽慈又看項麻,項麻用粗大的手翻了翻生死簿,說:“這個應該沒問題,你和刑天上一世的情緣未了,到時候我會安排的。”
“多謝。”千千跪下對他們分別磕了一個頭。
消除罪惡的最好方法不是殺了有罪的人,而是抹消他們心中的罪惡,項麻就是最好的例子,千千和刑天重入輪迴之後能夠在一起,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吧。
所有的宿怨都結束了,唐小棠覺得從裡到外都說不出的舒暢。
現世,共工鬧出來的海嘯也已經結束,沿海城市都在進行災後重建,X大處在鷺島這個風口浪尖上,受損相當嚴重,好多老樹都被攔腰折斷,老舊的羣賢等樓房也不同程度被毀壞,只能拉起藍鐵皮進行修復重建,Z校區雖然稍好一點,但要整頓仍然需要幾天時間,於是放了三天小假。
司徒長琴在海嘯中消耗了太多的靈力,不得不在家靜養,司徒嫣也請了假從J市回來探望,聽了唐小棠的“奇遇記”,不禁爲自己去S大交換懊悔不迭,錯過了很多精彩又驚險的好戲有木有!
“封印顓頊的事,我雖然很樂意效勞,但身子實在是吃不消了,”司徒長琴看完少昊的親筆信後,對唐小棠說,“師兄一個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如果實在不放心,就讓嫣兒跟你們一起去吧。”
司徒嫣立刻心花怒放了:“我去我去!”能親眼見到少昊和囚牛這一對西皮,就是死也要去啊!
刑天和千千都已經伏誅,只有顓頊遲遲不肯認罪,少昊再怎麼護短,也不能一直不處理他,最後幾經商討,決定在伏羲重生返回神界之前,暫時將他封印在金天神樹底,負屓一向以攻擊見長,不擅封印防禦之術,所以少昊纔想到要請司徒長琴來幫忙。
司徒嫣自從去了J市以後就和唐小棠的生活脫節了,金天神樹神馬的更是第一次來,看到什麼都覺得格外新奇,狂拍一天照還企圖把囚牛和少昊拖來錄訪談,幸好唐小棠及時阻止了。
“小嫣你別太誇張了,少昊大人脾氣雖然好,也不是給你這麼玩的,”唐小棠使出吃奶的力氣拽着她,“我們是來辦正事的,小八哥已經在下面等了,趕快跟我走。”
司徒嫣意猶未盡地被她拽上大雕的背,一起朝樹根下飛去。
金天神樹底關押着許多囚犯,大多是爲禍一方的妖怪,幾乎都是顓頊當年親手送進來的,如今風水輪流轉,他也被當成囚犯送了進去。
少昊囚牛二人避嫌沒有來,負責押解的是負屓和嘲風,他們倆自從來到大澤定居,已經快成金天神樹的編外人員了,走到哪兒都有鳥官向他們鞠躬問好。
地牢終年不見陽光,點着零星幾座燭臺,顓頊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間牢房內,負屓上前開了門,獄卒將人拖出來,送出去。
司徒嫣和唐小棠有說有笑地走過來,顓頊漠不關心地一眼掃過去,臉色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說好了啊,下次去東海要先來接我。”司徒嫣磨着唐小棠答應了下次帶她去見敖夜和辭霜,滿心的歡喜都寫在臉上,顓頊依然面無表情,目光卻再也移不開了。
司徒嫣和司徒長琴長的八分相似,負屓一眼就能認出來,招呼道:“你就是司徒嫣?我常聽小悅提起你。”司徒嫣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我也聽長琴大人提起過你,論輩分,我該叫你一聲師伯?”
顓頊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們握手,相談甚歡。司徒嫣雖然在英語系受到排擠,仍然是外院一枝花,繼承了司徒長琴年輕時的美貌,裝扮得體,舉止優雅,談吐大方,幾乎能令每一個見到她的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原來所謂的唐小棠能夠將上神從天譴的宿命中拯救出來,印證在自己身,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他不禁從心底裡爲自己感到悲哀。
太晚了,太晚了……爲何不早一點、早一點讓我遇見她呢?如果更早地遇見她,自己就不會做那些徒勞無功的傻事,不會直到剛纔還不願承認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爲,全都是錯的。
——人類在1810年就發明了罐頭,但是直到1858年才發明了開罐器,有時候重要的東西也會姍姍來遲,愛情也不例外。
都怪自己太着急,太沖動,事已至此,再無回頭之路。
“那麼,開始?”
“開始吧,司徒姑娘輔助我,其餘人退後。”
幾千年來的執念,終於,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