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司機從機場打來電話,表示已經將人送到,唐秋哲象徵性地說了句辛苦了,然後就合上手機,出神地想着什麼。
女魃靜靜地立在身後,秘書不在身邊了,許多事總得有人做,於是唐秋哲不命令她退下,她也就在一旁候命。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沉默了許久之後,唐秋哲若有所思地問。
“世間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主上只是後悔了而已。”女魃冷靜地回答,唐秋哲笑了,點點頭承認:“你說得對,我確實有點後悔,小棠是個好孩子,可我……還是這麼做了。”
他從抽屜裡摸出一包開過封的煙,點了一根,但那強烈受潮的嗆人味道讓他馬上又將煙扔進了乾淨的菸灰缸中。
距離上一次抽菸有多久了?大概兩三個月了吧,C市的溼度本來就不像個內陸城市,加上又到了雨季,難怪煙也廢了。
“你知道嗎,在武兄識破我那些詭計的時候,其實我感覺到的是欣慰而不是恐懼,”唐秋哲靠在辦公椅裡,注視着嫋嫋升起的煙霧,“其實從心底裡來說,我也不想傷害小棠,可我別無選擇。”
女魃不言不語,唐秋哲又坐着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就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一般,從椅子裡站了起來,女魃立刻擡起了頭:“主上要去向第一武坦白?”
唐秋哲一笑:“其實根本不用我坦白,他那麼聰明,早就知道了,說實話他能光從照片中就解讀出那麼多東西,是真心令我刮目相看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真心佩服的人都不多。”
“可是主上若去坦白,按照現世人類的法律,你是要被判刑的。”女魃雖然這麼提醒,卻並沒有阻攔他的意思,雖然她只要橫跨一步就能把房間的出口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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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秋哲長長嘆了口氣:“我若不去坦白,武兄把真相告訴了警察,到時候我才更是要被判刑。——怎麼說我這一世也和他做了多年的朋友,曉玲又沒死,只要我答應就此收手,好好補償曉玲,武兄一定不會把我送進監獄的。”
女魃默了數秒,問:“主上打算就此收手了?”
唐秋哲一邊嘴角輕輕勾起:“沒有這回事,只是……暫時需要韜光養晦一段時間而已。”
“……我明白了,那我去請第一武先生過來。”
“我親自去比較好吧?”
“他從剛纔起就一直在北院裡迷路,還是請過來方便一些。”
唐秋哲忍不住失笑,點點頭:“那就去請他回來吧。”
女魃緩緩隱去,不一會兒第一武就一臉窘迫地推開門走進了家主的辦公室,打着哈哈說:“哎呀呀,本來想回西院去睡個回籠覺,沒想到走了半天連北院都沒出去,阿慧不在身邊真是苦惱。”
唐秋哲坐在小沙發上,做了個手勢請他坐在對面,第一武也不客氣,撥了撥頭髮就坐下:“想好了?”
“想好了,”唐秋哲雖然是要坦白自首,卻沒有表現出垂頭喪氣來博取同情,反而微笑中帶着幾分探究,“不過在我說明原因之前,我想聽聽武兄是如何破解暴風雪山莊的。”
第一武“哎”了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其實這並不難,大雨也好大雪也好,總有個開始有個結束,昨天你自稱有事,把小棠姑娘拜託給曉玲姑娘後就離開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直接去了西院,並且你不是空着手去的。”
唐秋哲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我帶了什麼,兇器?”
第一武含笑搖頭:“不,花剪應該是就地取材,你手裡拿的,應該是一雙高跟鞋,就是在院子裡留下腳印的那雙高跟鞋。”
“你在小棠姑娘之前趕到了西院,躲在空的客房內。原本按計劃,曉玲姑娘應該會和小棠姑娘一同來到西院,可她沒有,於是你又設法把她叫到了西院,手機的通話記錄應該也被你刪了吧?曉玲姑娘到西院的時候並沒有下雨,所以地上沒有她來時留下的痕跡,她按照你的吩咐進入了你藏身的客房——即案發第一現場,然後你弄暈了她,一直耐心等到半夜,覺得小棠姑娘一定睡着了,朱槿大人也放鬆了警惕,纔將昏迷不醒的曉玲姑娘拖到走廊上,用花剪打傷她的後腦勺。”
“以你的細心和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我喜歡推理,你也耳濡目染,知道僞造第一現場的重要性,所以即使我們現在返回西院,一定也能在走廊上找到飛濺的血跡。”
“光有血跡還不夠,你又把曉玲姑娘的鞋底弄溼,爲的是掩蓋你離開時候踩下的腳印——高跟鞋不好穿吧?”第一武說着,視線越過茶几,瞟了一眼他的腳,“雖然現在腳印已經被踩得亂七八糟無法分辨——這也是你期望之中的事,但如果脫掉你的鞋襪,說不定能找到點穿過高跟鞋的痕跡呢,畢竟男人和女人的腳尺碼相差很多,你又是退着走。”
話說到這裡,案子的輪廓已經基本清晰,具體的細節,大概也只有兇手本人才知道了,第一武點到即止,剩下的就留給他自己去補充了。
而唐秋哲聽完他的講述,也露出了欽佩的笑容,說:“武兄果然不愧是我這一生唯一敬佩的人,做個安樂椅偵探,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啊,這麼說還是有猜錯的地方了?”第一武略顯遺憾地問。
“錯的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地方,只不過恰恰是我動手的原因罷了。”
唐秋哲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錢包,然後從錢包的夾層中拈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遞了過去:“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第一武探身接過來,翻轉着展開來一看,是一封打印的信函,收信人自然是唐秋哲,寫信人卻是女秘書曉玲。
信的內容非常簡短,只有一箇中心思想——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必須對我負責。
“哎!這……”第一武訝異地眨巴了下眼,抖了抖手中的紙片。
唐秋哲很鎮定地解釋道:“過年時候我帶着她去甘肅那邊談了個生意,西北人好爽好客,灌了我很多酒,我醉得不省人事,醒過來就看見她躺在我旁邊。”
第一武十分同情地看着他:“酒後亂性,哎,難怪阿慧一看到我喝酒就拿雞毛撣子抽我。”
唐秋哲嘴角微抽,心想這種家醜他居然也淡定地往外說,不怕回去被抽得更厲害麼?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不是我酒後亂性,說句丟人的話,是她藉機爬上了我的牀,佔了我便宜,早上起來以後她親口對我承認的,說她暗戀了我這麼多年,沒奢望過什麼,就想留一段回憶。”
“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總不可能像個女人一樣大發雷霆,就想算了不和她計較,沒想到她以退爲進、步步爲營,上個禮拜在文件裡偷偷夾了這張字條給我,過後我約她出來談,她說如果我不答應她的要求,就去舉報我是非法結社,在搞反黨反人民的破壞活動。”
第一武瞬間啼笑皆非:“反黨反人民?這帽子扣得可真大。”
唐秋哲唉聲嘆氣,捏了捏鼻樑:“當初沒看清她的真面目,結果引狼入室了,明明是她強了我,我都不生氣了,還答應給錢了,她還不罷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實她揹着我給人臉色看的事,我也早就知道了,只是無計可施而已。”
第一武理解地也嘆了口氣:“如今的時代,大家都不好混,我在漢中開個私人診所,隔三差五要被審查,都還算好了,小讓和黃家的少爺走得近,聽說黃家三十多年前的時候被整得幾乎滅門了,現在也就搞搞音樂培訓班,才能糊弄糊弄檯面上的人。”
二人對視一眼,明明都不過二三十歲年紀,卻產生了一種時過境遷的悲涼感。
“若當年姬發沒有將現世與幻世割裂開來,現在的神州大地應該還是妖仙並存、互不排斥的,”第一武憮然道,“只可惜幾千年前的事,說了也沒用。”
唐秋哲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頓了頓,問道:“你認爲姬發的做法錯了嗎?”
第一武莞爾搖頭:“不,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也會那麼做,只不過他那一刀,功在當代,禍在千秋,卻也是事實,後世子孫,無數我們這樣的修仙問道之人,都因爲他的所作所爲而斷了生路,即使有些怨言,也無可厚非。”
唐秋哲默默垂下眼簾:“你說得對。”
“好了不說了,我肚子餓了,早上起來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人都快飄起來了。”第一武話題一轉,露出苦痛的表情摸了摸肚子。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這就一起去吃吧!”
距離C市千里之遙的X市中,唐小棠拖着疲憊的身軀出了機場,再一番陸海陸的交替折騰,回到Z校區門前時,整個人累得像一條隨時會趴地不起的狗。
行李自然是放在空間裡不用沉甸甸地提來提去,可是人已經回到校門口,總不能空着手進去,如果遇到同學肯定會被懷疑,於是唐小棠找了個沒人角落鑽進空間,打算把箱子拎出來拖着走。
誰知進了空間,眼前竟然一片漆黑。
什麼狀況?唐小棠大惑不解,封印裡自從有了小日光鳥以後,還從來沒出現過大白天地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它生病了?還是……
由於上次摔斷了腿,封印裡的那個窟窿還是沒能補上,難道這回又是別的什麼妖怪闖進來,把小日光鳥弄傷了甚至……弄走了?!
唐小棠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但緊接着又覺得不對,如果真是這樣,那上飛機之前老師鑽進封印,應該立刻就會發現,而有他坐鎮,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還敢來啊!
無暇亂想,她趕緊朝前跑去,四周都是濃墨一般的黑暗,唐小棠大聲地喊着老師,朱槿沒有吱聲,倒是司南立刻就回應了:“小棠?快過來,出大事了!”
唐小棠心裡一咯噔,忙問:“出什麼事了?你們在哪兒?”
“原地等着,我讓日光鳥過去接你。”
小日光鳥沒事啊,唐小棠剛鬆了口氣,立刻又意識到了問題的另一面——小日光鳥沒事,司南也沒事,那豈不是意味着,出事的是朱槿?!
啾啾啾的叫聲中,小日光鳥帶着光明趕到了,方圓幾米頓時被照亮,它飛得不高難怪空間裡暗無天日,唐小棠跟在它後面一路跑,回到仙草苗圃邊,接着便一眼看到了倒在柵欄邊的朱槿。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