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針作爲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歷史久遠得難以追溯,最初的形態就是一塊板子加一把勺,因爲地心磁場的緣故,勺柄總會指向南方,所以最初又叫司南。
不過不能指南的還叫司南麼?唐小棠從桌上捧起了司南的底盤,上面不像以前見過的圖片那樣刻滿了東南西北天干地支,而是光滑一片,除了勺下面有一個環形刻痕大概是標記勺的安放位置用的,之外的痕跡一概沒有。
司南看着很沉,但其實和一隻水杯差不多,唐小棠雙手捧着它,在心中默唸——請告訴我日光鳥的下落吧。
【人類的少女,日光鳥是你現在最想要得到的東西嗎?】
一個莫名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好像有人直接在意識當中說話一樣。唐小棠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在心裡回答:“是的,我無論如何也想找到它。”
【我能看穿每個人內心的渴望,日光鳥並不是你所需要的東西,你確定你要找到它嗎?】
“老師需要很多很多的仙草,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找到日光鳥,雖然我自己不需要,可是我想爲老師找到它。”
腦海中的聲音沉寂了下去,唐小棠莫名地又追問了幾聲:“能告訴我嗎?”但都沒有迴音。
手中的司南卻開始旋轉起來,兔子發出哦哦的叫聲,饒有興致地看着司南。
【過去來找燕如、找我的,都是爲了一己之私,你是第一個爲了別人的願望而來的。】
“啊,是嗎?”唐小棠不知不覺發出了聲音,肩上的兔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又改爲意識對話,“那您能告訴我日光鳥的下落嗎?”
【你知道有個地方叫日光巖嗎?】
日光巖?唐小棠隱約記得自己聽過這麼個詞,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兒了。
【主人以外的任何生物,一生只能向我索求一件事,讓你代爲詢問的那個人真是太狡猾了。】
“誒?!”一生只能問一次?唐小棠驚叫出來,原來兔子不肯親自用,是因爲這個緣故?那它是不想浪費了這唯一的機會,還是……
——我以前來過這裡。
還是老師已經用過了呢?一千多年前,爲別的某樣東西來過了。
兔子見她垂下眼去,就拱了拱她的臉:“丫頭,丫頭!發什麼呆呢,問出來沒有?”
唐小棠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問到了,司南先生說東西在日光巖,老師知道日光巖是什麼地方嗎?”
兔子撓了一下耳朵:“不知道,你怎麼不問詳細一點?”
一個人一生只能問一次,唐小棠在心裡不滿地想。
“日光巖的話,應該指的是鼓浪嶼上的那個日光巖吧!”燕如聽到他們的對話,插進嘴來。
唐小棠恍然大悟:“啊,對對沒錯,我就說我在哪裡見過,是那天去報名旅行社的時候在宣傳手冊上見過,好像是鼓浪嶼上非常有名的景點呢。”
燕如仍是一臉淡漠:“是的,你想要的東西已經找到了,隨時可以上路了,當然,如果你願意多住幾天也可以,看在朱槿大人的面子上,我不會收你食宿費的。”
唐小棠微窘,忙擺擺手:“這不太好吧,你以前不是開旅館的麼,不收錢,怎麼經營得下去,我還是付錢吧,多少錢一晚上?”
燕如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回答:“十兩銀子一晚,包吃,溫泉隨意使用。”
“……啊哈哈哈哈,原來老師的面子這麼值錢啊。”
“混賬!我的面子怎麼可能只值十兩銀子!”
於是最後還是得白吃白住,兔子和燕如都一點不介意的樣子,但唐小棠卻覺得很不好意思,付不起錢,總得做點別的吧?於是吃過午飯後,她就向燕如問起打掃衛生的工具在哪裡。
兔子對她這種自找麻煩的行爲深感不齒:“你簡直是我見過最笨的人類,白吃白住你倒不樂意了,還非得找些事給自己做,中暑纔剛好,又累病了怎麼辦?啊啊啊煩死人了!”
唐小棠一邊擰拖把一邊笑道:“白吃白住我怎麼會不樂意?只是燕如小姐這麼好心,我和她素不相識,總不能白白受人恩惠,我雖然沒什麼本事,打掃衛生的活還是能做的,能爲別人做點什麼,我自己也很高興啊。”
兔子受不了地嘟囔了句“我可不要在這裡陪你浪費時間”,就一個兔跑去找昨晚那羣妖怪玩去了,不過這個玩的方式大概挺殘暴的,唐小棠在廊下拖地的時候,總能聽到遠處有慘叫聲。
燕如坐在院子裡抽菸,唐小棠不喜歡抽菸的人,但燕如滄桑落寞的神情配上細細的女士香菸卻又十分和諧,不會讓人產生反感的情緒,遠遠地看過去,讓人覺得那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累的。”燕如吐了個菸圈,淡淡地說。
“一點點小事,不會很累啊,”唐小棠推着拖把跑過去又跑回來,“而且運動一下才有食慾,燕如小姐做的煎餅真的很好吃,走了可就吃不到了,我得一次吃個夠。”
燕如呵呵笑了兩聲,臉上卻沒什麼表情,抽完了一支菸,又點上一支,慢吞吞地說:“司南都告訴我了,你後悔嗎?”
唐小棠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抹了把汗搖搖頭:“不後悔,老師是我的恩人,報答他是應該的。”
燕如默默地點了下頭,又說:“我活了快兩千年了,來求我的人不計其數,包括朱槿大人,所有人都是爲了自己的心願而來的,一旦從司南的口中問出心儀之物的下落,馬上就向我告辭,從沒有誰還會想到報答我。”
唐小棠將拖把浸到桶裡搓了搓,旅館的雜物間裡沒有塑膠手套,她一個不小心就把指關節上的一處皮膚擦破了。
“那你豈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
“那倒也不是,至少……曾經不是。”
話匣子正要打開,兔子從牆角蹦出來:“丫頭,快來,我在後面山上找到了仙草,橘柔草橘柔草,快點跟上!”
燕如又把煙叼在了嘴上,唐小棠只得將桶裡的水倒光,東西拎回雜物間,然後跟着兔子去挖仙草。
橘柔草是一種顏色粉嫩粉嫩的絮狀植物,到了成熟的季節只要風力稍微大一點就會被吹得滿天都是,和蒲公英的繁殖方式很像,兔子哧溜哧溜地吸着口水,指揮唐小棠用小布口袋把橘柔草的絮狀部分整個兒掐了下來裝好,等着找到了日光鳥好播種。
當晚的溫泉裡依然是人滿爲患,唐小棠照舊洗完澡就向兔子打招呼,回去睡覺。
“你想要的東西找到了嗎?”雙色瞳眸的男人問。
唐小棠停下離開的腳步,衝他點了點頭:“找到了,謝謝關心。”
男人微微露出笑容:“恭喜你,最近幾百年還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唐小棠想起司南對自己說的話,忍不住問:“不是主人的話只能問一個問題,如果是主人,是燕如小姐的話,是不是就能問很多很多了呢?”
男人斂下眼瞼,神情中充滿了惆悵:“不,她什麼都問不了,因爲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
唐小棠咀嚼着男人的這句話,走在回房睡覺的路上,正要推開客房的門,忽然看到走廊盡頭、放司南的房間亮着燈光,好奇心作祟,就偷偷地湊了過去。
屋子裡點了一支蠟燭,燕如手捧着司南,虔誠地祈禱道:“告訴我他在哪兒,求求你,告訴我!”
唐小棠躲在門外目不轉睛地看着,燕如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就跪了下去,唐小棠嚇壞了,還以爲她暈了過去,趕緊從藏身之處跑出來,上前去扶她:“燕如小姐,你沒事吧?”
燕如癱坐在地上,雙手捂着臉,嚶嚶哭泣:“爲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我想要的明明就只有他一個而已,爲什麼不告訴我……”
唐小棠聽不太懂,只能設法安慰她:“也許司南先生也不知道呢?地球這麼大,司南先生還被地磁場管着呢,有不知道的東西也是正常的。”
燕如哭着笑起來:“它不是不知道,就是不告訴我,它說我沒有看清自己的內心,向它索求的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一千多年了,我天天都問它同樣的問題,它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它不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
唐小棠被她一把抱住,既不好意思推開,又不知道可以做點什麼,於是問:“那你可以問問它,你到底想要什麼,說不定它會回答你呢?”
當然了,這種問題說不定會被司南以“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爲由駁回。
燕如哭了很久才漸漸歇下來,唐小棠用自己的睡衣袖子給她擦眼淚:“別哭啦,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
“我要找一個人,不,應該這麼說,我要找一個妖怪,”燕如止住了哭,向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你幫不上忙的,我找了他一千多年都找不到,你就算想幫也幫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