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和兔子一齊愣住,繼而交換了個眼神——
藏獒想:那人類小姑娘自己勸不動我,又讓式神來勸,真是難爲她了。
兔子想:搞半天那死丫頭是剛和這傢伙說完話,一定是管閒事被嘲笑了所以才把氣撒爺頭上,靠!
“你們……”
“你們……”
兔子大怒:“先聽我說!”
藏獒溫順地閉上嘴,洗耳恭聽,兔子前爪一抱,氣鼓鼓地道:“那丫頭成天正事兒不做,就好管閒事,不用理她!你好自爲之,我走了!”說完蹦跳着往回走,打算回去好好教訓一下唐小棠這不尊師重道的死丫頭。
“……你自己剛纔不也想管閒事。”藏獒無辜被噴了一頓,也不生氣,搖搖尾巴,繼續坐在路口等。
小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那無數或匆忙或悠閒的身影,全部是陌生的。
已經四天了,還是沒有主人的影子。
她不要我了?涼風迎面吹來,藏獒打了個噴嚏,果然即使是高原長毛犬的身體也受不了這種飢寒交迫的等待啊。
——哇啊,好小的狗,好可愛~
這具身體剛斷奶的時候就被放進一個小小的紙箱,車馬顛簸送出了高原,重見天日時,看到的是少女明媚的笑顏。少女身穿土氣的中學制服,指甲卻修剪得很整齊,還精心地塗上了護甲油,她伸手將小藏獒從鋪了棉花的紙箱裡抱出來,滿心歡喜地湊上來蹭了蹭。
對於他而言,這具身體只是輪迴中的一個驛站,過個十幾年,又將拋棄,所以在哪裡、在誰身邊,一切都顯得無關緊要。
少女如獲至寶一般將它帶回家,那裡有早早預備好的狗舍和各種玩具,小到磨牙狗餅乾,大到它還要長几年才用得上的飛盤,一應俱全。他很滿意這樣的迎接,畢竟自己的處境今非昔比,根本沒有奢望過會有這麼……堪稱隆重的準備,於是當少女再次彎下頭來蹭它的時候,他昂起頭示好地舔了舔她的臉頰。
——別看它外表平平,可是有高貴血統書的藏獒呢,祖上曾隨吐蕃贊普開疆闢土,立下過赫赫戰功,等它將來長大了,一定也會是個小勇士。
少女的父親,也就是將它買回來的人親切地摸着女兒的頭說道。
他們大概想不到自己就是那個贊普吧,他暗自好笑地想,爲了修行而不斷輪迴,這一世竟然投生成爲某一世自己身邊的藏獒的後代,大概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狗舍就在少女的房間裡,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少女每天幾乎都要把一半的時間花在它身上,餵它喝牛奶、用手指給它順毛、對它說這說那……一直到假期結束,不得不回學校上學了,少女才依依不捨地把照顧它的重任交給了家裡的保姆。
不過儘管如此,每天放學回家,少女依然是甩了書包就跑到狗舍前,查看它有沒有長胖一點。
少女的手白皙柔軟,溫暖得令人感到舒心,他心安理得地躺在她的懷抱裡,享受着那愜意的撫摸。
那麼這一世的歷練,就定爲保護好這位小主人吧。
一條腿突然開始抽筋,藏獒從遙遠的遐思中回到現實,艱難地挪動了一下發麻的腿。
實在是太久沒有活動了,她再不回來的話,自己就要石化了。
——快來丹珠,跟上我!
——去把飛盤撿回來!哦好樣的丹珠,我的吐蕃小勇士,你太厲害了!
——哈哈哈叫你在丹珠眼皮底下搶人包包,不咬斷你手算便宜你了。
——嗚~我已經抱不動你了,丹珠你這小肥豬,要加強鍛鍊了知道嗎?
——丹珠?
一晃七年過去,少女眼看着也上了大學,儘管仍在市內,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每次都帶着不同的男孩子。
父母的責備對她而言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帶回來的那些男朋友一個個都是膽小鬼,連靠近藏獒的膽量都沒有。
當然,他也不喜歡這些奶油小生,每當他們顫抖着伸出手來想要摸他的毛的時候,他就會大叫,嚇退他們。沒有人會因此責備他,因爲藏獒本來就是對主人親暱,對外人凶神惡煞的動物啊。
直到後來有一天,少女領回來的人和以往明顯不同了。
——丹珠,別跟來了。
——就在這裡等,知道嗎?哪兒也別去,就在這裡等我回來。
然後便一去不復返。
藏獒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終於還是決定趴下去等。
“丫頭!把窗戶打開!”
兔子蹦回到院子裡,卻發現唐小棠竟然把廚房的窗戶給關上了,它進不去了,頓時火冒三丈,揮着前爪用力拍打玻璃窗,扯着嗓子大叫。
拍了一陣還是沒聽到迴音,再看廚房裡燒得溢出鍋邊的水,兔子頓時心生不好的預感,難道丫頭被歹徒劫持了?
它之前對唐小棠說遇到危險只要呼喚一聲自己就會去救她,其實一點兒也不誇張,因爲不論相隔多遠,它都能夠自由地進入空間,下一刻出去的地點就會是唐小棠的身邊,說是瞬間移動都不爲過。
然而當它心急火燎撲進封印,卻看見唐小棠就在封印裡呆呆地站着,手裡倒提着澆花壺,水已經流光了也沒注意到。
朱槿火大地衝上去一掌拍在她後腦勺上:“發什麼呆呢,廚房裡還燒着水,你想燒房子嗎?”
唐小棠被他拍了個趔趄,手裡的澆花壺也咣啷一聲摔落在地,卻還是沒吭聲,仍舊望着前方的苗圃。
“怎麼了?”朱槿順着她的視線一看,頓時暴跳如雷,“怎麼回事!誰幹的?”
苗圃的小木籬笆都踩成了碎片,十幾種仙草能吃的都被吃了個乾淨,不能吃的也被踩得爛糟糟,繞指柔的花架被推倒,連帶着對面的標識牌一起壓倒在地,整個可見區域滿地狼藉,哀鴻遍野,簡直慘不忍睹。
朱槿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封印空間的存在除了他們倆,就只有搭飛機去了西班牙的小悅知道,而且就算別的人知道應該也進不來纔對,怎麼會被毀成這個造型?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唐小棠:“是你乾的?你——”
唐小棠眼裡本來就蓄滿了淚,再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淚腺失控,聲嘶力竭地吼起來:“我乾的?是你乾的還差不多!我是沒什麼本事,可我一直在努力!你就這麼糟蹋我的心意,你算什麼東西啊!你算什麼東西!”
朱槿瞳孔一縮,勃然大怒:“你說什麼?我怎麼會做出這麼蠢的事來,我等着它們恢復妖力重塑肉體,怎麼可能毀了它們!?明明就是你乾的!我一說要走你就鬧脾氣,這回還長本事了是吧,知道毀了苗圃我就走不了了是嗎?唐小棠,你好大的膽子!”
唐小棠難過得蹲下去抱着膝蓋大哭起來。
朱槿卻怒不可遏地繼續大吼大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以爲這樣就留得住我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你的式神?你以爲把我留在身邊一輩子唐家的人你就會對你另眼相待了?就能配得上唐秋哲那個小白臉了?”
“你閉嘴!!!”唐小棠憤怒的失去理智,抓起澆花壺就朝他砸過去。
朱槿堪堪避過那能把他砸得頭破血流的鐵壺,眼中怒意更盛,一個箭步衝上去,虎口掐着唐小棠的脖子,就將人提得雙腳離地。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朱槿難以抑制地怒吼起來,“我真是對你太好了,纔會被你騎到脖子上來撒野!”
唐小棠一張臉憋得通紅,雙腳亂蹬,用力去掰他的手,又哪裡掰得動了,痛苦之下連嗚咽聲也發不出來,只有眼淚繼續順着眼角往下流,浸溼了朱槿青筋暴起的手指間。
就在這時,封印內卻響起了一個陌生男子的仰頭大笑聲:“哈哈哈哈——!”
朱槿心一驚手一鬆,唐小棠摔進地上那灘泥水裡,又是咳嗽又是乾嘔,半天都爬不起來。
“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朱槿齜着一口白牙,厲聲喝道。
“朱槿啊朱槿,我可是找了你幾千年了,看到你落得今天這步田地,我可真高興啊,真高興啊!”聲音自不知何處傳來,日光鳥照亮的區域內看不見第三個人。
只屬於他們二人的封印空間裡竟然出現了第三者,不僅朱槿瞪圓了眼睛,唐小棠也滿臉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跟着到處找那人的蹤跡。
“連肉身也被毀了,難怪你要龜縮在這種小地方,種點地養個小媳婦,當真是落架鳳凰不如雞了。”
朱槿眼眥欲裂,咆哮道:“放屁!你是誰,躲躲藏藏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就滾出來!爺非打得你分不清腦袋和屁股不可!”
而那人卻只是大笑,並不現身:“你連我在哪兒都找不到,還想揍我?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啊。”聲音漸小漸遠,最後歸於寧靜。
“喂!膽小鬼,有種不要走,滾出來跟爺真刀真槍地較量!”
朱槿大聲叫囂,卻再沒有迴音,封印之中又只剩他們二人和一片殘敗的苗圃,安靜如墳塋。
唐小棠還抽噎着,從泥水裡爬起來,朱槿望着她欲言又止,見她離開,也便抓着頭皮跟出去。
爐子上的水已經差不多燒乾了,唐小棠無心做飯,就這麼扔着不管,進了衛生間。朱槿伸手關了煤氣,再跟過去,衛生間的門已經關上了,嘩嘩的水聲中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朱槿端了個小板凳在門外坐下,心煩意亂地搔着頭髮,半天才擠出一句:“別哭了丫頭,是我誤會你了,我也沒想到會有別的人闖進去……”
衛生間裡水聲減弱,唐小棠哽咽着問:“我在你眼裡就是那麼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