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嫣差點對着手機噴火了:“唱你弟!小棠出事了,現在馬上去附屬醫院!”然後收線,進電梯。
二人都騎自行車,黃綺回明顯速度快得多,快到醫院門口時追上了她,車也不鎖就追上臺階:“司徒嫣!等等,你剛纔說小糖糖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司徒嫣自己其實也矇在鼓裡,就看到血而已,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只能回答說看到朱槿抱着唐小棠從牀上跳下來然後問明瞭醫院所在就直接飛了過來云云。
她說得前不搭後,黃綺回更聽得雲裡霧中,最後眨巴着眼概括:“啊……照你這麼說,事情的關鍵詞就是牀、男人和血?”
司徒嫣:“……”
黃綺回:“……”
怎麼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別站在這兒瞎想了,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司徒嫣迅速制止了對面過分豐富的聯想,大步衝進了醫院。
向值班護士打聽了之後,二人一起來到急診室,見唐小棠一臉菜色地躺在病牀上,左腿吊在半空,聽到聲音轉頭來,與他們的視線撞上。
司徒嫣一指點了點,疑惑地問:“你的腿……?”
唐小棠有氣無力地回答:“骨折了。”
骨折了?司徒嫣和黃綺回都一臉的吃驚,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做到的?”
“這個說來話長,”唐小棠無奈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還得讓他們幫着在其他人面前打掩護呢,關於封印的種種只能實說了,“在我十三歲那年……”
唐小棠還沒從驚嚇中徹底緩過來,加上腿痛沒力氣,只撿着重點講,都足足講了半個小時,當然,中間被無數次插話補充。
“……所以就是這樣,老師把我送來醫院後,應該是去看傾堯的傷勢了。”唐小棠說得口乾舌燥,看看牀頭沒水,正想開口,黃綺回已經從凳子上爬起來:“我去買水。”兩手插兜跑了。
司徒嫣目送他出了門,轉回頭來看着唐小棠:“有話想跟我單獨說?看你的神情好像好像還隱瞞了點什麼,不想被黃少爺知道?”
唐小棠不承認也不否認,舔了舔嘴脣,小聲說:“小嫣,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覺得……老師好像也沒把我看得那麼輕、那麼無關緊要。”
司徒嫣一下子笑了:“那簡直是必須的,你現在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怎麼可能把你看得無關緊要。”
唐小棠黯然搖搖頭,又說:“我從傾堯背上摔下來的時候,看到……反正……我總覺得老師不像我一直以來認爲的那樣,看不起我,或者……不把我當回事、之類的吧。”說來說去也找不到個合適的形容。
司徒嫣沉默了一下,忽地問:“你喜歡上他了?”唐小棠聳聳肩不予回答,司徒嫣從她臉上讀出了答案,眉頭輕輕皺起:“小棠,這樣不太好。我是說這樣對你自己很不好,你們的壽命差得太多了,而且朱槿大人也不會喜歡你的。”
“……你怎麼會這麼肯定?”唐小棠一早就猜想她可能從司徒長琴那兒聽來了些什麼,這會兒聽她一口咬定“朱槿不會喜歡你”,更加堅定了之前的猜測。
司徒嫣嘆了口氣,拉過她的手:“小棠,你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會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白頭偕老嗎?可你自己想想,你和他可能嗎?”
唐小棠抿着嘴不說話,司徒嫣又勸道:“你活一輩子也就幾十上百年,朱槿大人卻還有幾千年的陽壽,你對他而言,只是人生中短短的一瞬間,他怎麼可能對你用太多的心、傾注太多的情?”
“老師說愛一個人未必就要和他長相廝守,”唐小棠犯倔地說,“幾十年也好幾百年也好,總好過沒有吧?”
司徒嫣莞爾,問:“你覺得等你死後留他一個人在世上傷心難過也是無所謂的嗎?何況他還不喜歡你,你又何必浪費心思……”“你怎麼就說他不喜歡我,你有證據嗎?”
暗戀本身就是件痛苦的事,成與不成都是未知數,自己好不容易願意敞開心扉和朋友訴苦,對方卻一再強調“他不喜歡你,不會喜歡你”,就算是脾氣好如唐小棠,也終於忍不住生氣了。
她手在被子裡緊緊攥着牀單,壓抑着憤怒:“我和他朝夕相處,他喜不喜歡我你怎麼會比我更清楚?”
“他要是喜歡你,還會把你扔在醫院裡去看望那個山神嗎?”司徒嫣一針見血,唐小棠瞬間啞口無言,“你摔骨折了,光想想就疼,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他卻跑得不見蹤影……他如果真喜歡你,這會兒肯定一門心思撲在你身上,少說也要過上一兩個小時纔會想起朋友。”
唐小棠擡手捂住了臉,司徒嫣識趣地收聲,病房裡頓時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門外,提着一兜礦泉水的黃綺回背靠牆壁而立,戳着手機發信息,淡藍色的光由下而上,照着他萬人迷的臉。
國家計生委:你說的應該是朱槿,名字發音和生平經歷都能對得上,此人修爲高深,後臺很硬,就連我大哥見了他也得畢恭畢敬,你小心着點,別掀了人家逆鱗,我可沒空來給你收屍。
我:知道了。
嘴角俏皮地一勾,黃綺回若有所思地笑着自言自語:“不愧是小糖糖呀。”
唐小棠其實只猜對了一半,朱槿確實是去找傾堯了,但並不是去探望,而是——
守門的小妖哇呀呀慘叫着被踹到天邊去,傾堯正坐在凳子上讓人給肩傷上藥,只剛來得及攏上衣襟,就被朱槿大馬金刀地闖了進來。
“別慌慌張張的,我……”
“以前你說過的那個續骨草還有沒有?”
傾堯面具揭起小半,露在外面的嘴角霎時垂了下去,原本想說的“我沒事”也說不出來了,只冷冷睨着眼前焦慮不安的朱槿,冷漠地道:“缺草藥知道想起我了?你還真是寶貝你那個小徒弟呢,來了也不問我一聲好不好,開口就知道要東要西。”
朱槿臉色極爲難看,顯然是被攔在洞府外的小妖們搞得沒了耐心,煩躁地道:“少廢話,現在不想和你吵,續骨草還有沒有,沒有的話我去再找第一武……”
“嘩啦”一聲,女妖們手中的藥瓶、繃帶等物灑了一地,傾堯憤然一揮袖,嚇得她們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朱槿!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傾堯怒不可遏,提高了嗓門吼道,“你徒弟稀罕寶貝,她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我好心幫你卻被她手裡的岩漿燙得骨肉糜爛,你連看也不看一眼問也不問一聲,開口閉口都是她,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提款機嗎?”
“枉我和你幾千年的交情,你……”
朱槿毫不客氣地打斷:“你被岩漿燙傷是丫頭的錯?要不是你自己撞到她的胳膊肘,她那麼小心翼翼怎麼會燙到你?我念在與你一場朋友,不想追究她受傷的原因,你卻咄咄逼人,非但不知錯、不設法彌補,還跟我叫冤,我纔要問你我在你眼裡是什麼,不分是非黑白的睜眼瞎嗎!”
傾堯半披着衣衫,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好,很好……我和你做了幾千年的朋友,到頭來還不如你隨便收來的徒弟重要,好啊,真是好……就算我瞎了眼了,白認識你這麼多年!”
朱槿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不說話。
“續骨草沒有,就是有也不會給你!”傾堯深吸一口氣,連肺都顫抖着痛起來,肩膀上的灼傷雖然處理過,但仍舊鑽着骨頭心子地痛,“你給我滾出去,從今往後朝歌山不歡迎你,膽敢擅入,格殺勿論!”
他話音剛落,朱槿已扭頭離開,毅然決然得令傾堯一口氣梗在喉嚨裡,幾乎氣暈過去。
“主上,”一名小妖戰戰兢兢探頭進來,雙手捧一個黑色小瓷瓶,彎腰舉過頭頂,“剛纔那位大仙託小的轉交給您的燙傷藥。”
傾堯緘默不語,半晌,方道:“知道了,東西放下,出去吧。”
小妖連忙上前將藥瓶子放桌上,然後弓着腰退下去。
瓶塞拔開,熟悉的香味令他辨認出那是千金難求的神農秘方之一玉【縱橫】肌凝,專治燙傷燒傷,可令創口癒合,肌膚再生。
神農失蹤後,玉【縱橫】肌凝的配方便失傳了,當年朱槿仗着裙帶關係拗到一小罐,最後也還是沒能把千千臉上的傷痕去掉。如今又見玉【縱橫】肌凝,看來漢中第一家的人應該是設法配出了近似的方子,也不知道這麼一小瓶要花多少錢纔買得到。
傾堯長長嘆了口氣,揭下面具,怔怔地望着鏡子裡自己的臉。
從額頭到眼角,筋肉扭曲,顏色暗紅,舊傷經千年而不褪。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不用那寶貴的玉【縱橫】肌凝,將瓶口塞好,小心地鎖進了抽屜裡。
朱槿通過封印再回到醫院病房裡時已經天亮了,唐小棠被骨折的痛折磨了一晚上,只淺淺地睡着,面頰上泛着紅,他伸手試了試,似乎有些低燒,剛想去叫護士,護士就推門進來了。
“你又來啦。”護士紅着臉向他打招呼,頭晚上她值班,看到這個奇裝異服的俊美男子抱着一個骨折的女學生衝進醫院來,雖然知道場合不對,還是忍不住心裡發花癡,多看了好幾眼,結果對方連正眼都不瞧她,辦完各種手續就不見了蹤影,半夜查房時候也沒有陪着病人,還以爲他不會再來了。
朱槿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讓出位置給她換吊瓶。
玻璃瓶叮叮噹噹響,唐小棠被吵醒,迷糊地睜開眼,習慣性地一動腿,鑽心的痛頓時抽上來,“哎唷”一聲徹底清醒了,看到朱槿大模大樣坐在牀邊,還有點驚訝:“老師?”
小護士換完吊瓶還膩歪着不願意走:“您是做老師的呀?這打扮真是新潮,漢服是吧,我聽人說起過……”
朱槿不耐煩地一皺眉:“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