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綺回看他費勁兒地把手伸進雨衣,向後摸揹包,猜他要吃的,就從自己包裡摸了一塊壓縮餅乾遞過去,第一讓接過來一咬,差點把門牙磕飛了。
帳篷裡全是水,坐也不能坐,兩人只能蹲着,就着礦泉水吃下半塊壓縮餅乾後,外面的風雨小了點,第一讓才把雨衣脫了扔一邊,從揹包裡掏出一把折凳。
折凳!七暗器之首,以隨手可得、重複利用率高、可同時造成內傷外傷三大利處,成爲各路英雄豪傑近距離秒殺對手的絕佳配備,黃綺回一看這玩意兒臉就綠了,忙不迭向後跳開,結果帳篷太小,他這一下差點把帳篷整個兒從平臺上掀下去。
第一讓在大雨中追了他一整天,腿都要斷了,這會兒將折凳打開,支在帳篷裡坐下,見他臉色古怪,就問:“你那是什麼表情?”
“沒、沒什麼表情,”黃綺迴心道還好還好,要這傢伙真的喪心病狂了把自己按着暴打一頓,帳篷裡這麼小,自己不被揍成豬頭纔怪,“你怎麼會來的?”
不問還好,一問,第一讓的火氣又上來了:“我不來你打算怎麼辦?被妖怪拖去吃了,還是被母妖怪拖去睡了?這麼大個人了做事一點都不動腦子,風風火火地想到哪兒就是哪兒,真以爲自己福大命大什麼都不怕是吧?告兒你,我要不跟着你,你一準要完蛋!”
黃綺回理虧地耙耙頭髮,說:“我這不是怕連累你麼,你就是一看病的,杵上妖怪說不定死得比我還快。”
第一讓朝他比了個凸:“老子好歹是跆拳道紅帶,比你這白斬雞強多了!”
雨聲漸歇,帳篷外嘩嘩的都是泥漿在流淌,黃綺回拉開天窗看了一眼,天空仍然是陰雲密佈,鉛一樣沉得要墜下來般,看樣子明天還會接着下雨。
第一讓坐着發了一會兒呆,又問:“你到底打算怎麼辦,這可不比學校裡的定向越野,裝備再好功夫再高,人家幾千年的道行,一根手指就把你碾死了。”
黃綺回打了個噴嚏,翻出紙巾來擦鼻涕:“走一步算一步,事在人爲,實在做不到,至少我盡力了。”
第一讓看他拉開帳篷門把紙巾扔出去,嘴角動了動,沒說什麼。
“你說的沒錯,我做事太欠考慮了,”扔出去的垃圾眨眼就被大水帶走了,黃綺回揉着發癢的鼻子縮回來,繼續蹲着,“當時只看到隧道里有鬼魂,力量還不弱,身邊又沒帶笛子,急急忙忙就折回去借反光板,結果……唉!”
“你跟她解釋過嗎?”第一讓問。
黃綺回搖了搖頭:“沒什麼好解釋的,錯了就是錯了,事後司徒嫣找過我,說她說了不怪我讓我別自責——怎麼可能不自責?要不是我魯莽大意,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第一讓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後來有沒有想過當時除了這個辦法,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呢?”
黃綺回低頭看着帳篷裡的泥水不說話。
“如果當時你什麼都不做,又會怎樣?”
會怎樣?隧道里不見天日,完全是治外法權,朱槿和扶香都是幾千歲的妖怪,哪怕就剩個魂,打起來也是非常可怕的,加上當時唐小棠還受了傷,朱槿很可能已經失去理智,如果什麼都不做,放任他們扭打下去,說不定整個隧道都會被轟塌,那麼裡面的唐小棠、司徒嫣還有舒霞,都會死。
第一讓給了他肩頭一拳:“打起精神來,哥們兒,你其實沒做錯什麼,造成這種不良下場誰都不願意,唐小棠也能理解你,你沒必要這麼自責,況且你不是也在想辦法彌補了嗎?她是朱槿的徒弟,本事應該不弱吧,你怎麼不叫上她一起來?”
黃綺回苦笑一聲,說:“說是這麼說,但她什麼都不會,朱槿也沒認真教她,上回她摔斷了腿的事我給你說過吧,照她本人的說法,朱槿是把她當成個小雜役來使喚,就在當年唐由心佈下的封印裡種點仙草什麼的,白叫一聲老師而已。”
“如果只把她當雜役,就不會豁出命去保她了吧?”第一武說着,看了一眼黃綺回的表情,“哎我說,你到底是開玩笑呢,還是真喜歡她,我怎麼瞅着你也是一副爲了她命都不要了的架勢,啊?”
黃綺回一本正經地道:“朱槿在醫院天台上的時候鄭重地囑咐過我,將來他不在了,要好好照顧小棠,而且這件事我本來就有責任。——咦不對啊,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話,你不是也不要命地追着我來了嘛,嚇!你丫該不是被蘇家那妞逼彎了吧?我可警告你,兔子不吃窩邊草啊!”
第一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把你當兄弟,你還在我面前提她,信不信我真揍你!”
插科打諢着,大雨徹底停了,四周萬籟俱寂,爬了一天山的二人累得半死,將帳篷拔起來倒乾淨水,又用隨身帶的抹布擦了一遍,抖開睡袋各朝一頭睡了。
清晨五點,唐小棠在小日光鳥的嘎嘎怪叫和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中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半夢半醒地爬出帳篷:“怎麼了一大清早的……”
頭帶花環、身穿白裙的小女孩正蹲在鞋盒邊,把小日光鳥揉來揉去,聞聲笑着擡頭:“起牀啦?”
唐小棠一時大腦供血不足,愣愣地看着她。
呆了幾秒,唐小棠晃晃腦袋,醒了醒神,反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女媧笑吟吟回答:“來了有好一會兒啦,怎麼想起在裡頭搭房子住了,外頭不好嗎?”
知道她是三皇,是大神之後,唐小棠就再也不敢像過去那樣隨隨便便,但女媧太平易近人了,一顰一笑完全沒有架子,讓她想拘束也拘束不起來:“外頭荒山野嶺沒地方住,還要擔心會不會被妖怪吃掉,住裡面安全點。”
說着架起小鍋,倒了點米和水,又打了兩個雞蛋和進去,熬起了粥,準備吃早飯。
女媧聞着香味湊過來,鼓着腮幫子吹火,唐小棠啼笑皆非:“不用吹也沒事,火不會熄的,小心別燙着了。”
女媧點點頭,又跑到她跟前,看她刮姜皮,切薑絲,也扔進鍋裡,就問:“吃完飯一起玩麼?”
“不啦,要趕路呢,去首陽山。”唐小棠切完薑絲,又拆開一包蝦皮,抖了點進去。
“哦~我知道,狐狸的窩在那邊,”女媧左右張望一陣,不見朱槿,“狐狸呢?和你生氣,跑回家去啦?你要去找他?”
唐小棠不時揭開鍋攪一攪,邊回答:“老師死了。”
女媧一雙明亮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咦?怎麼會死了,他吃了我那麼多草,封印都沒奈何得了他,誰把他殺啦?”接着露出一臉同情,“哦,我知道了,你想去首陽山憑弔他,我和你一塊兒去吧!雖然他以前好討厭,但是既然死了,也沒辦法啦。”
唐小棠笑笑,沒說話,倆人等了一陣,粥熟了,唐小棠盛了一碗給她,兩人就着一碟涪陵榨菜吃得津津有味。
“你知道崆峒印的事麼?”
唐小棠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想着她既然是三皇之一,說不定會知道點什麼。
沒想到女媧嘻嘻一笑,眼中頗有狡黠之色,反問:“崆峒印不就在你身上麼。”
唐小棠沒想到她看得出來,只好不再隱瞞:“師祖讓我把崆峒印的碎片都找回來,說這樣就能救活老師,所以我想試試看。”
女媧喝了一口粥,擡頭時嘴脣上糊了一圈白,唐小棠笑着扯了張紙巾給她擦,女媧也就笑嘻嘻地在她手上蹭了蹭,說:“對呀,試試看唄,說不定你真的可以呢。”
吃飽喝足後唐小棠洗了鍋碗收好,牽着女媧這條小尾巴出了封印,小悅遙遙指着北邊的雲層:“首陽山在那邊,我們先下山,下山以後有個三首國,買兩匹馬好上路。”
唐小棠無奈地看着她:“買兩匹馬?拿什麼買,人民幣?刷校園卡可以麼?”
小悅語塞,女媧捧腹大笑起來。
“別發愁啦,我帶你們過去唄,”女媧搖了搖唐小棠的手,牽着她走到山坡前,手掌一合一開,亮出一個耳環大小的金色圓片,呼地吹了口氣,圓片飛起來,旋轉着越變越大,最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盤,穩穩地浮在半空中,“上來。”
唐小棠雙眼幾欲脫眶:“這是崑崙鏡?!”
女媧笑眯眯:“是呀,快上來,可寬敞了。”唐小棠看那光潔溜溜的表面就不放心,寬是寬敞了,可這四面無扶手,萬一拐彎的時候滑下去怎麼辦?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坐上去以後崑崙鏡緩緩升高,然後一條直線地朝着首陽山的方向飛了過去。
降落的時候山頭上各種雞飛狗跳,大小妖怪爭相逃竄,生怕被崑崙鏡的光照到,輕則打回原形,重則魂飛魄散。
下頭烏煙瘴氣,女媧卻像英國女王閱兵一樣,一邊笑着一邊朝那些逃跑的妖怪們揮手,看得唐小棠嘴角直抽搐。
“[男]怎麼回事![女]你們是什麼人!”然後不出所料的,首陽山神霸下君接到報信,說有人帶着崑崙鏡來踢館子了,馬上氣勢洶洶地從遠處跑了過來。
唐小棠跳下地,親切友好地打招呼:“喲,霸下君。”
女媧也有樣學樣:“喲,霸下君。”
霸下一看到唐小棠,頓時就想起了刮小黑板的酷刑,臉色唰地一下煞白煞白,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