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過後,海濱校區又恢復一片風和日麗,氣溫稍降,山坡上晨讀的人也比平日多了許多。
只不過……
“我的媽呀……”唐小棠看着籃球場邊那一排小樹整齊劃一地倒了一地,終於明白了司徒嫣之前所說的話。
颱風不可怕,新栽的小樹根不穩纔可怕,萬一倒下來砸到人那問題可就大條了。Z校區本來樹就不多,颱風一來又死一批,難怪華穹越來越憔悴。
看着那些慘兮兮暴露在太陽下的樹根,唐小棠忍不住摸摸後頸,感到後怕——前晚沒被風捲走真是幸運無比啊。
到了教室後,班級文娛委員宣佈,建築系某班伸來橄欖枝,想和他們聯誼,本週末海灘燒烤。
大學裡的聯誼說白了就是性別互補派對,唐小棠所在的系,男生只有小貓兩三隻,女生們一聽有聯誼,頓時一鬨而應,圍上去打聽起建築系男生的平均相貌身高。
兔子趴在桌肚裡睡回籠覺,眼也不睜地說:“你怎麼對這些事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
唐小棠埋頭預習,隨口回答:“沒興趣很奇怪嗎?談戀愛又不是釣魚,魚塘大了總會釣上來,得看緣分的,沒緣分去了也白搭,有緣分不去也能遇到。”
兔子嗤笑道:“那你就等畢業的時候打光棍吧。”
活動定了下來,週六的下午整層樓的女生都在忙着打扮,只有唐小棠仍然對着電腦津津有味地刷美劇,臨到出發了才把一頭短髮隨便用手刨了刨,抓起包包就走。
同宿舍的愛美妞秦萌萌深表不理解:“小棠,你好歹帶個髮夾吧,這是聯誼哎,聽說建築系帥哥可多了,你就不想邂逅一個?”
唐小棠笑了笑說:“如果一個男生喜歡上素面朝天的我,那我就爲他打扮。”秦萌萌只好一聳肩,隨她便了。
到了海灘一見,建築系果然帥哥如雲,女生只有四個,看上去都心不在焉的——本來嘛,本可以內部消化的漢子要拿去和別人分享,這不跟割自己肉一樣麼?
兩個班的文娛委員都很有組織能力,一場海灘燒烤辦得熱火朝天,男生們主動擔任了大廚,爲女士們服務,等餐點消耗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已經找到了聊天對象,座位也由男女分明變成了男女相間,圍在篝火邊玩起真心話與大冒險。
帽子傳到唐小棠手裡時,班長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唐小棠把帽子交給身邊的人,站了起來。
班長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環視在場所有的人,似乎在考慮整蠱誰好。這時,她注意到海灘的礁石堆那邊似乎有個人,就指着那邊說:“去向那邊的人表白,然後要他的手機號碼。”
所有人大呼贊成,唐小棠只好在幾個好事者的簇擁下朝那邊走去。
海水正在漲潮,一陣陣大浪撲上沙灘,撞到礁石,發出轟鳴。
唐小棠走上前去打招呼:“你好……”忽然發現那人腳下的礁石背後伸出了一隻帶着蹼的手,“小心腳下!”那人被她的尖叫嚇了一跳,連忙跳起來,剛好避過了那隻手的偷襲。
說明了來意後,對方欣然簽下了手機號碼,然後離開了礁石,唐小棠把寫着號碼的紙遞給秦萌萌:“幫我拿回去一下行不,我想在這兒吹會兒風。”
秦萌萌跟過來本想看點精彩的好戲,沒想到唐小棠搭訕的方式如此詭異,居然是大叫小心,料想也整蠱不了她,只好吆着同學們回去了。
等無關的人都走遠了,唐小棠跳上礁石,朝水下招呼:“哎,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一團掛滿水藻的頭髮浮上來,帶蹼的手撥開頭髮,露出滿是皺褶的臉,正是前晚上那隻索夢的海妖。
“又想來拖人吃?”唐小棠索性坐下來,也不怕她會把自己拖去吃掉,“上次問你的事想好了嗎?”
海妖胸口以下沒在墨藍色的海水中,聲音沙啞:“找到了又如何,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去見他?在東南二海,只有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的人才會被扔進深淵,變成海妖,換做是你,你願意有一個被世人唾棄的罪犯母親,還是寧可她帶着龍妃的頭銜死去?”
唐小棠面色肅然:“兒不嫌母醜,狗不厭家貧,虛榮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的兒子,你當初要是不偷人,哪有這麼多事。”
誰知海妖猛地撲上礁石,尖聲叫道:“我沒有偷人!夜兒是他的親兒子,他不信我,所有人都不信我!”
兔子從封印空間裡跳出來,蹲在唐小棠大腿上:“怎麼回事,你怎麼又來了,腦袋不想要了?”
海妖捂着皺巴巴的臉哭起來:“夜兒……夜兒的眼睛是灰色的,頭髮也和我、和大王都不一樣,他們都說夜兒不是大王的兒子,說我偷了男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唐小棠撓撓頭皮,問兔子:“老師,妖怪的眼睛頭髮什麼的不是什麼顏色都有嗎,難道一定得和父母中一個一樣才正常?”
“兩隻黑貓生不出白貓,”兔子鄙夷地斜她一眼,“你中學生物課是睡過來的?這是遺傳學的基本知識。”
這年頭,連妖怪都懂遺傳學,唐小棠心悅誠服地點點頭:“老師真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海妖哽咽着說:“大王的頭髮是藍色,而我的是黑色,可、可夜兒的頭髮不知何故卻是金黃色的,龍後說我一定是偷了人,孩子不是大王的,大王信了她的話,把龍宮裡所有金黃色毛髮的妖怪全都抓來拷問,可還是找不出那個莫須有的姦夫。”
“後來龍後不知怎麼得知我出嫁之前,曾與族裡一男子交好,便又將炮火轉向我族人,逼族長交出姦夫,族長震怒,率領族人與南海開戰,足足打了四年,最後不敵,只得將辭霜交出,但辭霜的髮色卻是深紫,與龍後所言不吻合,南海損兵折將卻沒有捉到正確的人,大王惱羞成怒,遂令人送走夜兒,將我貶入深淵。”
又是一個正室欺壓小妾,後宮問題鬧成國際問題的故事,唐小棠頗爲無奈地託着腮:“原來妖怪也喜歡宮鬥,不過老師,這個故事和司南先生之前列的字母表好像沒有一毛錢關係啊。”
兔子斬釘截鐵地說:“有,你忘了嗎。扁腦袋說過A的青梅竹馬X,是東海龍王不知打哪兒撿回來的孤兒,依我看X八成就是這千層餅的兒子。”
唐小棠差點噴出來:“什麼扁腦袋千層餅,我謝謝你了,你能不能少給人起外號?”
海妖倒不介意被人叫做千層餅,只半信半疑地問:“夜兒在東海?我聽海中小妖說大王本打算將夜兒送去雲夢澤,誰知半路竟然遇到來歷不明的襲擊,隨行之人全部被滅口,夜兒雖未死,卻也下落不明。”
“丫頭,那天在夢裡襲擊你的那隻夢貊的聲音你還記得嗎?”兔子突然問。
“怎麼算記得?再聽到能認出來算嗎?”
“算,明天一早還來這裡,我們去東海龍宮走一趟。”
第二天早晨鬧鐘響的時候,唐小棠費了好大勁兒才撐起眼皮,剛要起牀就覺得頭暈目眩,又栽了回去,一摸腦門,溫度比平時要高,看來是昨晚被海風吹感冒了。
先是在臺風暴雨中被淋得溼透,接着又吹海風,真是不病纔有鬼,唐小棠想了想還是掙扎着起牀了,吃了點吐司,然後吃一片退燒藥,到九點的時候覺得腦袋清爽多了,就把還睡在籃子裡的兔子抱上,蹬着自行車去海灘。
X市面對着T海峽,正好是東南二海的分界線,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國境線,兩位龍王肯定都得派人在這附近的海域巡邏,兔子的打算就是找到這些巡海夜叉,然後由他們帶路去東海,比自己在茫茫大海上飛那可是快多了。
“我們去東海做什麼,告訴X海妖是他娘,還是怎麼?”唐小棠累得一身冒虛汗,把自行車託管在燒烤屋,抱着兔子來到海灘。
“我還沒想好,先見到龍王再說。”兔子感覺她氣喘得有點誇張,忍不住擡頭問:“你沒吃早飯?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唐小棠啊了聲,摸摸臉,說:“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發燒,不過已經吃過藥了,沒事,小病而已。”妖怪是不會感冒發燒的,於是兔子聽她這麼說也就沒當一回事。
等了一小會兒,果然不出兔子所料,巡海夜叉嗅到不熟悉的妖怪味道,分開海水上岸來了。
“你好,我叫唐小棠,耽誤你幾分鐘好嗎?”見夜叉抽着鼻子和自己擦肩而過,完全被無視了的唐小棠主動開口。
巡海夜叉大吃一驚,險些從礁石上倒栽下去,手裡魚叉一揮,大聲叫囂起來:“來者何人!”
唐小棠又禮貌地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並請他帶路。夜叉一手捋着八字鬍,一臉看不起人的表情:“就憑你,也想見我們大王?少他媽做白日夢了,看得見妖怪的人多了,個個都想見我們大王,那我們龍宮的門檻還不給踏破了啊!”
“我是有正事要找龍王,不是串門子,是和你們公主有關的事!”唐小棠辯解道。
夜叉又皺皺眉:“和公主有關?東海有一十二位公主,你說的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