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降落在太陽神殿前的平臺上,螭吻變回原形,捂着受傷的右臂。
“小紅!”唐小棠從朱槿背上爬下來就朝他奔去,“你受傷了?顓頊乾的?”
螭吻臉色有點蒼白,但看起來不像有什麼大礙:“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她的鐵爪好厲害,要不是羲和大人拉了我一把,我這條胳膊就廢了。”
一提到鐵爪,唐小棠和朱槿同時瞪大了眼睛:“千千?她又找到了新的肉體?”
朱槿勃然大怒:“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她到底還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難道只有她的命纔是命,別人的命都是糞草嗎!”
螭吻搖搖頭,低聲說:“先進去吧,羲和大人也受傷了,望舒大人正在照顧她。”
“嗯!封印裡還有很多藥,實在不行我去請武先生來。”唐小棠一手扶着他,快步朝太陽神殿內走去。
太陽神殿從屋頂到地板都是橙紅色,熱烈如火焰,走進去都會莫名地感覺熱,幸好侍婢們一色白紗裙,算是給眼睛帶來點清涼。螭吻帶着他們繞到羲和的寢殿外,十數名手持鋼戟的侍衛立刻迎了上來:“什麼人!”
“是我娘和我二爹。”螭吻話音才落,腦袋上就狠狠捱了一捶,朱槿暴怒:“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二爹!”
那些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放人,幸好這時殿內走出來一名男子,看見他們三人被侍衛攔住,微微愣了一下,就擺手道:“讓他們進來罷。”
侍衛們這才拱手讓道,螭吻哭喪着臉走上臺階:“望舒大人……”那男子正是月神望舒,看他抱着腦袋,身後的朱槿又一臉狂躁,便猜到了八分,笑起來:“掀了朱槿的逆鱗,你就是對我哭也沒用。——這位姑娘就是崆峒印的轉世吧?不知道怎麼稱呼?”
唐小棠點頭還禮:“叫我小棠就可以了,羲和大人還好嗎?”
望舒眉頭輕皺,搖頭嘆了口氣:“進來說吧。”
走進殿內,就見珠簾後一張黑木大牀上躺着一個女人,額上搭着降溫的布巾,牀邊兩名侍婢正給她擦汗扇風,另有兩名來回給她換溼巾,忙得不可開交。
“羲和大人發燒了?”唐小棠小聲問。
“是逆風,”望舒撩起珠簾請他們過去,“霸下螭吻二人被追到合虛山,姐姐出手相救,不料祝融突然殺了出來,姐姐運功被打斷,經脈逆行,我再晚來一刻,或許就……”
唐小棠默然不語,走到病牀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羲和,見她頸上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地浮現出來,臉色也幾乎是醬紫色,不由一陣揪心,問:“這樣休息就會好嗎?還是需要做點什麼?”
望舒又嘆了口氣,掩口咳嗽兩聲,嗓音有些沙啞:“逆風只需再休息數日便會好,但高燒能不能退,卻難說得很。最近幾百年我與姐姐的身體每況日下,一個畏寒,一個懼熱,姐姐一直強撐着沒有倒下,還要照顧我,其實自己的身子早就受不住了,這回再被逆風所傷,實在是凶多吉少。”
果然連羲和望舒這兩位與世無爭的日月之神也逃不過天譴的命運嗎?唐小棠不僅在心中感到一陣悲涼,因爲人們不再相信神蹟,所以曾經叱吒風雲的神也淪落得弱不禁風,看上去不勝可憐。
“丫頭,這樣,”由於避嫌,朱槿沒有靠近羲和的病牀,而是站在珠簾外說,“我留在這裡,你送幽慈回地府之後,馬上去漢中一趟,第一武在不在都不要緊,問問他們家祖上有沒有傳下來一個青銅的鍋子。”
望舒訝然發問:“青銅的鍋子?神農鼎麼?”
朱槿頷首道:“對,如果有,或者有類似的東西,就借回來,再去買兩個榴蓮,記住要買爛掉的,現在就去吧,GOGO!”
唐小棠莫名非常,心想負屓不是說神農鼎在琅琊山上嗎,怎麼又跑第一家祖傳去了,到底在哪兒啊?不過既然當初在琅琊山沒找到,說不定真的被神農傳給了後人,也就點點頭:“知道了,老師你自己小心點,軒轅劍可是連神都能殺死的。”
朱槿哼哼冷笑:“爺會笨到和顓頊硬碰硬麼?別囉嗦了,趕快去,早去早回。” wWW• тт kán• c ○
唐小棠化作一道光消失,螭吻不安地問:“二……你有辦法治好羲和大人的病嗎?”
朱槿自信滿滿地一抄胳膊:“那當然,不看爺是誰。——哎,羲和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該回報一下,爲她的康復出點力啊?”
螭吻眼一亮:“我能做什麼?”
朱槿下巴一擡:“褲子脫了,跟我來。”
螭吻:“……”
望舒:“……”
螭吻結結巴巴起來:“爲、爲爲爲什麼要脫脫脫、脫褲子?”
“叫你脫你就脫,哪來這麼多廢話,”朱槿翻個大白眼,“你叫我二爹,還怕把光屁股露出來給我看啊?快脫!”
一頓飯的工夫過去,唐小棠回來了,人還沒進門,螭吻就從殿內撲了出來,抱着她大哭:“嗚哇!娘,娘,二爹他欺負我!”
唐小棠差點又被他壓得歇菜,咬着牙把他拖進去,怒問:“老師你趁我不在對他做了什麼?不知道他是玻璃心嗎?”接着鼻子抽了抽,嫌棄地道:“什麼味道這麼臭?”
螭吻一聽這話,哭得更厲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全往她身上抹。
望舒表情尷尬,端着杯子假裝喝茶,朱槿踢了踢腳邊的一個土罈子,水聲咣咣:“問他借點童子尿而已,有啥可哭的,小題大做。”
唐小棠狂暈:“你要童子尿幹什麼?照着顓頊的臉潑嗎?”
朱槿神秘莫測地搖搖頭:“先別問那麼多,東西借來了嗎?”
“唔,借來兩個香爐,你看看是不是。”
唐小棠到達漢中的時候,第一武正在做手術抽不開身,阿慧問明瞭她的需要後,派人把家裡的旮旯角全都翻了一遍,最後找出兩個香爐給她,說實在不知道神農鼎長什麼樣,從來也沒聽長輩提起過,如果不是那就沒有。
朱槿接過兩隻香爐翻看了看,扔開:“都不是,奇了怪了,伊耆到底把爐子藏哪兒去了?”
望舒放下茶杯道:“神農連藥方都沒有留給後人,神農鼎這麼貴重的東西,只怕是找地方藏起來了,你找神農鼎做什麼,沒有配方,就算有鼎也治不好姐姐的病啊。”
“誰說沒有配方?”朱槿傲然反問,同時指了指自己腦袋,“配方在這兒呢。”
他這話一出,就連螭吻都不由得好奇地止住抽噎,朝他看去,唐小棠則是滿臉不信:“你騙誰啊,阿慧姐說了,神農伊耆是個吝嗇鬼,自己兒孫都不知道的東西,你怎麼會知道?”
朱槿洋洋得意道:“當然是耍了手段坑來的,千千燙傷了臉以後,我沒事兒就請伊耆去喝酒,不要錢的酒他當然朝死裡喝啊,喝醉了就開始說胡話,問什麼答什麼,就這麼讓我騙到了那什麼萬靈丹還是什麼丹的配方,三兩童子尿,再加上一錢白糖、半個爛掉的榴蓮、鍋底灰一小撮,放進神農鼎裡熬上半個時辰,吃下去百病全消!要不是爺一直偷不到神農鼎……哎,你們去哪兒?”
他話沒說完,殿內三人紛紛衝出門外去吐。
童子尿加白糖加榴蓮再加鍋底灰……唐小棠面有菜色地回來,真誠地望着他:“老師你確定神農不是在耍你麼?”
朱槿不爽地哼了一聲,螭吻也腳步虛浮地回來了,忐忑地問:“沒找到神農鼎的話,那尿……”“只有倒了,沒辦法。”想到自己剛纔受到的威逼恐嚇成果就這麼泡湯了,螭吻嘴一癟,又想哭了。
就在這時,太陽神殿外傳來顓頊雷霆般的咆哮聲:“朱槿!有種別做縮頭烏龜!不是說要堂堂正正較量嗎!來啊!”
神殿中的侍婢們全都嚇得花容失色,就連侍衛也個個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鋼戟——侍奉在太陽女神身邊的他們都是頗有些道行的,不是些沒見過世面的凡人,可在外面搦戰的卻是顓頊!位列五帝,被伏羲寄予厚望年輕神祇、一掌幾乎將地府轉輪王打得魂飛魄散的人!
數千年前他與共工一戰,致使共工含恨而死,撞塌不周山,引起史無前例的大洪水,神州大地上死了過半的人,這一次又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合虛山垮,日月二神俱亡?那畫面光是用想的都夠人膽寒了。
“來得正好,我出去會會他。”朱槿一拍椅子扶手跳起來,鬥志昂揚地就要出去打架。
唐小棠馬上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不準去!我不管你有多厲害,在少昊大人他們來之前什麼也不許做!”
朱槿莞爾一笑:“傻丫頭,我只說去會會他,又沒說一定要打架,千千既然和他在一起,只要我出去,她一定會現身,到時候你就躲在柱子後面,拿崑崙鏡照她,只要除掉了她,等少昊他們來了,就算有一萬個顓頊也可以平碾過去。”
“你說,除掉她?”唐小棠不信任地看着他,“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弟,你狠得下心來?當初把她關進煉妖壺的時候,我還以爲你會替他求情,讓我放了她呢。”
朱槿眉尾挑高,字字堅決地說:“如果是針對我,不管做什麼我都會原諒她,但她動了你,就沒什麼可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