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鳥的蛋被安放在封印空間內,唐小棠用鞋盒給它做了個巢,鋪上消毒棉,再蓋上一塊小毛巾,雖然無法達到孵化溫度,但也濫竽充數了。
“它還要多久才孵化?媚離都死了兩天了。”唐小棠用一根手指摸着蛋殼表面。
朱槿斜躺在一旁吃柚子,吐了一地的籽兒:“不知道。”
自從發現學校外面有大量廉價水果賣以後,朱槿就再也不肯吃草了,柚子雖然吃起來有點麻煩,但比橘子什麼的還是方便一點,所以就成了他的主食。
那天下了日光巖後,司徒嫣還蔫蔫地坐在臺階上,聽到唐小棠的聲音,也只是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一廂情願這種事,攤在身邊的人身上,看着總還是有點同情的,唐小棠於是安慰道:“華穹沒事的,司徒長琴前輩答應了媚離,會把他送回空桑山去,以後有機會你也可以去那邊找他啊。”說句不好聽的,媚離再怎麼地也是死了的人,你還有機會。
司徒嫣卻笑了笑,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拍拍屁股站起來:“回去吧。”
她神情恍惚地走在前面,唐小棠抱着兔子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
“丫頭,帶她去吃點東西。”
“啊?”
兔子恨鐵不成鋼地說:“肚子餓的時候心情怎麼會好。”
唐小棠頗爲驚奇:“老師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體貼了,該不會是你自己肚子餓了吧。”冷不防兔子伸長了爪子就揮過來:“你摔下去的時候人家用符咒救了你的命你這豬!”
唐小棠這才哦哦地恍然大悟,小聲嘟囔:“那你好好說不就行了,我都嚇傻了,怎麼可能知道。”快步追上司徒嫣:“小嫣!我們吃了飯再回去吧!”
司徒嫣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唐小棠四處張望一陣,發現一家肯德基,拖着她就跑了過去。
熱食下肚,對面人的臉色總算是比剛纔好了一點,唐小棠又趁熱打鐵:“你別這麼消沉啊,只要都還活着,不還能見面麼?”
司徒嫣卻搖了搖頭:“見不到了。”
唐小棠訝然:“爲什麼見不到了?”
“空桑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地方,”司徒嫣攪着杯子裡的冰塊說,“而且就算我能去見他,他也未必願意見我。”
這又是爲什麼,唐小棠不解地看着她,但司徒嫣沒有再解釋,喝光了飲料,就催着她買票返航了。
回到學校後,司徒嫣還和往常一樣,除了上課外,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宿舍裡,上上網,畫畫符,學習修煉兩不誤。外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唐小唐知道,她心裡還是有個結,只有華穹能解開。
最悲不過單相思,傷心又傷胃。
“老師,我想問你個問題。”唐小棠照例澆完水,逗完鳥……蛋,挪到朱槿的身邊坐下。
朱槿噗地吐掉一顆籽兒:“你哪天不是呱啦呱啦問個沒完,說。”
唐小棠自覺地拿起一瓣柚子,替他剝皮去籽兒:“媚離死前說的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日光鳥媚離在臨死前曾說明明不是他們的錯,最後卻要他們承擔責罰,指的是當年十日當空的事兒?他們把整個現世都烤得焦黑,怎麼能說不是他們的錯,如果不是他們的錯,錯又在誰呢?后羿的錯?還是羲和的錯?
這個問題唐小棠想了幾次都沒想明白,到底是對上古歷史不瞭解,於是決定問問朱槿。
誰料朱槿眼皮都不擡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太早以前的事了,我那時候還沒生,你問我也沒用。”
唐小棠把剝好的柚子遞給他,同時揶揄道:“我還以爲你什麼都知道呢。”
兔子耳朵一抖,朱槿瞪起眼:“我只是不感興趣!如果要是感興趣,隨便找個什麼人一問就知道了!”
“是是是,那老師幫我問問去唄。”
“不去。”
唐小棠嘴一嘟,搶過剩下的柚子:“那我不給你買柚子吃了,你自己去吃草。”
朱槿嘴上還叼着一塊,聞言跳了起來,飛身去抓:“唐小棠!把柚子放下,聽到沒有!不然我把你吃了!”
唐小棠抱着柚子到處逃,朱槿的妖力受到封印製約施展不開,也只得追在後面跑,一面大叫:“給我站住!反了你了,別以爲我不敢吃你!”
光照亮的地盤本來就不大,一座泉眼,一片仙草田,再加一個鞋盒,空間已經不太多了,倆人你追我躲,突然“喀嚓”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般,奔跑中的兩個人頓時蠟像一般凝固住。
唐小棠抱着柚子,眼向他腳下瞄去。
鞋盒早八百年被踢得翻到過去,毛巾也飛到十萬八千里外。
朱槿雙足赤着,右腳僅後跟落地,前腳掌下一堆碎片,其中隱約有一團金毛……
“老師!!!”
“沒踩下去沒踩下去,別叫喚,還活着呢!別叫!”
好好的孵化變成了強制拆遷,唐小棠欲哭無淚,趕忙扔了柚子趕過去檢查小日光鳥,發現它雖然是被朱槿一腳踩碎了蛋殼,但萬幸沒有變成一堆肉醬,一身溼嗒嗒的絨毛看起來非常狼狽,啾啾地小聲叫着,努力蠕動着向她爬過來。
朱槿咂咂嘴:“還以爲會把封印轟塌了呢,也沒什麼嘛。”
唐小棠無奈看他:“連老師都伸不開手腳的封印,剛出生的小鳥又能厲害到哪兒去?”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朱槿一臉被讚美了的得意神色,不再計較她和自己搶柚子的事,也蹲下來研究小日光鳥。
小日光鳥個頭雖小,卻精神得很,不一會兒就能拍打着翅膀開始蹦跳,一個勁兒地往唐小棠身上蹭,好像把她當成了媽媽。
“老師,我有個很嚴肅的問題。”
朱槿立刻一臉矜持地退開:“我不負責照顧它。”
“不是說這個啦,”唐小棠指指掌心裡的小日光鳥,又指指頭頂上方的黑暗,“我們該怎麼教會它飛?”
“……”
動物都有模仿的本能,只要看到身邊的同類做幾遍,多半也就能學得回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如果它沒得模仿呢?
唐小棠是人,當然不會飛,朱槿雖然能飛,但沒有翅膀,而且在封印的空間內也沒法變成鳥來教——就算能,他也堅決不答應!
於是小日光鳥孵化出來好幾天了,精神勁兒倒是十足,吃飽了就到處蹦躂,但就是不會飛,好像在它的意識裡就沒有飛這麼回事兒。
“到底怎麼辦纔好啊老師?”唐小棠苦惱地看着滿地亂蹦的小日光鳥,覺得它和小麻雀就只有毛色不一樣,除了吃就是跳。
日光鳥朝行天,暮棲樹,只有展開了翅膀纔會發光,小日光鳥一天學不會飛,就一天起不到人造太陽的功能,看着苗圃裡蔫耷耷的仙草們,唐小棠很憂桑。
朱槿也難得地托腮沉思,顯然這是個棘手的問題,把小日光鳥放出去吧,真飛起來了難保不把整個學校烤成乾屍基地,不放出去吧,他們倆又都沒有翅膀。
最後朱槿搔着乾淨的脖頸,無可奈何地說:“這週末去見司徒長琴,問問她該怎麼辦吧。”
唐小棠面露奇色:“老師不是說和她有過節嗎?去求她沒問題麼?”
朱槿惡狠狠地瞪過來:“我是那麼記仇的人嗎!”
必須是!唐小棠鼓着腮幫子瞪回去。
最後還是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司徒嫣週末回家的時候把唐小棠也給捎上了,不過司徒長琴會不會見他們不太好說,老人家是整個東南地區最長壽的符咒師,求她辦事的人都把日程表排到明年去了。
“時間就像高峰期的地鐵空間,擠一擠總會有的。”唐小棠倒是很有自信,畢竟那天在日光巖上,司徒長琴對朱槿還是很客氣的,問個問題也耽擱不了太長時間不是?
將他們領到休息室後,司徒嫣就被人叫走了,據說是每月一次的小測,比大姨媽都準時。
司徒長琴最後還是見了他們,不過對於如何讓日光鳥學會飛的事,她表示愛莫能助。
“雛鳥只認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做母親,要教它學飛,找別人是不行的,”司徒長琴笑眯眯地拍拍唐小棠的肩,“只有你能教會它飛,努力吧。”
唐小棠內牛滿面,謝過她以後出了司徒家的豪宅。
天空中一羣鴿子飛過去,落下一片潔白的羽毛,唐小棠伸手接住,若有所思一陣,心裡冒出一個主意。
封印的空間裡,朱槿一頭霧水地看着唐小棠搬來一大堆奇形怪狀的東西。
竹篾、鐵絲、皺紋紙、剪刀澆水BLABLA……“你到底要幹什麼?”朱槿忍不住問。
“當然是教它學飛。”唐小棠把東西放好後,就開始熱火朝天地準備起來。
先是把竹篾拼成個三角形,用鐵絲固定住,然後裁開皺紋紙裱上去,接着又將皺紋紙撕成條狀,亂七八糟黏在上頭。
朱槿:“……”
如此做好兩副,唐小棠手拿一圈繩子奔到他面前:“老師,幫我個忙,幫我把翅膀綁在胳膊上。”
朱槿一頭黑線地幫她綁好“翅膀”,同時也說:“這樣恐怕不行。”
“父母是人生的導師,它既然把我當成了媽媽,我總得帶它把這道坎兒給過了吧?”唐小棠揮了揮假翅膀,感覺很滿意,“要不老師永遠也沒有仙草吃。”
朱槿默然,看着她揮舞着紙糊的翅膀,帶小日光鳥滿地撲騰,一個笑一個叫,好像玩得不亦樂乎。
……是什麼令你孜孜不倦,勇往直前?
“丫頭,你等下,我有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