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走到唐小棠跟前,低着頭看她:“你不怕我?”
唐小棠茫然將電筒照上去,那人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光線從下往上,令他的臉看起來相當可怕,唐小棠差點也跟着拔腿就跑。
男人看了看遠處的第一武和小悅,說:“你們也來找女媧石?早些時候有人使用崑崙鏡,是你們嗎?”
唐小棠見他離自己這麼近,卻不動手,似乎沒有惡意,便壯着膽子回答:“是我,照到你了?”
男人搖搖頭:“我躲得快,被它照一下要少幾百年的修爲,小姑娘,神器不可隨便亂用,萬物修煉皆不易。”
難怪發出那麼憤怒的吼叫聲來,唐小棠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拿在手裡隨便玩了下,以後不會了。”
遠處小悅捂着耳朵慘叫:“你們別聊了!我耳朵要聾了!”
唐小棠疑惑地回頭:“聲音沒有很大啊,爲什麼你們都受不了,我卻沒事?”
男人道:“因爲你手裡有崑崙鏡,能破我先天功,普通人距我一丈之內都會被震出內傷。”
唐小棠恍然大悟,原來女媧特意把崑崙鏡送來,是因爲預料到自己會和這傢伙碰面,那看來這人不是壞人了?“請問你是?”
“我叫蒲牢。”
神龍第四子蒲牢,天生嗓門大,在這邊山頭吼一聲,對面山頭的鳥兒都能嚇得飛起來。
小悅欲哭無淚:“我就猜到是你,求你們了你們用筆聊行不,我頭都要裂開了。”
唐小棠同情地問:“要不你們倆到封印裡歇一會兒?筆聊太慢了。”
第一武大口喘着氣,也一副要吐的樣子:“真的別聊了,你們再這麼說下去,一會兒地宮就得塌了。”
“對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走。”蒲牢對他們一拱手,朝着黑暗中一個方向走去。
“別走!還有事兒找你,”唐小棠忙拽住他,“你……你就不能……小點兒聲?”
蒲牢竭力壓低嗓音,無奈地回答:“生來如此。”
那算了還是筆聊吧,唐小棠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和圓珠筆遞給他:“你要說的話寫上面吧,我那倆朋友估計要倒了。”說完轉回去將第一武和小悅送回封印裡,自己則掏出崑崙鏡掛脖子上,鏡面朝着自己,這樣就不怕誤傷無辜了。
蒲牢按了按圓珠筆,學會了用法,在筆記本上寫道:“你們為何來此處?”
唐小棠倒不怕繁體字,伸頭看了看,回答:“就像你剛纔說的,來找女媧石,借用幾天,你呢?難不成也是爲這個來的?”
蒲牢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錦囊,倒過來抖了抖,抖出一粒蓮子般的白珠兒,遞給她。
唐小棠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借我的?太感謝了,用一個月就還你。”
蒲牢搖搖頭,順手本子上寫了幾個字:“給你了,我用不著。”
“用不着爲什麼還來取?”唐小棠不解地問。
蒲牢嘆了口氣,寫道:“一言難盡。”
四周的黑暗中忽然又發出哧哧的移動聲,蒲牢不說話,那些牆壁似乎不害怕了,又紛紛要歸位,唐小棠不敢多留,忙道:“先出去吧,別一會兒又成迷宮了。”
蒲牢點點頭,與她一同朝入口跑去。
墓穴外,紅珠正焦急地等候,唐小棠一出來,她馬上高興地起身來迎,卻在看到她身後跟着的人是蒲牢後,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倉皇地退了一步。
蒲牢同樣十分驚訝:“是你?”
紅珠幾番想要上前來,卻又沒有勇氣,兩眼含着淚水,躲在一棵樹後面看着他們。
蒲牢把手裡的筆記本塞回給唐小棠,朝着她大步走去,紅珠害怕得轉身要逃,蒲牢忙叫道:“等等!”
唐小棠這會兒也看明白了,紅珠口中的仙人,應該就是蒲牢,忙道:“紅珠聽不到的!”
蒲牢頓時如遭雷擊,腳步定在了原地。
唐小棠跑過來,將紅珠摟在懷裡,替她解釋:“紅珠生下來就又聾又啞,她怕你瞧不起她,所以一直沒有讓你知道。”
蒲牢難掩失望之情,彷彿受到了極大的欺騙,胸口劇烈起伏:“你……”
“紅珠雖然聽不到,卻懂脣語,你和她面對面說話,她是能明白的,”紅珠將頭藏在唐小棠肩上啜泣,唐小棠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對蒲牢說,“你們之間發生的事,她都告訴我了,她也喜歡你,可她擔心你喜歡的是她的姐姐綠珠。”
蒲牢滿臉震驚,大叫起來:“我怎麼會喜歡她姐姐?她姐姐是誰我都不知道!”方圓幾丈的樹木都被他這一吼震得沙沙作響,百鳥驚飛,連腳下的山土都跟着顫動起來。
唐小棠眼皮一翻:“就是那天唱歌被你聽到的那個,就是紅珠的姐姐,叫綠珠,歌聲很棒吧?你不是聽了她的歌聲,才向紅珠求婚的麼?”
蒲牢簡直又想哭又想笑:“我怎麼知道她們不是一個人?我……”擡手狠狠抹了一把臉,痛苦地道,“我早該知道正常人不可能聽了我的聲音還不逃跑,還願意和我聊天,原來竟是這樣……我真是太傻了。”
紅珠一邊掉眼淚,一邊怯怯地擡起頭來看他,兩手緊緊抱着唐小棠,害怕得直髮抖。
唐小棠摸摸她的頭髮,挑釁地看着蒲牢:“怎麼樣?現在知道紅珠是個聾啞女,後悔向她求婚了?你要是後悔,我可就帶她走了,綠珠姐姐託我們送她下山去,找個好人家嫁了。紅珠又聰明又勤快,還不會說長道短,肯定好多人家搶着娶呢。”
“我……”蒲牢又是嘆氣又是笑,伸出手來似乎想要觸碰紅珠,紅珠畏懼地縮了一下,他便停住不再朝前,只說,“紅珠,你看着我。”
紅珠像只受驚的小動物般,縮在唐小棠懷裡,撲閃着掛滿淚水的睫毛,想要移開目光,卻又捨不得。
蒲牢深情地凝視着她,緩緩說道:“紅珠,你是第一個沒有被我嚇跑的人,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難得嗎?你聽不到,卻能懂我說的話,願意聽我說話,還爲我哭了,我活了幾千年,從沒有誰爲我哭過。”
紅珠雙目通紅,悲傷地看着他。
“你爲自己不能聽、不能說而自卑苦惱,我卻覺得那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蒲牢將手掌翻過來,掌心向上,遞向她:“能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跟我走吧,我會讓你幸福的。”
唐小棠故意道:“喲,是麼?你們倆壽命都不同步,你怎麼給她幸福,說不定過幾年你又嫌她不能陪你說話,不能給你唱歌,去找別人了呢。”
蒲牢馬上舉手發誓:“不會的!我以父親的名義發誓,會帶她去訪仙山,求靈藥,助她成仙,只要她活着一天,我都會待她好!姑娘,把她交給我吧,如果我有違此誓,天不罰我,你可以罰我!”
唐小棠嘿嘿一笑:“真的麼?我可認識你大哥和你大嫂,小心我真叫他們來揍你哦。”
“……大嫂?”蒲牢一愣,沒反應過來。
唐小棠也不解釋,低頭問紅珠:“聽到啦?他不敢欺負你的,跟不跟他走?或者我帶你下山去找更好的?”
紅珠面頰緋紅,在她懷中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唐小棠笑着將她的胳膊從自己腰上接下來,握着她的手遞到蒲牢的手中,蒲牢馬上握緊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懷中來,紅珠害羞地掙了一掙,便靠在了他懷中,蒲牢更是緊緊地抱着她,開心得要掉下眼淚來。
“哎,我可真是專業牽紅線,”唐小棠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幸福的模樣,心裡一陣酸楚,“也不知道牽紅線積不積陰德。”
想到朱槿一直沒去投胎轉世,今天還爲了自己跑上陽間來鬧事,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被懲罰,她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只恨不能更早一點集齊所有崆峒印的碎片,去地府接他回家。
分別得太久,思念氾濫成災,今天短暫的一面,更勾起無盡的傷感,看着別人幸福,心裡空得好像缺了一塊般,無法用任何東西填補。
甜蜜的喜悅過後,蒲牢終於記起來要感激恩人,拉着紅珠的手,二人一起對着唐小棠跪了下去,倒把唐小棠嚇得直後退:“你們這是幹什麼!”
蒲牢認真地道:“姑娘今日之恩,無以爲報,請受我一拜。”
“別別別,要折壽的,你讓我多活幾年行不?”唐小棠哭笑不得地擺手,“謝謝也不一定就要磕頭,你不是已經把女媧石給我了麼,這難道還不夠。”
蒲牢見她執意不受,也就不勉強,扶着紅珠站起來,說道:“那不一樣,女媧石非我所有,你既然能得到崑崙鏡,想必與三皇有些交情,用完之後,還請代爲歸還女媧娘娘。”
他這一說,唐小棠反而又想起了先前的疑惑:“你既然不用這東西,爲什麼還要闖進神農陵墓裡去取?”
蒲牢沉聲道:“實不相瞞,我來此地本就是爲女媧石,一年前我夢中接到女媧娘娘旨意,讓我前來尋找神農陵寢,收回女媧石。我來到此地後,先後派出許多手下上山尋找地宮入口,但手下不是無功而返,就是不見蹤影,我覺得不對,才親自上山來,尋了多日,才找到此處。”
要照這麼說,一切就都解釋得了了,近半年來頻繁出現的外鄉人,以及女媧會預感到他們的見面、特意留下崑崙鏡,都有了解釋。
女媧定是也發現了此地閉塞對村民的不利影響,這纔派人收回女媧石,逼他們離開,料想女媧石一失效,這漫山遍野的綠樹農田,頃刻就要荒蕪。
想通了這些,唐小棠心中釋然,握着蓮子大的女媧石感慨萬千地說:“就算是女媧也有好心辦壞事的時候,希望他們能及早醒悟,儘快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