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狐抖了抖腦袋上的水:“海妖是羣居動物,這麼多一起登陸一定有首領在附近,我過去看看。”
“我在這兒等?”唐小棠試探着問。
紅狐躊躇了下,說:“算了,把你丟在這兒才危險,上來。”唐小棠立刻眉開眼笑,攀着欄杆翻出去,騎到它背上,傾盆大雨頓時把她澆了個透心涼。
唐小棠打了個哆嗦,抱着紅狐的脖子:“老師你可飛穩一點,別半路把我摔下去了。”
紅狐怒道:“廢話多!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說着輕盈一縱,躍向對面樓層稍矮的男生宿舍樓,接着又是幾次騰空,衝到了食堂的樓頂上,穩穩當當停住,頗爲得意地扭頭問:“怎麼樣?”
唐小棠忍俊不禁,點點頭:“老師是匹好坐騎、小心前面!”
話音剛落,大股水流迎面撲來,就像被高壓【縱橫】水槍射中了一樣,紅狐身子向後一傾,唐小棠被掀飛,從屋頂中央的縫隙摔了下去。
“丫頭!”紅狐大吼一聲,試圖朝她落下的地方撲去,可大雨沖刷下的屋頂本來就滑,再加上臺風風力強勁,吹得人逆毛,它腳下一滑險些順着屋頂滾下地。
“我沒事……”
唐小棠扯着嗓子回答的聲音淹沒在暴雨之中。
北區食堂的裝飾頂中間像一架放倒了的梯子,她剛纔從空隙間滾落下去時,兩手亂舞,險而又險地撈住一根“梯蹬”,掛在了距離四樓露臺還有好幾米遠的半空中。
噴濺的水流咄咄咄打在手上,令她本來就沒多少力量的手臂更加支撐不住,正以爲自己要掉下去了的時候,暴風雨中傳來哀怨又憤怒的吼叫聲:“把我的夢……還給我……還給我!”手腕一涼,被一股力道拖了上去。
紅狐腳踏虛空站在暴雨中,衝她身後怒喝:“放開我的夜宵!”
將唐小棠提上屋頂的是一隻已經滿臉褶子的海妖,她後腳站立,前爪反剪着唐小棠的手臂,同時將一截斷口尖利的獸骨抵在她脖子上,作勢要刺進去:“別過來!”
紅狐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沒辦法,只好原地不動,瞪着眼睛看她們。
“那什麼……咱們有話好好說,行吧?”唐小棠感覺那骨尖跟刀尖似的,生怕她一個手抖自己就玩完兒,趕緊好聲勸道,“你要你的夢?是一個孩子被從媽媽身邊帶走的那個?”
衰老的海妖不知何故渾身都在劇烈顫抖,連帶着唐小棠也抖如篩糠。
海妖喘着粗氣問:“你也是夢貊?不對,這氣味……你是人類?”
唐小棠見她還有理智,稍微放了點心,承認道:“我是人類,你先冷靜下來,夢貊把你的夢吃了,然後不知道爲啥又吐我身上了,你要的話可以拿回去,不過咱們無冤無仇的,你能不能把這個骨頭拿得離我遠一點?”
海妖被她說得有點心動,剛要鬆手,對面的紅狐就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好像隨時會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立刻又將斷骨抵了回去:“讓那隻狐狸走遠點!”
唐小棠被戳得痛,趕緊朝紅狐大喊:“老師你退開一點好嗎,要不我就給她戳死了。”紅狐又窩火又無奈,咬牙切齒地向後退到屋頂最盡頭,仍然片刻不敢鬆懈地盯着這邊。
……早知道不把那笨丫頭帶出來,那我現在就可以把這鹹魚吃了!雖然看起來不太好吃?
大概覺得這個距離安全了,海妖慢慢鬆開了斷骨,一指點着唐小棠的太陽穴向外輕輕一拖,一道乳白色的熒光從她腦袋裡逸出,被海妖收了回去。
接下來不會再有黑眼圈了,唐小棠舒了口氣,揉着被她擰痛的肩膀問道:“夢貊不是和海龍一族有仇嗎?怎麼會到海里去吃你的夢,你就是夢裡那個孩子被搶走的女人?”看起來不太像、不,是太不像了。
夢裡的那個婦人雖說沒多麼國色天香,但好歹是年輕貌美,和眼前這滿身海藻、滿臉皺褶的海妖老太婆相去甚遠啊。
海妖冷冷淡淡地道:“你既然是人類,就不要多問,閒事管得太多隻會讓自己短命。”
唐小棠想了想,認真地說:“你這麼執着於這個噩夢,證明它對你而言很重要,即使會令你痛苦,你也不想忘記,難道你就沒想過做點什麼,讓噩夢有一個團圓的結局嗎?”
海妖仍是不爲所動:“這不關你的事,你也幫不上忙。”
唐小棠還想再說點什麼,遠處的紅狐卻是窺到了破綻,利箭一般咻地撲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將海妖攔腰咬住,海妖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被利牙刺穿的腹部鮮血迸濺。
“老師你等一下!”唐小棠慌忙去扯紅狐的毛皮,“她只是來取回她的夢而已,沒有惡意的。”
海妖痛得拼命去掰紅狐的牙關,唐小棠也在一旁求情,紅狐終於不情願地將她呸一聲吐到屋頂上,大雨迅速沖刷着傷口,一股混着血的水流淌下去。
唐小棠本想找點東西給她止血,奈何身上就一件睡衣,還溼透了,總不能脫下來,只好尷尬地問:“老師,她……不會死吧?”
紅狐口氣惡劣:“死什麼死,這麼大的雨,傷口一會兒就長好了。”
果然就見還要肚皮上的傷口在暴雨中逐漸癒合,最後恢復原狀,連疤痕都沒留下。
海妖掙扎着爬起來要走,唐小棠忍不住道:“你不想把你兒子找回來嗎?”
正要跳下屋頂的海妖腳步停住了。
“我是追蹤師燕如小姐的傳人,如果你想找回你的兒子,我可以幫你的,真的。”唐小棠一片真誠地伸出援手,海妖卻只是冷淡地說了聲“不必了”,一躍跳下地面,混在那羣海妖當中,緩緩撤退。
紅狐十分不屑地說:“當初哭得那麼難看,現在還擺架子裝清高,嘁!”
唐小棠嘟囔道:“老師你也別這麼說,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紅狐惱火地吼道:“有苦衷又怎樣,管她去死!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回頭她要是敢來找你,我一口咬碎她的腦袋!”又趴下身子,“還不趕緊上來,淋這一晚上雨,病死你算了!”
唐小棠對它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爲人已經徹底習慣了,知道它是擔心自己,於是笑眯眯地爬上它的背,說:“我病死了就沒人給你種仙草了哦。”紅狐哼地一聲,後爪一蹬,踏着囊螢映雪的屋頂又飛回了凌雲樓。
回到宿舍,大家都還在睡夢中,唐小棠哆哆嗦嗦從衣櫃裡取了乾淨睡衣,拿上校園卡就衝進淋浴室,熱水一開,頓時有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喂,丫頭。”正要脫掉溼睡衣的時候,腳邊傳來兔子的說話聲,唐小棠嚇得差點跳起來,手臂碰到熱水管,燙得嘶嘶直抽氣。
“老師!你進來幹嘛!”唐小棠抹了把臉,彎下腰去怒目相視。
一身白毛溼透的兔子看起來一副滑稽的狼狽相,正從門下的縫隙裡擠進來:“進浴室當然是爲了洗澡你這笨蛋!”
“這裡是女生浴室!”
“哦,那你送我去男生浴室洗?”
唐小棠哭笑不得,只好伸手去拿裝衣服的塑料袋:“我到隔壁去洗。”
兔子卻不讓,一撲上來抱着她的大腿:“花灑太高,我一個人洗不了。”
唐小棠出離地憤怒了:“那你到底要怎樣!”
兔子兩爪揪着她睡裙下襬,一蕩一蕩:“當然一起洗了,你把頭髮洗乾淨,我要蹲你腦袋上。”
唐小棠直接被氣笑了,死死攥着睡裙下襬,以免被它拽得走光:“老師你別開玩笑了!我是女孩子,怎麼可能和你一起洗,快點放開,我洗完了去九樓打熱水來給你洗。”
“怎麼就不可能了,”兔子恬不知恥地道,“你洗你的我洗我的,借你頭蹲一下而已,要麼也是你先幫我洗乾淨了。”
沒人權和沒尊嚴相比,明顯是選擇前者比較划算,於是唐小棠乖乖伺候它洗舒服了,送出門去,然後纔敢脫掉溼衣服。
換上了乾爽的睡衣,唐小棠心情愉快地回到宿舍,吃了預防感冒的藥,然後坐在椅子上擦頭髮,目光無意間掃到蹲在窩裡的兔子,不知怎麼地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湊了過去:“老師?”
兔子擡起眼皮看她一眼,轉過身去拿屁股對着她。
都伺候你洗澡了你還拿屁股對着我!唐小棠生氣了,一把提着耳朵將它拎起來,礙於宿舍裡有外人,兔子不敢掙扎,在她手裡裝死。
唐小棠提了口氣正要開罵,忽然發現兔子粉嫩嫩的小鼻子下面有一抹暗色,伸手抹了一嗅,竟然是血。
“老師,你——”唐小棠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偷看我洗澡?還、還流鼻血……你你你……”
兔子翻着白眼看她:“誰偷看你洗澡了?你那三百六十度大絕壁的身材倒貼錢我還不想看呢!我是柚子吃多了上火!”
唐小棠立刻用加倍鄙視的眼神瞪他:“二了吧二了吧,柚子是清火的你當我不知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沒文化。”
兔子重重地哼了一聲,伸舌頭舔了舔鼻孔,消滅罪證。
唐小棠被它舔鼻子的可愛樣給逗笑了,心想看就看了隨便了,反正之前渾身溼透和沒穿也差不了多少,也就懶得和它一般見識,將它放回窩裡,剝了一瓣柚子放它面前。
“幹嘛?”兔子沒好氣地問。
唐小棠嘿嘿一笑,說:“給你降火。”
“唐小棠!你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