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封印除了自己和老師,只有三皇和手中有崆峒印碎片的龍神九子能夠進來,千千不可能附在女媧的身上——女媧的個頭也沒有這麼高,那麼她是搶走了嘲風、狻猊、負屓和螭吻中一人的碎片?
會是誰的呢?螭吻在無量深淵底給伏羲守靈,千千斷然進不去,不會是他,狻猊和負屓的下落連他們自己的兄弟都不是很清楚,幻世茫茫,又要提防着少昊和顓頊的追捕,很難施展開手腳。
唯一的可能就是嘲風,嘲風在現世,三皇五帝的保護範疇之外,而早上接到的電話中,第一武也提到千千換了具軀殼來到了現世,得知自己的病治不好以後就逃了,恰好也能對得上。
從她假冒傾堯時候戴的面具不難推出,千千對現世有着相當程度的瞭解,加上嘲風熱衷機關土木研究,自己想得到通過網絡搜索著名建築設計師機械工程師來找他,千千一定也會想得到!
“你把嘲風怎麼了?!”唐小棠一邊踉蹌着逃跑一邊大聲問。
千千哼哼冷笑:“事到如今你還有心情關心別人?既然這麼老好人,何不以死成全我。”
唐小棠痛得渾身冒汗,鐵耙子彷彿有千斤重一般,鐵爪從後方抓來,她勉力用耙子又擋了一下,木杆被抓成了碎片,唐小棠自己摔進了黑暗中。
小日光鳥受傷落地,黑暗如潮水般涌向中央,她跑了沒多遠就成功躲進了黑暗之中,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師父沒告訴你狐狸的鼻子有多靈敏麼?”千千不懷好意的聲音傳來,唐小棠忙又捂着肩膀向一旁爬去,身邊鏘的一聲,鐵爪抓了個空。
必須逃走,崑崙鏡由小悅保管着,打算等女媧再來的時候還給她,而現在小悅下落不明,崑崙鏡十之八九也被千千收了去,自己根本沒有可戰之力。
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出去的話,就得……就得靠崆峒印!
唐小棠顫抖着手去翻隨身的腰包,拉鍊還沒拉開,就聽呼的一陣風聲,腰側一痛,鐵爪竟將腰包從她身上扯了過去,連帶着抓出三道血淋淋的傷口。
崆峒印不能再落到她手裡了!唐小棠不顧一切地擡手去撈,腰包從鐵爪中脫落,撲嚕一下滾到黑暗中不見了。
“你逃不掉的,站起來,”千千雖然能嗅得到血的氣味,但眼前一抹黑,畢竟行動還是不方便,便怒道,“把師父從我身邊搶走的那一刻你就應該有死的準備了,站起來!”
我頂你個肺啊!唐小棠腹誹着,連滾帶爬到處摸,無光的封印裡連自己都看不見,只能靠觸覺尋找。
鐵爪在身邊抓來抓去,身上被抓得滿是傷口,幾乎要分不清哪裡在痛。
有了!小手指碰到腰包的帶子,唐小棠忙伸手抓過來,還來不及扯開拉鍊取出崆峒印,咽喉處一涼,鐵爪已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唐小棠猛地吸了一口氣,千千放肆地大笑起來:“去死吧!”
連鐵鍬都能輕易抓成碎片的鐵爪,捏碎凡人柔弱的脖頸什麼的,簡直是易如反掌!她已經提前品嚐到了復仇的快感,嘴角勾起殘忍的笑。
下一秒,鐵爪沙拉一聲收攏,意料之中的血肉飛濺的聲音沒有響起,封印中唯餘一片寂靜。
千千疑惑地收回了兵器,朝前走了幾步,腳下一阻,她探爪一撈,是一個空了的腰包。
唐小棠逃了。
大澤中央,金天神樹頂。
打掃的鳥官提着笤帚和簸箕懶散散地爬上樹頂,最近金天神樹的落葉越來越多,害得他每天都要上來掃一次,要不碰上顓頊心情不好上來看風景,發現他玩忽職守,又要捱罵了。
“哼哼哼~”一邊心不在焉地哼着跑調的歌,鳥官揮舞着笤帚,刷刷刷幾下把落葉掃到一堆,正要用簸箕裝了運下去當肥料,忽地在彎腰的一瞬間,發現幾片樹葉上粘着鮮紅的血。
鳥官的臉色霎時一片慘白,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來人吶!來人吶不好了!”
顓頊正在千聖殿中發呆,一名鳥官連滾帶摔爬進來,大叫:“大人不好了!神樹頂上發現一具無名女屍!”
“什麼?”顓頊愕然,馬上跟在那鳥官身後衝上神樹頂。
金天神樹的頂一向很少有人光顧,除了這位少昊的親侄兒偶爾來看風景外,就只有打掃衛生的鳥官不定期上來,這會兒發現了屍體,一時間整個神樹上下都被驚動了,顓頊趕到樹頂時,差點擠不進人羣。
“都讓開都讓開!顓頊大人來了!”帶路的鳥官揮着手裡的扇子撥開人羣。
顓頊大步上前,打掃的鳥官無措地站在中央,腳邊躺着一個渾身是傷的人類少女。
“小棠姑娘!”顓頊失聲驚呼,連忙上前試她鼻息脈搏,“還活着!馬上擡下去救治,無論如何要保住她的性命!我去通知叔父。”
衆鳥官轟然領命,幾人將昏迷不醒的唐小棠擡起,放在大雕背上,載下樹頂,送去供貴客休息的客房安置,顓頊則乘着另一隻大雕飛向少昊的寢殿。
天色將晚,囚牛正在服侍少昊沐浴,忽地前殿大門咣啷一聲被撞開,顓頊氣喘吁吁地衝進來:“囚牛!”
“怎麼了?”囚牛忙放下布巾跑出來。
“小棠姑娘身受重傷倒在金天神樹頂上,剛被鳥官發現,”顓頊與他擦肩而過,“你先過去照看着,我和叔父隨後就來。”
囚牛駭然:“小棠姑娘受傷了?誰傷的她?小悅姑娘呢?”
顓頊匆匆答道:“沒有見到,可能凶多吉少。”囚牛馬上不問了,折身跑出殿門,乘上大雕趕往客房。
不多時顓頊引着少昊也來到客房,少昊問:“怎麼樣?”
囚牛面色古怪,不知如何作答,顓頊將少昊交給他,自己跑進客房內一看,也愣了。
唐小棠身上破爛成布條的衣服已經被侍女換成了雪白的單衣,身上的血也已經擦洗乾淨,正靜靜地躺在牀上睡着。
然而她那一身的傷,卻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顓頊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轉頭問侍女:“你們給她用了什麼藥?”侍女惶惶然回答:“沒有用藥,傷口自行癒合,我們只是替她洗了個澡。”
顓頊倒抽一口氣,捏了捏鼻樑,費解地上前去將唐小棠的衣袖撩起些許,因失血而略顯膚色灰暗的前臂上連疤痕也沒留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說凡人,就是他和少昊貴爲五帝,能夠自行療傷,也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得乾乾淨淨。
難怪囚牛答不上話,換做是他,也不知道怎麼給少昊解釋。
少昊跟着進來,顓頊只得把眼前所見對他描述一番,不管怎樣,唐小棠沒有性命之虞,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受了傷能夠自愈的上神不在少數,然而若真如你所說,小棠姑娘渾身都是抓傷,卻能這麼快康復,的確十分奇怪。”少昊坐在牀沿,兩指搭在唐小棠手腕上,替她號了脈,確認沒有大礙。
鳥官和侍女全都退了下去,房中只有他們三人守着昏迷的唐小棠。
囚牛坐在椅子裡喝茶,說道:“而且她是怎麼跑到樹頂上去的?小悅姑娘也不在她身邊,我叫人把金天神樹上下都搜了一遍,也沒發現追殺她的可疑人物。”
“她手裡有崆峒印,出現在樹頂並不奇怪……”“可是侍女替她更衣的時候,並沒有見到崆峒印。”
顓頊一噎,也答不上來了,唐小棠的突然出現引出無數個謎團,看來只有等她自己醒來,才能瞭解事情的真相了。
唐小棠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現世中衆人焦頭爛額地找不到她,幻世中少昊等人也在焦急地等待她醒來。
她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人的夢境多半都是身邊的環境或者書本電視裡的場景,偶爾有經過想象加工的,但都比較模糊。唐小棠在夢中所處的,卻是她從來也沒去過或者見過的地方,一個很長很長的走廊,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白色的雲霧在廊柱外翻騰,向下向上都看不到頭,唐小棠不敢貿然跳出去,只能沿着路一直走。
走廊向下延伸,一眼望不到頭,唐小棠迷惑地走了不知多久,周圍的風景都好像從來沒變過一樣。
“有人嗎?”她大聲問,兩旁的雲霧海綿似的,將她的聲音吸了個乾淨。
她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日常便服,不知爲什麼變成了白色的單衣,唐小棠把這理解爲夢裡的怪力亂神,沒有多想。
走得腳也酸了肚子也餓了,唐小棠終於放棄了探索走廊盡頭奧秘的打算,靠着一根柱子坐下來休息,想回封印裡拿點吃的,又怕千千還守在裡頭……
“咦?我究竟逃出來沒有,這裡難道不是夢?”想到與現實掛鉤的東西,唐小棠忽地發現自己現在的存在狀態十分微妙。
人在夢中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做夢的,那她剛纔是怎麼斷定了自己所處的並非現實呢?莫非這不是夢?如果不是夢,自己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從封印裡出來的話,應該是會出現在宿舍纔對呀。
莫非自己死了?唐小棠覺得這個念頭有點荒誕,但似乎又很接近真實。
老師說過自己是個普通的凡人,死了就沒了,這就是凡人死後的世界?被困在走廊上無限走下去最後餓死神馬的……哦不對,自己已經死了,不可能死兩次……又不對了,既然死了,怎麼會覺得餓呢?
唐小棠徹底混亂了,啊啊啊這到底什麼狀況啊。
她沮喪地坐在柱子腳下,胡思亂想。
“如果老師在就好了,老師知道得多,一定有辦法出去。”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在她自言自語完這句話後,原本安靜得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的雲霧中,竟然真的傳來了朱槿的聲音。
朱槿在喊:“丫頭?”
唐小棠唰地一背汗毛立起,渾身僵硬。
這是思念成疾出現幻覺了麼?
“丫頭?丫頭!聽得到嗎,回答我!”
不是幻覺!唐小棠忙爬起來四處張望,可四周還是隻有茫茫的雲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