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喃喃自語道:“難怪她說人類出爾反爾……”
唐秋哲“嗯”了一聲,繼續說:“日光鳥們認爲是有人在妖言惑衆,煽動人類對他們的厭惡情緒,於是就把人類當時的領袖給殺了,沒想到此舉反而令人類對他們的態度由厭煩轉爲了憎恨,之後……十日當空,后羿射日的事,就差不多是神話中所說的那樣了。”
“人類永遠只會考慮自己,所以纔會不斷地犯類似的錯誤。”兔子舔着毛上粘的糖漿說道。
唐秋哲笑起來:“是的,自私總是罪惡的根源,助人爲樂說起來容易,真要做卻是難如登天,捨己爲人就更不用說了。”
兔子默默地趴下去【縱橫】舔爪子,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獲得人魚之淚的當晚唐小棠就揮着鐵鍬種下了,小日光鳥飛了一天有點累了,就落下來,麻雀似的蹦蹦蹦,蹭到唐小棠腳邊求順毛。
“先人的教訓告訴我們,早睡早起是好習慣,知道嗎?”唐小棠認真地教育着小日光鳥,小日光鳥咕咕兩聲,歪着小腦袋看她,似懂非懂。
朱槿懶洋洋地掐了根橘柔草嚼着解饞,說:“你不用跟它說這個,當初的日光鳥有九隻,所以才能不歇氣兒地飛,你真以爲他們不用吃飯睡覺啦?”
唐小棠生氣地跳過去推開他:“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手賤!現在才幾棵你就開始吃,吃着吃着就沒了!懂不懂可持續發展啊?退一步草木茂盛,忍三分豐衣足食!”
朱槿嘁了聲,耷拉着耳朵滾了。
……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都敢教訓我了,真是得管教管教了。
“啊!老師你快來!”
唐小棠握着水瓢站在泉眼邊大呼小叫,朱槿不滿地扯着自己耳朵過去:“又咋咋呼呼什麼?”
唐小棠指着泉眼裡的水:“水少了好多啊,昨天還到這兒呢,今天怎麼就下去了一大截,泉眼裡的水不能自己恢復的嗎?”
朱槿雙手撐着亂石堆,想了想,說:“會倒是會,只不過比較慢,而且泉水的恢復也是需要能量的,最近……啊,我明白了,是人魚之淚的關係。”
“怎麼說?”
“人魚之淚通常都長在溼潤的河灘上,能夠自發汲取水分,泉眼的恢復速度一定是跟不上它們吸收的速度,所以纔會少了這麼多。”
唐小棠愣了愣,哭喪着臉問:“那怎麼辦?我還全種下去了呢,照這麼下去泉眼裡的水不又會幹透了嗎?”
朱槿理所當然地道:“還能怎麼辦,趁發現得早挖出來扔了。”轉身就要去那鐵鍬。
“不行!秋哲大哥特意給我帶回來的種子,扔了怎麼對得起他一番心意?”唐小棠連忙將他抓住。
朱槿頭上跳起青筋:“你搞清楚狀況!你在這裡種仙草是爲了我,不是爲了他!”
唐小棠就是死抓住他不放:“可是……”“沒什麼可是!這裡是我的地盤,這兒的土地能長草是因爲有我的妖力!你想浪費我的妖力來討那個小白臉歡心,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同意!!”
他嗓門一大,唐小棠就扛不住了,暈暈乎乎吧唧一聲摔坐在地上,朱槿卻理都不理會,揮着鐵鍬就把人魚之淚全刨出來,踩得稀巴爛。
唐小棠茫然坐在地上看着他行爲,朱槿把氣都撒在人魚之淚上以後,稍微解氣了點,轉頭來看到她一臉難過的表情,忽然有點心虛,嘴上仍滿不在乎地說:“發什麼呆,快去做作業。”
唐小棠默默地站起來,連道別的話也不說了,直接消失不見。
“嘁,那種小白臉有什麼好的。”朱槿嘴角向下一彎,自言自語道。
【當別人幫助了你,至少應當心存感激。】
一個十分陌生的聲音突然闖入腦海,朱槿一下子豎起耳朵,渾身戒備:“什麼人!”
擱在泉眼邊的司南發出銅綠色的光:“是我。”
朱槿一下子鬆懈下來:“嚇我一跳。喂,你剛纔那話什麼意思,是在指責我?”
司南慢悠悠地說:“燕如把我交給小棠,是因爲她有一顆助人爲樂、不忘感恩的心,別人送她的東西或許不好,但她依然願意珍惜,畢竟心意比物品本身要來得重要。”
這話朱槿可不樂意聽,臉色變得難看了:“你覺得那幾顆人魚之淚我不該挖出來?”
“不,挖是應該挖的,但你可以好好跟她說,”司南的年歲比他小了一千多年,卻十分老成,倒像個長輩,“送給你們人魚之淚的人總是出於好意,你可以不接收,但不應當踐踏了別人的一片心。”
朱槿一手支着腮幫子,兔耳朵擰在一起,顯示出內心煩躁的情緒:“我就是看唐家那小子不爽!”
司南呵呵呵地笑了幾聲,反問:“你看他不爽,是因爲你和唐家有仇,還是因爲小棠總是維護他?”
朱槿眼睛驀然一瞪,口氣兇狠:“當然是因爲我和唐家有仇!唐由心那個老混蛋,多管閒事自以爲是,等我妖力恢復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唐家老宅夷爲平地!”
司南帶着三分譏誚地念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意思也就是你這沒良心的大田鼠,別想再吃老子的糧食,養了你三年你都不肯對我稍加照顧,留你何用!分明是在諷刺他忘恩負義。
“你就沒想過小棠每次聽你這麼說,心裡是什麼滋味?”
朱槿不做聲了。
司南嘆息道:“何況當年也是你行爲過激,唐由心纔會把你封印起來,因果循環,你作了孽自當受罰,當初是唐家人封印了你,現在也是唐家人把你解救出來,小棠並不欠你什麼,你不妨好好想想她爲什麼願意給你做牛做馬。”
“……囉嗦,你管得太多了,”朱槿不爽地揪着自己一隻耳朵,“有閒心在這兒說大道理,不如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泉水永不幹涸?”
階梯教室裡,老師正在大聲講解世界上幾大語言體系的差別,唐小棠手上做着筆記,心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頭晚上朱槿把人魚之淚挖出來踩爛的畫面彷彿還在眼前,唐小棠知道他的做法其實是沒錯,人魚之淚耗水多又不能提升修爲,在現有條件下種植確實是不明智的,但她又無論如何不能接受朱槿的那種態度。
難道秋哲大哥送的東西就活該被踐踏嗎?老師和唐家祖先有仇,這種恨屋及烏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但是……唐小棠嘆口氣,趴在了桌上。
總覺得老師也沒錯,可爲什麼自己心裡又堵得慌呢?
十月末的天氣依然炎熱,她側過頭,把臉頰貼在桌面上想降降溫,眼神飄向窗外蔚藍的天空……突然,發現窗臺上有一團熟悉的白色。
唐小棠:“……”
愕然眨了眨眼,卻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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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蹲在窗臺上,立起上身拍了拍玻璃,見她看過來,就招了招爪子示意她出來。
老天!這是四樓!它怎麼上來的?唐小棠顧不得細想,趕緊假裝肚子痛溜出教室,一路狂奔到樓下。
Z校區分爲北生活區和南生活區,夾在中間的教學區在上課時間,露天場所基本是沒有人的,唐小棠跑到窗戶正對着的小路上,左右看不到兔子,就大聲喊起來:“老師?你在哪裡?”
“上面,”高處傳來兔子的迴應,“我跳下來了啊。”
唐小棠仰頭一看那高度,差點嚇破膽,趕緊衝過去要接,卻見兔子嘭地撐開一把小花傘,飄忽飄忽地蕩了下來,唐小棠擡起手臂,剛好能抱住它。
“走吧。”兔子照舊蹲在她肩上,看她拾起小花傘擋住太陽。
“去哪兒?”唐小棠還有點莫名其妙。
“月亮橋。”
X大一向被譽爲“最適合談情說愛的高等學府”,約會聖地無數,Z校區雖然是新建的,比不上本部步步美景,但一兩處還是有的,月亮橋就是其中之一,比起有涼椅沒路燈的芙蓉湖自然是要差一點,不過手牽手散個步還是挺合適的。
唐小棠順着人工河邊的小路走,遠遠地就看見月亮橋上有個一身赭金色道袍的男人正伏在橋欄杆上等候。
X大的漢服社不如N大昌盛,所以應該不是COSPLAY,而是妖怪纔對,唐小棠腳步慢下來,兔子催促道:“走快點,沒看人正等着呢嗎?”
“那是誰?”唐小棠小聲問。
“朝歌山的山神,我的酒友之一。”兔子回答。
唐小棠走上了橋,與那人隔着一段距離打招呼:“您好,久等了。”
那人轉過身來的瞬間,唐小棠呼吸一滯,爆笑的衝動幾乎把肚子憋炸了。
堂堂朝歌山山神,身姿挺拔,秀髮飄逸,仙風道骨的一個人,臉上卻戴了一張灰太狼的面具!
山神不知是沒看出她臉憋得通紅,還是假裝看不到,氣定神閒地打招呼:“這裡風景不錯,等一會兒也是值得的。——你就是唐小棠?”
“是,呃……”唐小棠實在沒法對着灰太狼的臉認真說話,目光偷偷瞟向肩膀上的兔子,“我們是來幹什麼的?”“來,這個拿好。”
山神遞過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這是朱槿兄拜託我摘的人魚之淚種子,季節已過,數量不多,不過聊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