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問:“伏羲琴琴音雖可開陰眼,但只能持續三個月,你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唔,還差最後兩塊,其中一塊被千千師姐搶走了,現在連她也下落不明。”唐小棠誠實以告。
囚牛十分奇怪地道:“你不是有司南嗎?怎麼會尋不到?”
唐小棠無奈一笑,說:“就是找不到,我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司南先生說可能是被藏在了特殊的地方,或者是換了肉體,如果是後者,想找到至少需要半年。”
“半年,”嘲風重複了一遍這個時間,“半年內足夠發生任何事了,坐等無益,敢問此處可有扶乩占卜之物?請借我一用。”
半個小時後。
顓頊命人準備了一間安靜的空房間,擺上了方木幾,地上鋪兩席,讓唐小棠和嘲風獨處。
金天神樹裡自然是不會有塔羅牌這種逆天玩意兒的,嘲風手裡拿着個竹筒,搖了搖,倒出兩塊小小的金屬片,唐小棠湊上去看,發現是兩塊啤酒瓶蓋大小的八卦。
嘲風凝視着八卦沉吟不語,唐小棠問:“這八卦怎麼和我以前見過的不一樣?”
“這是伏羲先天八卦,現在已經很少人用了,你見到的應該是文王后天八卦,商末的時候周文王被關在牢中,無聊打發時間時候新編的,凡人大多沿用他的那一套。”嘲風解釋道。
觀察了一陣後,嘲風肅然道:“果然是這樣。”
唐小棠馬上問:“是怎樣?”
嘲風兩眼盯着八卦,說:“蘇妲己有貴人相助,險中求生,此人與她關係匪淺,且命格很硬,極難對付。”
“能找到她在哪兒嗎?”什麼貴人也好,死裡逃生也好,這些都不是她關心的,唐小棠現在只想找到人,然後有仇報仇。
嘲風擡頭看了她一眼,反問:“你和巴蜀唐家有什麼關係?”
唐小棠一愣,結結巴巴回答:“我我……我爺爺是上代家主同父異母的弟弟,怎麼了?”
嘲風二指一點:“根據卦象上所說尋人須往西走,我推斷蘇妲己現在人在蜀中,託庇於一位高人,巴蜀一帶是唐家的地盤,那位高人極有可能是唐家的家主或者長老。”
他說完,本以爲唐小棠會大吃一驚,卻見她只是有點呆,不由奇怪道:“怎麼了?”
“原來真的是他,可是爲什麼呢?”唐小棠陷入自言自語當中,完全聽不到嘲風的話了,“沒理由啊,他們根本不認識。”
從朱槿中毒以來,不論發生什麼事,唐小棠總會情不自禁地覺得是唐秋哲在搞鬼,這回嘲風的占卜結果更是坐實了這一點,唐秋哲九成九就是那日在朝歌山將千千就走的西裝男。儘管知道他六年前就能馭使女魃,修爲確實是很高深的,但正如司南之前所說的,要想任意往返現世與幻世,神格必須要很高,就算是女魃都未必能做到,更別說那天女魃不在。
這麼說來,只有一個解釋了——唐秋哲上輩子是上神。
但是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他是哪一位上神呢?中國神話裡的神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一個個去求證誰活着誰死了,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
嘲風看出她有事要想,就輕手輕腳地起身出去了,唐小棠坐在席子上發呆。
唐秋哲不僅是神,不懼怕崑崙鏡而且能自由往返於現世與幻世,還要和千千關係匪淺,這麼多苛刻的條件堆在一塊兒,符合條件的幾乎就沒有了。
唐小棠覺得還是自己知道的神太少了,備選範疇就小,就像調查狻猊的事情時候一樣,大家算來算去,就唯獨漏算了狻猊自己,還是管家提了個醒,最後才真相大白。
看來最好還是能要到一份幻世所有上神的名單,挨個兒排查會比較好。
“咕……”肚子開始唱空城計,唐小棠決定暫時不想了,先吃飯。
夕陽已經大半個沉到了平原盡頭,天地間一片橘紅柔光,唐小棠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
“……聽見他們說要打電話問長琴,我才知道原來她就在這個城市,連名字都沒改過。”
“然後你就找過去了?”
“嗯,我隨便找人一問,馬上就知道她的住處在哪兒,然後……”
唐小棠循聲望去,看到負屓和小悅並肩坐在高處的一根樹枝上看夕陽,霞光爲他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
真好啊,可以一起看夕陽什麼的……唐小棠羨慕地想着,本沒打算打擾他們,肩上卻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高處那兩人馬上回過頭來,看到她,都有點尷尬。
誰這麼討嫌啊!唐小棠無端做了個一回電燈泡,抓狂地回頭去看是哪個討嫌鬼,卻發現來的是顓頊。
“嘲風說你在想事情,想完了?”顓頊問着唐小棠話,眼神卻看着從樹枝上跳下來的負屓和小悅,表情似乎有點不高興。
借給她一百個膽子,唐小棠也不敢罵顓頊討嫌,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想不通,先不想了,開飯了麼?”
顓頊仍然是那張矜持傲慢的臉,點點頭:“叔父在等着了。”
小悅偷偷問唐小棠:“顓頊大人好像不太歡迎我們啊,是不是人來的太多了的緣故?”
唐小棠搖頭:“我覺得應該不至於,顓頊看起來不像是吝嗇那點飯菜的人,別胡思亂想了。”
等到了用餐的地方,唐小棠一看那座位安排,頓時傻眼了——不至於?至於的!顓頊這是故意的吧?!
殿中上席自然是少昊的,左邊是顓頊,右邊是囚牛,這無可厚非,可剩下的五個座位,竟然是岔開的,順時針下來顓頊右手邊的是負屓,然後是熙妍、唐小棠、小悅、嘲風。
有這麼安排座位的嗎?存心把人一對一對的拆開是什麼意思?
每個入座的人表情都很詭異,但礙於自己是客人,對方又是顓頊和少昊,遂都低頭認倒黴,默默坐下吃飯。
小悅悄聲說:“哎,顓頊大人真是槓槓的優秀團員啊。”
“團員?”唐小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團員?”
“情侶死死團啊。”
“……”
小悅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如果可能,顓頊其實想把囚牛也安排到離自家叔叔遠一點的地方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平日裡總看少昊和囚牛手拉手說悄悄話已經很不爽了,好容易嘲風出事,囚牛離開了幾天,他還沒清淨夠,囚牛就回來了,回來不要緊,居然還帶了兩對弟弟弟媳回來,這不分明是來硌他的眼的麼?而且他們見了少昊竟然叫哥夫,這是什麼逆天稱謂啊!簡直無法容忍。
要不是當時少昊就在旁邊,他真想發飆把這一羣秀恩愛的全都踢出金天神樹去。
顓頊不高興,後果很嚴重,於是除了孤家寡人的唐小棠備受禮遇之外,三對情侶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冷眼、白眼,吃飯不能坐在一起也就算了,客房竟然也是一人一間!還男女分開!嘲風終於不淡定了,憤怒地問自家大哥:“他這是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
囚牛心情也不好:“你小聲點!吼什麼。”
“不歡迎我們就直說,誰賴在這兒不走了?熙妍,我們走。”嘲風有火沒處撒,叫上老婆就要走,熙妍勸也不是跟也不是,爲難地看着囚牛:“大哥,這……”
囚牛自己也沒有立場質疑顓頊的安排,雖說自己與少昊情投意合,甘願在心上人跟前伺候,做牛做馬都可以,金天神樹中的鳥官看不起他,他也從不在乎。但弟弟們沒理由也跟着看顓頊的臉色,而且這件事說到底,就是顓頊做得不對,就是安了心要讓大家不痛快。
“怎麼都站在這裡,這麼晚了,諸位還不累嗎?”顓頊突然從殿內走了出來,帕子擦着手,不冷不熱地問。
嘲風正在氣頭上,當即說道:“我和熙妍有點急事要去處理,今夜就不留宿了,告辭!”
顓頊也不挽留,冷冷地一擡下頜:“不送。”
嘲風氣呼呼地領着妻子走了,剩下四個不知所措的人大眼對小眼,顓頊又問:“你們呢?”
四人都不敢掀他的逆鱗,只好唯唯諾諾地回房睡覺,騎在大雕背上的時候,小悅恨恨地罵道:“自己沒人愛,就見不得別人成雙成對,變態。”
“小悅,別這麼說,”唐小棠勸道,“顓頊一直在照顧少昊,八成也沒時間去談情說愛,而且三皇五帝一個個地遭厄運,他心裡壓力也很大,一個沒有未來沒有幸福的人嫉妒有未來、有幸福的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小悅仍舊不爽:“那他有必要做得那麼難看嗎?還是五帝之一呢,心胸這麼狹隘,難怪當年共工被他氣得去撞不周山,說不定他打贏了以後,還諷刺了人家幾句呢。”
“小悅!”唐小棠提高了嗓門。
“……知道了,不說了就是。”小悅悻悻地住了口。
大雕將她們放在客房前的平臺上,這裡距準備給嘲風、負屓的客房足有一公里遠,而且大多數鳥兒夜盲,天黑以後除了守衛的夜梟等鳥類之外,一律是不活動的,想偷偷湊到一起去也不可能,不得不說顓頊這一手,實在是做得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