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裡坐下以後,鼻青臉腫的司徒嫣一邊換塞在鼻孔裡的衛生紙,一邊說:“這是一場誤會。”
唐小棠同情地直點頭,她也被兔子的頭槌撞過,深知那種疼痛,絕對會持續一天以上,而司徒嫣長得又那麼清秀漂亮,此刻鼻血止都止不住,狼狽不堪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心看下去——這誤會可慘大發了。
“誤會什麼!修爲連我零頭都不到,還敢把收妖的道具亮出來,你家祖上是不是沒把腦子傳給你啊!”兔子一面扒着飯盒狂吃,一面不知道吃人嘴軟地叫囂。
司徒嫣兩個鼻孔裡塞着紙,很是費勁兒地解釋起來:“其實,上個月我去了一趟杭州。”
唐小棠和兔子都明白過來。
“燕如小姐讓你來找我的?”唐小棠問。
司徒嫣搖搖頭:“她只告訴我,司南被她送給了一個叫唐小棠的姑娘,還說你最近會到鼓浪嶼去,所以我二話不說就直接回了學校,天天往島上跑,就想哪天能遇上你。”
兔子一舔嘴:“結果守了一個月沒守到,卻在新生名單裡發現了同名的人,於是你就混進丫頭的宿舍來了?”司徒嫣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想來碰碰運氣,總比什麼也不做要好。”
唐小棠就要回空間裡拿司南,卻被兔子制止了,它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司徒長琴是你什麼人?”
“我是長琴大人的第六十一代子孫,因爲和長琴大人小時候長得很像,所以跟在她身邊學習過一段時間。”司徒嫣很老實地回答。
唐小棠想象了一下自己跟在六十一代曾祖母身邊學習的樣子,就不寒而慄了,那得是多老的一老太太啊!
兔子把人家的午飯——一盒麻辣燙吃了個乾淨,飯盒一蓋,算是原諒了司徒嫣:“雖然司徒長琴曾經和我有點過節,不過司南畢竟是燕如傳給丫頭的,她如果願意幫你,我是不會干涉的。”
“那真是太感謝了,”司徒嫣肚子還餓着,卻只得對它畢恭畢敬,“不過,那個……兔子吃麻辣燙不會拉肚子嗎?”
“嗯?你是不是還想再挨一下啊!”
舍友的說話聲在走廊上響起,唐小棠趕緊抓起兔子扔回空間,順便把司南取了出來,遞給司徒嫣:“吶,不過你要想清楚哦,司南先生只會回答你一個問題,問了這次以後就不能再問了。”
司徒嫣似乎並不知道還有這規矩,表情有點驚訝,接了過來以後,突然指着唐小棠桌上的電腦:“啊,有人發窗口抖動給你。”
唐小棠才一回頭,身後呼地一聲,司徒嫣竟然抱着司南跑了!
“喂,你要去哪兒啊!”唐小棠慌忙追上去,但中午正是同學們使用電梯十分頻繁的時間,唐小棠趕過去時電梯剛好關門,氣得她狠狠一跺腳,轉身衝進了樓梯間。
這一下子距離就拉大了,唐小棠中學時候也是長跑健將了,可司徒嫣一縱就能翻過三米高的護欄,跑起來更是飛一般,叫她追都追不上,沿路好多來報到的新生都被她推得東倒西歪,怨聲載道。
這到底算怎麼個事兒啊?唐小棠本來就很怕熱,新校區綠化又差,簡直就是頂着烈日狂奔,等好不容易司徒嫣慢下腳步,鑽進一排小榕樹,她才感覺到自己出汗出得要脫力了。
不容多想,燕如給的司南可不能一轉頭就被人搶走了,唐小棠用力撥開樹叢,跟着鑽了進去,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大吃了一驚。
新校區建成不到四年,許多設施不完善她理解,可眼前這景象,完全就是荒山野嶺啊,敢情那一排密密的榕樹是用來遮醜的?面前的草差不多有一人高,就是司徒嫣也只能露出肩膀以上,完全是一片草海,遠遠地有一棵根系發達的榕樹立着,氣根上爬滿了藤蔓植物,保守估計要二十個人才能圍得過來。
司徒嫣抱着司南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似乎還在大聲喊着,不過外面迎新的廣播聲音實在太大,校歌聲中根本聽不清她在喊什麼。唐小棠不敢貿然追過去,便又把兔子抓出來。
兔子一看眼前這“高聳入雲”的草臉就綠了:“丫頭,你不會是要我吃這個吧?”
“什麼呀,司徒嫣把司南搶走了,就在前面不遠,我抱你看。”唐小棠彎腰把兔子舉起來,好讓它看到司徒嫣在做什麼。
兔子語氣肅然:“不好,這附近有很強大的妖怪,雖然看不見形體,但是力量不容小覷,丫頭,你呆在這兒別動。”說着咻地一下竄出去,一路蹬萍渡水,從草尖上掠了過去。
唐小棠差點被它蹬腿的力道蹬得摔坐下去,看着眼前這畫面更是覺得驚悚不已:“這都行?”
兔子衝到司徒嫣身後,直接將她按趴在地,幾乎是同時,唐小棠看到榕樹的樹冠裡伸出一團綠色的煙霧,從司徒嫣剛纔站的位置掃了過去,如果兔子沒有將她撲倒,估計這會兒已經被煙霧襲擊到了。
“老師!”唐小棠沒法再原地不動了,那團煙霧就盤旋在他們上方,怎麼看都絕非善意。
她奮力撥開草叢游過去,發現這比想象中的還要難,但她發出的響動似乎引起了那團煙霧的注意,綠雲化作一股長蛇,朝着唐小棠撲了過去。
“丫頭快閃開!”
在這走都困難的草海里怎麼閃得開!唐小棠沒退兩步就被那煙霧逼到了近前,連忙雙手護住頭臉,聽得前方“猢~~”的一聲咆哮,變回了原形的朱槿撲進榕樹樹冠中,咬着一團什麼扯了出來,那綠霧立刻撤回,與它嘴裡的東西融合到了一起。
紅狐一甩腦袋,將口中那團扔在地上,重新縮小成兔子,坐在了上頭。
“老師!”
“華穹學長!”
唐小棠和司徒嫣從兩個方向奔過去,湊到近前。
被兔子壓在身下的是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人形的生物,二十來歲大學男生常見的裝束,頭髮卻是濃濃的翠綠色,不像是染的,那麼應該是個妖怪了。
“華穹學長,你的頭髮……”司徒嫣似乎想伸手去扶,卻在看清那詭異的髮色後又把手縮了回來,“你……你是妖怪?”
被叫做華穹的男妖咳嗽着坐起來,低着頭不敢看她:“對不起,小嫣,如果我說我是妖怪,你還會願意幫我嗎?”
司徒嫣一臉被人揹叛了的受傷表情,抱在懷裡的司南沙地一聲滑落到草叢中,然後一扭頭跑了。
兔子蹦到唐小棠肩上去趴着,一隻前爪用力拍她的臉:“人類真是種傲慢又自以爲是的生物,司徒長琴的孫女也是,你也是!”
“我哪裡傲慢自以爲是了?”唐小棠叫冤。
“你哪裡不傲慢自以爲是了,我叫你呆在原地你不聽,過來能幫什麼忙,啊?”
唐小棠被它拍得受不了了,一把拎住耳朵將它扯到一邊去:“老師你先等一下,我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呢,這個人是妖怪?他騙司徒嫣說自己是人類?”
兔子抓狂地拼命掙扎,坐在地上的男妖華穹卻搭腔了:“我有我的苦衷,並不是故意要騙她,如果不是發現她是司徒長琴的子孫,我本來打算把身份對她和盤托出的。”
“怎麼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唐小棠鬆開了兔耳朵,過去將司南撿起來。
華穹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閉上了眼:“你想聽嗎,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唐小棠在他對面蹲了下來:“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不過請你長話短說,我不想在這裡中暑,連個擡我回去的人都沒有。”
華穹盤起長腿坐好,仰望着萬里無雲的晴空,慢慢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原本是生活在幻世的木靈之子,掌管着空桑山的花草樹木,幾千年來從未離開過空桑山半步,但我有一個見多識廣的好朋友,她時常給我講外面的見聞,有時候是女牀山,有時候是青丘山,還有一個被她提起的地方,叫做濁世。”
“媚離說總有一天她要到濁世去看看,聽說那邊有幻世所沒有的喜怒哀樂,她很想去見識一下,於是我們約定,如果她能夠去濁世,就會回來把所見所聞告訴我。”
唐小棠小聲問兔子:“濁世是哪裡?”兔子鄙夷地回答:“就是你現在在的地方,笨蛋。”
“後來有一天,一位上神打開了通往現世的道路,許多人都爭先恐後地去瞧熱鬧了,媚離也在其中,她走前還專程來向我道別,說一定會回來,但……”華穹的眼神黯淡下來,“她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在空桑山上等了她一年又一年,她始終沒有回來,於是我猜她會不會是遇到了麻煩,回不來了,就冒險跟在一名前往空桑狩獵的人類身後,來到了濁世。”
“但我猜錯了,媚離不是回不去,而是不想回去,她和她的幾位兄長來到濁世以後,發現自己的力量竟然這麼強大,於是他們以到處闖禍、搞破壞,看人類痛苦的樣子爲樂。我的生命本就是依憑着樹木而生的,在那幾乎能令空氣也燃燒起來的環境下,我的靈力大打折扣,連回去也做不到了,依附在一棵樹上,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