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下眼神一變,尋思一陣,問:“是因爲崆峒印?”
唐小棠點頭:“可不是麼。”
霸下又沉默下來,唐小棠於是趁熱打鐵道:“別想啦,新仇舊怨一起報了唄,你試想一下,我只是跟在老師身邊當個雜役,都要被她千里追殺,你趁老師不在霸佔了他的洞府,師姐要是知道了,哼哼……”
這話終於令霸下下定了決心,他抓了抓腦袋上爲數不多的幾根頭髮,緩緩地點了頭:“我明白了,爲了給三哥報仇,也爲了以後不用被人殺回馬槍,我幫你。”
“哎呀大兄弟我可盼到你這句話了!”唐小棠高興地撲上去用力一拍他的肩膀。
“別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話!”霸下炸毛大叫。
古有云,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遠古神龍死後誕生的九個龍子,都各有各的本領,如囚牛擅樂,睚眥善戰,狴犴思維敏捷能斷奇案,蒲牢一吼聲傳百里,霸下身爲神龍第六子,天生銅皮鐵骨力大無窮,當年大禹治水時,就是他憑藉一身神力,撞開運河,疏通洪水。
然而人各有命,同樣治水有功,共工就封了水神,霸下卻被伏羲大帝賜了“龜毛兔角”四字以示嘲諷,如若不然,也就不會和朱槿結怨,更不會被唐小棠這個討債的纏上……咳咳。
唐小棠選擇他的理由當然也不止他不懼鐵爪、熟悉千千攻擊套路這兩點,更重要的是——霸下君他長得實在是太磕磣了,千千百分之一萬的看不上他的肉體,絕對不會對他使用噬魂術!
“哈啾!”封印中的霸下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在唐小棠抵達朝歌山,小心尋找機會潛入傾堯曾經的洞府時,現世中嘲風正在自家大哥的脅迫下交代自己爲何會成爲蘇家家主。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就太遠了,我最早接觸的蘇家人,是隋朝時候參與設計隋大運河的一名工匠,叫蘇啓晟,”嘲風閉着眼一邊回憶一邊說,“他當是時蘇家的嫡三男,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和我一樣喜歡土木之術——哦,現在應該叫做建築學了,我和他一見如故,做了好友,後來蘇家老爺子死了,長子和次子相繼染病,只有他因爲離家在外,躲過了時疫,於是被叫回家借家主之位。”
囚牛喝着茶默不作聲。
“蘇啓晟回到蘇家以後心情很壓抑,因爲占卜算卦什麼的非他所好,於是有一天我就對他說你要是真那麼想出去走走,那我假扮你在這兒打掩護,你出去玩幾天,早去早回。當時蘇啓晟也就不過三十出頭,一聽就高興地謝謝我,然後玩去了,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幾次,我也就逐漸摸清了他們家的一些規律,蘇啓晟偶爾會教我算卦,以備不時繼續,一直到他去世,我們瞞了蘇家人整整三十年。”
“蘇啓晟死了以後我就離開了蘇家,後來又過了幾百年,北宋的時候,我遇見了他的幾世曾孫,叫蘇明徽,和他的祖先一樣,蘇明徽也喜歡建築學,我覺得和他很有緣,就又和他做了朋友,不過……”嘲諷說着,臉上忽然浮現出苦笑的神色,“蘇明徽沒有他祖先那麼好的運氣,只活了二十二歲,死的時候兒子剛滿月,他臨死前將我和她妻子叫到牀前,懇求我像當年假扮蘇啓晟那樣,扮成他,直到他們的孩子十六歲長大成人。”
囚牛懷疑地看過去:“你答應了?我剛纔就想問了,你假扮成蘇家人,不會連人家的妻妾也一併接收了吧?”
嘲風乾笑兩聲:“嗨,大哥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是那種人麼?蘇明徽二十二歲死,到他兒子蘇齡十六歲,我除了對蘇家的這房子進行了一次重建設計外,可是什麼也沒做,也絕對沒有碰過他妻子,朋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囚牛點點頭,眼神仍然充滿不信任,他總覺得嘲風話裡有話,似乎隱瞞了什麼——這是大哥的直覺。
“蘇齡成年後我就假裝暴斃,離開了蘇家。直到十七年前故地重遊,才又認識了當時只有九歲的蘇至水。一切就好像陷入了輪迴,我第三次做了蘇家當家人的影子,不過這一回……我遇到了點麻煩。”
囚牛馬上問:“什麼麻煩?”
嘲風眼神不自然地一避:“蘇至水有一個童養媳,從小就和他形影不離,騙起來十分困難。”
幻世。朝歌山。
唐小棠躲藏在草叢裡,屏住呼吸觀察着門口守衛的小妖,尋找破綻。
“你害怕了?不是來報仇的嗎,直接衝進去不就得了,老子不怕她!”霸下蹲在她身後,不以爲然地拍拍胸脯。
“我不是害怕,是小悅落在她手裡了,”唐小棠忙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小悅你知道吧,就上次跟着我和女媧一起來的那個黑衣服的姑娘,我們得先救出她,否則她用小悅當人質,你有把握打鬥的時候不傷到小悅?”
霸下嗤一聲,撥開她的手:“那還不簡單,瞧着!”說着不顧唐小棠的阻撓,直接從草叢裡跳了出去,一腳就將守門的小妖踹飛到天邊去。
“裡面的人聽着!你霸下爺爺來尋仇了!怕死你就繼續窩着,有種的話,就出來跟爺爺單挑!”
霸下的嗓門自然是不如他四哥蒲牢那麼威震八方,但他的名頭足夠響亮,好歹是神龍之子,又是首陽山神,這一喊,半座山頭的小妖全都冒頭出來看熱鬧,過去傾堯麾下的小妖則被他剛纔威猛的一腳嚇得屁滾尿流,忙不迭衝進去通報。
唐小棠明白了,他這是在引開別人的注意力,好讓自己有機會溜進去救人,沒看出來這傢伙也不笨嘛,還以爲他連背上寫的字啥意思都搞不懂,是個莽漢呢。
洞府大門一響,霸下馬上遞了個眼神過來,唐小棠心領神會,在大門開、假扮成傾堯的千千怒氣衝衝走出來的一瞬間,閃身進了洞門。
洞門裡還有小妖,一見人闖進來,就要大叫,唐小棠乾淨利落地一揮電蠅拍,噼啪聲中電翻在地,然後長驅直入,憑着上次來拜訪的記憶,穿過長長的洞窟直奔傾堯的寢殿。
千千換了一具肉體重新做女人,雖然臉可以遮住,身體的差異卻瞞不過小妖們的眼,只能事事親爲,也就不會再讓別人踏入寢殿,而她擄回小悅,也只敢囚禁在這樣沒有外人的地方。
“霸下,你我無冤無仇,爲何要上門生事?”千千一手倒提鐵爪,一手兩指指着他,睜着眼睛說瞎話。
霸下“喲”地一聲將她上下一打量,嘲笑道:“這還是當年紅顏禍水的蘇妲己麼,瞧那胸平的,快趕上你洞府門前的峭壁了。”
千千眼珠一轉,馬上反應過來,一定是唐小棠請來的幫手,遂冷笑一聲:“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是唐小棠那死丫頭挑唆你來的?她自己不敢來送死,卻拖你來墊背,你還真相信她的鬼話,果然不負幻世最蠢山神之名,佩服,佩服!”
霸下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空手擺好架勢:“潑婦才嘴上逞能,有種過來較量!你傷我三哥,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決饒不了你,喝啊——!”率先一掌劈向她。
千千嘴上說他蠢,心裡卻很清楚,霸下天生神力,硬碰硬自己一定會被拍成肉餅,於是馬上凌空躍起,避開那凌厲的掌風,反手揮出鐵爪,直取霸下面門。
霸下一掌落空,內力直擊洞府兩扇鐵門,轟隆一聲巨響中地動山搖,三寸多厚的鐵板爆成齏粉。
洞府中的唐小棠一路過關斬將,電得守衛的小妖們哭爹叫娘,衝過了長長的洞窟,剛踏上小橋,地面一陣巨顫,險些一頭栽進水裡去。
她趕忙扶着橋欄杆歪三倒四地衝過小河,再大腳踢開木門闖了進去,立刻就看到了被崑崙鏡困住的小悅。
“小悅!”唐小棠急忙上前去要將她扶起來,卻被懸在半空中的崑崙鏡投射下的金光“嗡”一聲彈得摔出去,後腦勺撞在椅子腿上,磕得眼冒金星。
小悅已經被崑崙鏡的神力折磨得精疲力竭,癱軟在地,這會兒聽到唐小棠的聲音,就如見到了救生船的海難者一般,強撐着支起上半身:“小棠,你可算來了……”
唐小棠一擺手示意先不說這個,走到結界邊緣,試着踮起腳尖去夠崑崙鏡。
崑崙鏡太高夠不着,而且還會躲,邊躲邊發出嗡嗡的威脅聲,一但唐小棠碰到金光,馬上毫不客氣地把她彈飛。摔了四五次後唐小棠怒了,跳起來一掄電蠅拍,將崑崙鏡打落在地,咣咣咣轉了幾圈,金光黯淡,消停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唐小棠罵了句,然後趕忙去攙扶虛弱的小悅,“你怎麼樣?能撐住嗎,我現在就帶你去找武先生。”
金光散了,才能看出小悅連嘴脣都是烏黑的,眼下更是青黑,雙頰凹陷,儼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她握着唐小棠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的妖力已經、已經被被崑崙鏡……散得差不多了……別管我,帶着崑崙鏡走……”
“你胡說什麼!我是來救你的,那破鏡子愛咋咋的關我什麼事!”唐小棠抱着她就要往封印拖。
小悅氣若游絲地道:“小棠,你聽我說……”
唐小棠固執地道:“不聽,等你好了再聽。”硬是將她搬進封印裡。
然後該怎麼辦?唐小棠跑到苗圃中去,摘了幾串繞指柔,又拔了剩下所有的橘柔草,風一樣跑回來,掰開小悅的嘴就往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