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丁丁,是這裡的紫花地丁花妖。”
綠色的小妖怪坐在一個小土堆上,背上還留着半個碩大的鞋印,鼻青臉腫,嘴角拖着一小道血絲。
朱槿箕坐在草地上,嫌棄地嘀咕了一句:“名字敢再俗一點嗎。”
第一讓也是灰頭土臉,滿身草屑,一邊撿身上的乾草一邊說:“踩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了,不過像你這麼大一點兒的妖怪,白天還是不要出來亂跑的好。”
丁丁搓着兩隻火柴頭一樣小的手,豆大的眼珠骨碌碌直轉,似乎一點兒也不怕他們:“這裡平時不會有人來的,重鳶姐姐說只要不出這個圈子就不會有事,我們都很聽話,一次也沒有出去過。”
重鳶是那杜鵑花妖的名字,這一點朱槿上午就知道了,而照這隻紫花地丁花妖的說法,這片荒地裡似乎還有不少其他的妖怪,是因爲體積太小了的緣故嗎?一個也看不到。
“你們還有些什麼同伴?”第一讓問。
丁丁掰着細細的手指數了起來:“小金、小雪、小碧……有好多呢,都是這片土地上的花妖草精。”
朱槿頗爲意外地道:“這麼多妖怪聚集在一起,司徒長琴竟然沒把這兒剷平了,不太像她的作風啊。”
一聽他這麼說,丁丁立刻警惕起來:“你們是來殺我們的?”
朱槿伸出三指,將他拈起來,在眼前甩了甩,說:“爺受累保護你們,懂?你們重鳶姐姐預感自己命將不久矣,拜託爺以後關照着你們這一羣小金小銀的,不要被挖掘機突突了。”
丁丁被他揪着頭皮晃得頭暈,眼角上扯,眼睛拉成一條線,哇啦哇啦叫起來:“你胡說八道!重鳶姐姐怎麼會命將不久矣,她開得好好的,你是壞人,你胡說八道!”
“看樣子花妖沒有把自己要被剷除的事告訴他們,”第一讓愛莫能助,只好同情地看着丁丁被當成沙包拋起又落下,“如果消息確切,她不會不和這羣小妖怪打個招呼,我看八成就是她想多了。”
朱槿一個沒接住,丁丁“吧唧”一聲摔在他膝蓋上,腦袋上一圈蜜蜂嗡嗡飛。
朱槿道:“我看不見得,換做是你,你父母要再生一個弟弟妹妹,你會覺得他們這麼做是不想要你了嗎?”
第一讓沉默了下,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重鳶的擔憂或許並不是空穴來風,那又會是因爲什麼呢?
“他們還是要把重鳶姐姐剷掉嗎?”丁丁搖搖晃晃站起來,摸着腦袋上被掐腫起來的一個大包說,“不是說了不追究,不會再有事了嗎?爲什麼還是要傷害重鳶姐姐?”
兩人一聽——有內情!重鳶之前就有過差點被剷掉的經歷?
在他們的詢問下,丁丁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這是四年前的事了,當時這片地方剛剛建起學校,重鳶姐姐也是被從其他地方移栽過來的,聽那些來來往往的人說這裡要被抹平成廣場,我們都已經做好了搬家的心理準備,於是在那邊的舞臺建成後,舉辦了一個告別故鄉的晚會,重鳶姐姐也來參加了。”
……果然花妖提到舞臺不是無的放矢,嘖嘖。
朱槿沾沾自喜地想爺的腦袋就是聰明,一猜一個準,又聽丁丁接着說:“當時是凌晨三點,我們以爲人類都去睡覺了,就聚集到舞臺上唱歌跳舞,重鳶姐姐披着一頭玫紅色的長髮,穿着白色的裙子,跳起舞來可好看了,我們都給她鼓掌呢。可誰知道……都那麼晚了,竟然還會有人過來。”
“那個人類不知道爲什麼會到這邊來,手裡拿着個發光的東西一照,就看見了我們,他大叫一聲,我們都嚇得跳下舞臺、鑽進草叢裡躲了起來,重鳶姐姐沒地方躲,只好跑了出去,那人追着她,一直追到那邊的花壇面前,重鳶姐姐跳進花叢裡不見了,那人就大喊着有妖怪,跑掉了,第二天他們請來了臭道士,到處做法,我們這些小妖差點就沒命了。”
朱槿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原來當初司徒長琴會被請過來是因爲你們,喂,小豆丁,你們可真是命大啊,要不是隔壁樹上住了個空桑山神,力量把你們都給蓋了,我看你們早就沒命了!”
丁丁鼓起綠豆小眼瞪着他:“我叫丁丁不叫豆丁!”
“管你什麼丁,給爺塞牙縫都不夠,”朱槿不屑一顧地擺了擺手,“你們重鳶姐姐看起來也是修煉了近百年的,司徒長琴應該察覺到了,所以當時校方有考慮過把這片杜鵑花剷掉,是吧?”
“……聽重鳶姐姐說,差不多是這樣,”丁丁說,“重鳶姐姐還說,那道士告訴其他人類,花妖不會害人,沒有必要剷掉,所以重鳶姐姐才倖免一難。”
這麼一來就說得過去了,當年校區施工的時候這一帶鬧妖患,所以之後舞臺就被廢棄了,而重鳶因爲目標明顯,雖然託司徒長琴的福沒有死成,但想必在學校高層的心裡,依然是個疙瘩——道士說花妖不會傷人,可萬一會呢?幾千師生員工的人身財產安全沒保障,這可是辦學的大忌啊。
於是當移栽櫻花樹的消息傳來以後,一定有不少人在討論櫻花樹移過來栽在哪兒,如果是要和W大比美的話,自然是得栽在最醒目的地方——也就是教學樓對面。再有四年前僥倖逃過一劫的前事,重鳶很難不認爲自己要被櫻花樹所取代了。
“誒……還有這種事啊,第一次聽說呢。”
唐小棠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一旁的溫婷鄙夷地說:“這種事是入校常識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的,X大神秘事件之廢棄的舞臺,貼吧裡有多種版本,你從來都不看的嗎?”
唐小棠生生打了個哆嗦,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喜歡靈異事件,我還是過點普通人的生活比較好。”
朱槿拇指一比劃:“從爺走進你的人生開始你就註定過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廢話少說,你們問過了沒有,櫻花樹是不是要種在花壇裡?”
“噢!我們找老師問過了,老師說確實有一批櫻花樹要移栽過來,但是究竟種在哪裡就不清楚了,還是要看上面怎麼規劃吧。”經他提醒,唐小棠才把下午課後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情報量有了增加,但關鍵的部分依然缺失,已經是他們力所不能及的事了,唐小棠把每個科任老師都問了一遍,最後也只勉強打聽到,大概這週末樹株就會被運過來了,最近天氣不是很好,估計會用網兜包着根部擱上兩天,等氣溫合適了才種下去。
瞭解了所有的情況後,重鳶籠着手靜靜地低頭想了一陣,說:“或許這就是命吧,人妖殊途,即使我們花妖不會害人,在人類的眼裡,依然是異類,是要被消滅的,這一點,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也不要急着悲觀嘛,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未必就要種在這裡啊,”唐小棠安慰道,“或者你先搬到別的地方去,如果沒事,再搬回來,怎麼樣?”
重鳶淡淡地苦笑起來,玫紅色的長髮襯得她的臉越發楚楚可憐了,她嘆道:“我和丁丁他們不一樣,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多謝你們了,小棠姑娘,朱槿大人,如果我真的躲不過這一劫,希望你們能代我照顧丁丁他們,霧風大人對我說了,這一帶遲早要被完全開發,丁丁他們,也必然會有離開的一天,只能祈禱在那之前他們都能平安無事了。”
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人等死,唐小棠實在是於心不忍,可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這櫻花樹種在哪兒自己說了不算,想幫也無從幫起。
“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朱槿看她欲言又止,眼神閃爍,似乎有心事,就問。
重鳶對他們輕輕鞠了一躬:“等櫻花樹運過來了,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她玫紅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種死亡一樣安詳的光暈。
“如果它也有靈氣,或許,我會更安心一些吧!”
一連幾天都是豔陽高照,氣溫超過三十,屬於不適宜移栽的天氣,櫻花樹被運來以後,只能一直擱在後山高爾夫球場外,搭起遮陰的棚,以免它們夭折在秋老虎的口中。
抽了個空,唐小棠掐了一支杜鵑花插在礦泉水瓶子裡,鬼鬼祟祟地朝着高爾夫球場的方向進發。重鳶白天不能離開樹身太遠,掐一枝花帶着走,也是有時間限制的,加上氣溫又高,哪怕撐着傘,唐小棠也看到她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了,於是更加快了腳步。
X大是爲數不多的自帶高爾夫球場的奇葩學校,唐小棠沒有選修高爾夫的體育課,這還是第一次來,幸好有小志友情提供的路線圖,還是很順利地就找到了地方,穿過鐵門,登上山坡,大片黑色的遮陰棚立刻呈現在了眼前。
“……什麼啊,這就是櫻花樹嗎?”避開看管人員的巡邏,來到樹株跟前一看,唐小棠頓時失望透頂,“光禿禿的,說好的粉紅色呢?”
朱槿差點伸手去擰她:“白癡丫頭,櫻花只開到5月份,現在10月份了!還要移栽,當然要修枝,這都不懂!”
大排光禿禿的樹幹靠在一堆,毫無美感,怎麼也無法讓人聯想到照片上那種繁櫻勝雪、花開萬里的美景。
重鳶輕聲道:“這些櫻花樹……有靈力,我能感覺到,就是有些虛弱。”
“那是因爲離開土地太多天,天氣又熱的緣故。”朱槿說。
重鳶微微一點頭,循着那靈力找去,唐小棠也跟在身後,想見識見識櫻花妖長什麼樣。該不會也光禿禿的吧?還是提前打個預防針比較好。
然而當重鳶停下腳步,怔怔望着前方時,唐小棠追過去順着她的視線一看,瞬間眼就直了。
——
這個故事和實際情況有一些出入,校友贈櫻花是真的,但是種在本部了喲~具體種在哪裡……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