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蒲牢順道把唐小棠也捎上了,不用鑽冰窟、吹大風,唐小棠自然樂得又騎一頭神獸。
“你大哥和六弟都駝過我,睚眥也算吧,算半個,狴犴太小了不忍心,”唐小棠掰着手指笑哈哈地說,“不知道把你們都騎一圈有沒有成就拿。”
蒲牢啼笑皆非:“你還騎過二哥?他沒把你摔死算你幸運的。”
唐小棠一擺手,好了傷疤忘了疼:“沒那回事,睚眥脾氣也沒有人們說的那麼壞。對了,你三哥嘲風還有八弟的下落你知道麼?你們一家子名字各種生僻字,老八的名字我現在還不會念。”
蒲牢答道:“三哥很多年前就不在幻世待了,你也知道他成天就喜歡鼓搗機關,玩泥巴什麼的,幻世和濁世被割裂開以後,漂亮的建築和精巧的機械就只存在於濁世當中,人類雖然壽命短暫,力量有限,智慧卻無窮無盡,三哥喜歡和人類待在一塊兒,你要找他還是回濁世去比較好。”
“哦……”唐小棠應了聲,心想難道嘲風現在成了某個世界著名的建築師?或者在某些精密儀器製造的部門吃金飯碗?有前途啊。
“負屓的下落我就不清楚了,”蒲牢知道的也很有限,“你找他們幹什麼,真要全部騎一圈?那我建議你弄兩幅蘇肘子的真跡再去找負屓,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正爲這人的死哭得稀里嘩啦的,心肝脾胃都傷裂了。”
唐小棠嘴角抽搐,半天才問:“蘇肘子……是什麼?我只知道方肘子。”
蒲牢聳聳肩:“我亂叫的,只記得姓蘇了。”
唐小棠滿頭黑線地說:“不是爲了成就,是爲了崆峒印。——哎你不問我差點就給忘了,崆峒印的碎片你也有吧,能給我不?”
蒲牢倒也好說話,加上覺得欠了唐小棠人情,痛快地讓出了手裡的碎片,這樣一來,唐小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收集到的量已經過半了。
“霸下、囚牛、睚眥、狴犴、蒲牢,再加上鈕,速度還是很快的嘛。”
告別了蒲牢和紅珠,唐小棠鑽進封印,把收穫的兩件法寶亮給他們看。
小悅在封印裡歇了這麼久,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臉色仍有些蒼白,說:“女媧石找個地方埋了,回去以後買點海洋之露的種子給我,已經耽擱了一個多禮拜,要抓緊了。”
第一武說:“你腦袋撞破了,剛纔又被蒲牢吼出內傷,還是休息一段時間比較好,回去叫阿慧給你調點玉【縱橫】肌凝?女孩子家破相了總是不太好的。”
小悅苦笑起來:“我又不嫁人,破相就破相吧,又有什麼要緊的。”
唐小棠開始生火做飯,先前用火腿和綠珠換了些新鮮蔬菜,還有方愈給的一隻野斑鳩,晚上可以給這兩個傷病患好好補一補,吃飽睡好,明天再返回現世。
“對了,想起個事兒,”小悅輕輕按了按額頭上的繃帶,“上回去朝歌山找海洋之萃,遇上個小賊,她慢了我一步,似乎是來找這個的。”說着從懷裡取出那個無名的瓷瓶。
第一武一眼就認出了自家的產品,愕然問道:“這瓶子怎麼會在朝歌山?”
小悅拔開瓶塞,又嗅了嗅,說:“好像是朱槿大人給的,狐妖把它藏得很好,聞起來挺香的,我就留着玩了。司南說是玉【縱橫】肌凝,據說是神農失傳的秘方,還是問武先生討來的不是麼?”
第一武無奈地道:“嗯。祖傳玉【縱橫】肌凝的方子寫得似是而非,還是阿慧給補全的。上回小棠姑娘摔傷,朱槿大人特地來漢中找我要的,大半夜的,阿慧差點沒跟他掐起來。結果不是給小棠姑娘,是給傾堯?”
“師姐被五彩石的熔漿燙傷了肩膀。”唐小棠正在給斑鳩褪毛,聞言回答。
小悅白撿了個便宜,這會兒恰好派上用場,喜上眉梢:“不錯,他不捨得用,倒便宜我了。”第一武臉上卻緩緩顯出疑惑的神色:“燙傷了肩膀……”
“是啊,當時爲了補霸下君砸出來的大窟窿,老師託他去崑崙山討要了些五彩石,又用小日光鳥的太陽神火煉化了,幾千度的高溫,燙一下骨頭都得熔了,”唐小棠指了指黑暗中,“就在那邊吧,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能看到那攤五彩石的痕跡。”
第一武皺着眉,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十分凝重。
隔水燉斑鳩加青菜淡湯,葷素搭配得當,又有番茄豆腐煲和火腿丁炒食用菌等新鮮美味,封印中的伙食第一次這麼營養健康,就連不怎麼需要進食的小悅都忍不住吃了滿滿一大碗,一天下來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在山下休息了一晚,三人便分了手,唐小棠帶着小悅回X市,第一武本拈了張回漢中的傳送符,想了想,又換成了另一張。
河南安陽。
七朝古都,盤庚遷都的最終站,九黎火神祝融子孫生息繁衍的地方,是一個無論在神話中還是歷史上都頗具分量的城市。
從宗源上來說,被稱爲炎帝的神農伊耆是九黎族的始祖,蚩尤也曾一度是他的臣子,但後來神農因爲不明的原因離開了九黎,與蚩尤再見成敵,並聯合黃帝對九黎族進行了可謂之殘酷的鎮壓,最後蚩尤戰死,神農的後裔歸順炎黃,祝融也是在那時候被封爲火神的。
歷史中積澱了太多的未解之謎,然而第一武此行卻不是來解開神農與蚩尤反目成仇之謎的。
他傳送的位置是在如今的安陽城西北邊的一座山上,塌了大半的門還沒修好,兩個看門的護衛一見他憑空冒出,就嚇得馬上端起了手裡的鐵棍,虛張聲勢地大叫:“什麼人!把手舉起來!”
第一武啞然失笑,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上前兩步,朗聲道:“蘇家的大門還沒修好?漢中第一武,有事找你們家家主蘇至水,麻煩通報一聲。”
兩個看門的還在懷疑地上下打量他,門內就傳來了老嫗沙啞的說話聲:“請武先生進來說話。”
兩名身着漢服的十來歲少女從大門內走出來,恭恭敬敬地行禮:“武先生請隨我們來。”第一武便跟在她們身後進了門,唯餘那兩個看門的驚訝地竊竊私語。
“那人什麼來頭,老夫人竟然親自發話?”
“還讓嫡系小姐出門來迎接,家主不是這些年都不見外人了嗎?”
“壞了,剛纔咱們態度不好,回頭可千萬得道個歉,要不這飯碗鐵定砸了!”
第一武聽得好笑,從他們的話中得知這兩個引路的少女竟然是蘇家嫡系的小姐,倒有些驚訝。
第一家和蘇家的關係一直很微妙,如果說蘇家從來不和九州大地上的其他家族深交的話,第一家就是唯一的例外,畢竟追根溯源,兩家都是神農的後裔,只不過蘇家是幾世旁孫,不如第一家名門高貴而已。
每年逢年過節,兩家的當家人都會禮節性地問候一聲,有什麼能幫得上的,彼此也都會搭一把手,不過在這個破除封建迷信的時代,無論是中醫還是占卜,都已經不好混了。
第一武當家以來,每年都會到蘇家來幾次,有時候帶着弟弟,有時候一個人來,蘇家對他很客氣,但由嫡系小姐出門來迎接還是第一次,蘇至水這回突然這麼給面子,第一武不僅在心裡嘀咕,莫非這神棍又有什麼陰謀?
蘇家的宅子比第一家的略小,保留着春秋時期的建築特色,高臺榭,美宮室,只不過傳統的木柱換成了石柱,屋檐下的栿和枓雕刻精美,屋內燃着聞思香,滿室生馨。三道竹簾將會客室隔成了裡外兩部分,簾後的羅漢牀上斜倚着個烏髮金衣的男子,牀腳一名女童正在給他捶腿。
兩位嫡千金將人領到門口便躬身告辭,第一武擡腳正要跨門檻,簾後那男子開口了:“換左腿。”
“爲何要換左腿?”第一武好笑地問。
“男左女右,而且卦象上說今日登門之客氣衝主,宜左不宜右。”
第一武只好把右腳放下,邁左腳進門,早有人準備好了坐具,也放在主人家左手邊——進門的右手邊。
金衣男子懶懶地躺在羅漢牀上,也不起來見客,聲音帶着睏意:“招呼也不打就來,什麼事?決定和那女的離婚嫁給我了?”
第一武舉手投降:“這麼多年你玩不膩麼?老夫人當年只是隨口一說,也就你一人當真。”
金衣男子無所謂地“哦”了一聲,說:“把你弟弟嫁過來,也一樣。”
“……能不談這個嗎?我來找你是有正經事,今天身體什麼樣,有力氣幫我算一卦嗎?”第一武叫苦不迭。
金衣男子敷衍地一哼,捶腿的小女孩站起身來,撩開簾子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隻鐵皮盒子過來,金衣男子懶洋洋地接過來,從中取出一疊卡片。
第一武隔着簾子看不真切,只覺得好像不是籤,就問:“你拿的什麼?”
金衣男子打了個呵欠,回答:“塔羅牌,小昕喜歡玩這個,我試了兩回也挺有趣的,正愁沒人下刀。”
第一武摔倒了。
“我拜託你了蘇至水,我說了找你有正經事的!”
“你嚷嚷什麼,你有什麼要問的問就是了,我堂堂蘇家家主,用什麼不是算,而且早上卜的卦上也說適合用塔羅。”蘇至水氣定神閒地將卡牌攤在牀上,隨手抹了抹,小女孩替他把卡牌整理好,然後恭恭敬敬遞到他手裡。
老祖宗傳下來的八卦知道什麼叫塔羅牌麼?第一武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客隨主便:“我要問人,你看着辦吧。”
蘇至水右手支頤,左手端着那疊整理好的塔羅牌,拇指在卡片上輕輕一抹,頂上的一張平穩地飛出,落在羅漢牀前的矮木几上,一絲聲響也沒發出來,第一武意識到他嘴上說得隨意,實際上也已經練得足夠精通,也就不再抗議。
四張卡牌落在矮木几上,擺成了菱形的鑽石陣,蘇至水呵欠連天地說:“四個問題,問吧。”
第一武點點頭,說:“半個多月前阿讓從幻世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