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嫣和黃綺回不必說,敖夜也按時來了,而且還帶了個幫手——海將軍辭霜,唐小棠內心大呼上道,就差沒撲上去和辭霜親切握手了。
稍等了片刻後傾堯也到了,唐小棠坐在正對食堂大門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他,下意識站了起來:“啊,師姐……”猛然意識到不對,然後硬是把話給扭了回來,“時間剛剛好呢,哈哈,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朱槿正愁和傾堯見面尷尬,不知說什麼好,便隨口揶揄她:“大白天的又抽什麼神經。”
“我纔沒抽神經呢,”唐小棠頂了一句嘴,招呼傾堯過來坐下,然後搓着自己的手道,“怎麼說呢,今天把大家都找來,其實是有一件不大、但是比較棘手的事想請大家幫個忙。”
傾堯清瘦的身體往椅子裡一靠,懶懶地說:“還挺會打官腔,直說了吧,到底什麼事?”
朱槿的表情一沉,似乎想發作,卻又被唐小棠按住一邊胳膊,不自在地動了下,也就忍了下來。
唐小棠把霧風和蓮齊的事簡單對不知情的三個人說了一遍,然後說:“蓮齊雖然態度很壞,但霧風也說了他不是什麼壞人,加上又是伏羲的御使,我的計劃是把他攆去輪迴轉世就夠了,沒必要讓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什麼的,所以想問問大家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衆人陷入沉思當中,過了片刻,辭霜首先開口:“既要保住蓮齊的魂魄不散,又要以不傷害霧風爲前提,我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司徒嫣平時學習刻苦,涉獵甚廣,倒是說:“如果有昊天塔或者東皇鍾任意其一在手就好辦了。”
昊天塔,東皇鍾,和崑崙鏡一樣是上古十大神器,前者可以囚禁靈魂,後者則可以修復任何物體的損傷,包括肉體,只要沒死,哪怕缺胳膊斷腿了,用東皇鐘罩着過半個時辰揭開來,嘖嘖,比剛出生的時候還完美。
當然這隻能是做夢的時候想想了,對方手裡有崑崙鏡,己方卻是絕對搞不到昊天塔東皇鍾。
辭霜眉頭深鎖,思索着道:“伏羲御使攜崑崙鏡鎮守東南二海的交界處,他鎮守的會是什麼呢?究竟要強大到何種程度的妖怪才非崑崙鏡不足以制服?”
黃綺回插嘴道:“和朱槿大人差不多厲害的?”
朱槿瞬間怒了:“爺纔不怕那面破鏡子!”欲蓋彌彰,在座衆人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心照不宣地說着那是那是朱槿大人神一樣的存在哪裡會怕一面鏡子,唯有唐小棠滿頭黑線,看着不知是真聽不出還是裝聽不懂的朱槿一臉得意,腦袋上兔耳朵一彎一彎。
“再厲害的妖怪也敵不過崑崙鏡,打腫臉充胖子罷了,若能贏得了蓮齊,又何必求我們。”傾堯從剛進來看到唐小棠抓着朱槿的胳膊不放就開始不爽,這時候不顧衆人息事寧人的態度,冷颼颼地拋出了這麼一句。
他不知道唐小棠這麼做只是爲了防止朱槿炸毛的時候衝上去和他掐架,更不知道如果唐小棠沒有死死抓着朱槿,他現在已經又死一回了。
朱槿被唐小棠抓得肉疼,一肚子氣憋着發不出來,臉色難看至極。
敖夜見氣氛太僵,忙出來岔開話題:“我小時候在南海,倒是聽人說起過些往事,據說在鷺島下海底千米處,鎮着一隻洪荒時代的妖怪,那妖怪力大無比,隻手就能攪海……”
黃綺回冷不丁又插嘴:“小哪吒麼?”被唐小棠從桌子下面狠踹了一腳,疼得嘶嘶直抽涼氣。
“至於那妖怪叫什麼,爲何被鎮壓,鎮壓了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敖夜被打斷了也不生氣,仍舊溫和如水地繼續往下說,“但沿海人類信媽祖,拜海龍,多半都是由於這隻妖怪鎮而不降,三不五時地就會鬧一下脾氣,攪得巨浪滔天,岸上海底人仰馬翻,爲了祈求風平浪靜,就連父王也會派人端着貢品去見那妖怪,多半是去請他安分一點。”
連南海龍王那暴脾氣都要點頭哈腰送禮求太平的,一定不會是個善茬,唐小棠心想。
傾堯忽地道:“人的靈魂有多強大,取決於信念有多堅定,只有軟弱的人才會被別的靈魂擠佔了身體,我看那霧風也是活該,不如讓他死,蓮齊繼續用他的身體,也可保一方太平。”
“那怎麼行!”響亮又整齊的聲音,分別從四個人嘴裡發出來。
唐小棠全沒想到請他來了反而是幫倒忙,作戰會議纔開了個頭,就倒戈向敵人的陣營去了,不高興地說:“身體髮膚,受諸父母,哪能隨便讓給別人,霧風原本是好心才答應借身體給他,又不是誰強大就可以隨便佔別人的肉體爲己用,那樣子和惡霸有什麼區別?”
黃綺回堅決地站在她這邊:“沒錯,肉體是靈魂與生俱來的容器,是獨一無二的,任何理由都不能搶奪他人肉體的依據。肉體死了就是死了,靈魂不肯往生,就是忤逆天道,按黃家的家規,凡羈留陽世的靈魂,經勸說無效,一律強行超度。”
辭霜也點頭:“確是如此,雖說人的靈魂會因爲意志薄弱而千瘡百孔,容易被惡靈所利用,但並不表示意志薄弱的靈魂就沒有生存的權力。”
“以上全部加一,”朱槿翻了個白眼,看着對面的傾堯慢悠悠地說道,“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搶別人身體都是不對的,這個,”扯了扯自己一隻耳朵,“就是懲罰。”
唐小棠一陣好笑,手癢地也去扯他耳朵,被朱槿怒拍得手背通紅,一陣狂甩。
如果沒有面具遮着,傾堯此刻的臉色一定已經如茄子一般了,他憤然拍案而起:“你們口口聲聲倫理天道,有誰敢說真正看破了天機?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纔是開天闢地以來唯一的真理!”
“但是弱肉強食爲的是生存,搶奪別人的肉體卻是貪慾所致。”司徒嫣靜靜地道。
傾堯哽了一哽,接着又冷笑起來:“你們眼裡的蓮齊就是個惡霸了?我倒不這麼認爲,說不定他會搶佔霧風的身體,本身就是伏羲大帝的意思,上神在想什麼,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又怎麼會猜得到。”
在場的除了唐小棠,所有人都對他的固執表示費解,爲什麼會有人認爲巧取豪奪是正確的,符合天理甚至是神的旨意,他怎麼會這麼想。
但唐小棠理解他,因爲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知道她當年正是奉了女媧的旨意搶了蘇妲己的肉身,但後來女媧言而無信,聽憑姜子牙將她一心想得到的肉身毀了,靈魂無處皈依,只得再尋新的肉體寄居。
心裡不是不同情她,再怎麼說也是同門一場,可唐小棠又決不能認同她的偏執觀點,正想找點合適的話把矛盾化解,朱槿已經搶先發話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請你圓潤地離開這裡。”在場所有人的年齡加起來,也不夠朱槿的一半,他發了話,任何人都不敢再出來和稀泥。
傾堯仍舊站在桌邊,手指微微發抖,黃綺回以爲他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嘴賤地補充:“這話的意思就是請你滾粗、嗷!”唐小棠和司徒嫣一人一腳,狠狠地跺在了他的白球鞋上。
朱槿眉尾一挑:“黃少爺說的還不夠明白?”
傾堯手背上爆起青筋,木桌子喀嚓一聲從當中碎裂開來,不遠處打飯窗口裡的大師傅聽到動靜驚恐地看過來——當然是看不到傾堯其人,只看到桌子自己裂了,差點沒嚇尿。
“你若不仁,休怪我不義。”傾堯惡狠狠地拋下這句話,一甩袖子走了。
司徒嫣等四人對他沒什麼好感,更有害唐小棠摔斷腿的舊仇在前,連象徵性地挽留和勸和都懶得說,任他就這麼揚長而去。
“老師,你——”唐小棠氣也氣不起來了,“我昨晚上好不容易纔把他毛捋順當了,你又戧回去了,唉……和好八成是沒戲了。”
黃綺回還在心痛地拍着新球鞋,聞言糾正:“不是八成,是百分百沒戲了。”“……你少說一句是會憋死嗎?”
朱槿胳膊一抄,下巴一擡,一副“爺就愛這樣你能把爺怎麼地吧”的模樣,真是比蓮齊還像惡霸。
“算了算了大家回到正題上來,時間不多了,太陽下山前要拿定主意,機會只有一次,一定不能讓霧風失望。”
六人又商量了一陣,勉強拿出了一個可行的辦法,然後就分頭去做行動準備。
唐小棠和司徒嫣二人是誘餌,因爲不怕崑崙鏡,可以和蓮齊正面交鋒,辭霜和敖夜則要提前埋伏在森林中,一旦發現蓮齊露出破綻,立刻進行夢境攻擊,擊潰他的意志,然後朱槿作爲最強戰鬥單位,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就把蓮齊的魂魄從霧風身體裡趕出來,最後由超度專業戶黃綺回一笛子掃去陰曹地府報道。
計劃還算周密,就不知實施起來會有什麼變數,朱槿負責的環節可能會對霧風本人造成一定的傷害,不過他信誓旦旦不會留下後遺症,大家誰也不敢質疑他,就點頭默認了。
吃過晚飯後,黃綺回也去找地點埋伏,走前塞給倆姑娘一個紙包:“這是千金難買的護身法寶,拿好了啊,辟邪的,別掉了。”
唐小棠黑線地接過來,等他走了拆開一看,卻是上次霧風給他拍的那堆照片,表情不堪入目,姿勢慘不忍睹,隨便貼一張在食堂門口,一定會有幾百上千的姑娘玻璃心碎一地。
“果然是辟邪的法寶。”唐小棠想了想,明白了他的用意,笑着把照片收進了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