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上古兇獸,人面獸牙,牛身羊角,嗜血好戰,因爲貪吃,也被後人用來形容暴飲暴食的人,叫做饕餮之相。
惡補神龍九子知識的時候,因爲睚眥提到過它,唐小棠順帶也去查了查,知道饕餮在山海經中的正確名字是狍鴞,生長於鉤吾山,到了左傳裡才被叫做饕餮,這種兇獸數量不多,但是極爲殘暴,遇到活物就直接撲殺,然後啖其皮肉。
鉤吾山距離琅琊山有多遠?她不清楚,饕餮出現在這裡正不正常?她也不清楚,唐小棠唯一的念頭就是完蛋了快逃!
沒有封印也沒有神器,司徒長琴的身體又不像她那麼能跑,唐小棠一路狂奔,身後饕餮緊追不捨,邊追還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震得沿途葉落,地動山搖。
沒跑多遠唐小棠就累得喘不上氣來了,逃命加上呼救,嗓子早就痛得要命,腳下也發軟,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要不是山上樹林茂密饕餮體型太大,只怕早就成了人家的腹中餐。
按照狗血定律,當主角們爲了繩命在狂奔的時候,必然會有樹枝樹幹樹根之類的破玩意兒出來絆腳,唐小棠也沒能免俗,正當她跑得無力,快要癱倒在地的時候,腳下勾到一個東西,整個人麻袋一樣,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下巴一磕,兩眼直冒金星。
饕餮趁機追了過來,仰頭長嘯,四周落葉紛紛在它的怒吼聲中飛捲揚起,擦過臉頰都火辣辣的疼。
唐小棠摔得太狠,半天沒爬起來,饕餮已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來。
“休傷我徒兒!”
按照狗血定律,當主角爲了繩命在狂奔,然後摔倒了的時候,英雄就該登場了,咳咳。
須女身形如疾電,穿過樹林飛來,兩手結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擲出千張金色符紙,急風驟雨般朝饕餮襲去。饕餮進餐被打斷,頓時勃然大怒,仰頭又是一聲怒吼,棄了唐小棠於不顧,撲向須女。
“師父!”雖然是冒牌的徒弟,但須女及時趕來救命,唐小棠還是激動了一下,見他被饕餮追得不住躲閃,符紙撒了無數,無奈卻傷不了這上古兇獸,兩者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情勢十分危急。
須女一邊引開饕餮,一邊大喊:“長琴快走!”
唐小棠尖叫一聲:“小心!”
只見饕餮碩大的腦袋一拱,頭上的尖角瞬間將須女刺了個對穿,畫着一道血紅的拋物線飛出好遠。
“師父——!”
“師妹小心!”
哦,又是狗血定律,當英雄一號救美不成,就會有英雄二號再接再厲,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負屓也匆匆趕到,手袖一甩,一道白色的符紙如離弦的箭飛出,凌空化作三尺長的利劍,狠狠【縱橫】插進了饕餮的屁股。
唐小棠:“……”怎麼覺得哪裡不太對。
饕餮遭了偷襲,越發的暴躁起來,後腿一蹬朝負屓撲過來,負屓靈敏地就地一滾避開了它足以將人攔腰咬斷的利齒,見唐小棠還愣坐在地上,忙吼道:“快走!”
唐小棠趕緊爬起來跑路——不是逃走,而是去看須女的情況。
神龍九子中戰力最強的睚眥都自承不是饕餮的對手,負屓這個喜歡書法的文藝小清新就更打不過饕餮了,幾次進攻得手,都沒能讓饕餮倒下,反而加倍激怒了對方,受傷的饕餮變得更加蠻橫,遇到樹就直接撞斷,大口開合,涎液亂飛,發瘋了似的緊追不捨。
這邊負屓在與饕餮苦苦搏鬥,好幾次都險些命喪兇獸之口,那邊唐小棠終於找到了渾身是血的須女,顫抖着跪下去,不知該不該將他抱起來。
饕餮的彎角將須女的左腹部戳了個透明的大窟窿,連腸子都流了出來,滿地的鮮血幾乎把他的衣服都給染紅了,長髮泡在血水裡,狼狽又淒涼。
“太殘忍了……”儘管知道眼前的事都是千百年前發生過了的,唐小棠還是忍不住聲音發抖。
須女臉色蒼白,朝她伸出滿是血的手:“長琴……”
唐小棠畏懼地縮了縮,須女眼中滿是不捨,吃力地說:“以後師父……不能再陪……着你了……”
這個時候如果是司徒長琴,會撲上去抱着須女嚎啕大哭嗎?
須女口中溢出暗紅色的血,斷斷續續地說:“負屓……心懷不、不軌……往後切不可……信他……琴……快……走……”身體一僵,滴血的手耷拉了下去。
須女死了。
唐小棠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在發抖,胸腔中涌動着的不知是害怕還是悲傷,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只坐在地上,腦中一片茫然。
遠處傳來野獸瀕死的吶喊,接着身下的大地劇烈一顫,萬籟俱寂。
“師妹,師父怎麼樣了?”負屓滿身是血地跑過來,氣喘吁吁,昨天才受了傷今天又一場鏖戰,已然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
唐小棠木然扭頭看他,目光落在他右手中倒提着的物件上。
一杆長近四尺的灰藍色鐵筆。
負屓發現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不由將筆往身後藏了藏,囁嚅道:“我剛纔……在地上撿到的。”
撿到的?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是真的。】
腦海中突然傳來這樣一個聲音,唐小棠只覺腦袋一陣暈眩,眼前的畫面突然就扭曲了,不由兩手抱住了頭,用力閉上了眼。
“該醒了,崆峒印。”沙啞如搓砂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唐小棠猛地一睜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先前暈過去的山洞裡。
那個將她帶來的小孩就蹲坐在她正對面,羸瘦的身軀看上去就像一具乾屍。
“你叫我什麼?”唐小棠手指抵着太陽穴,暈痛的感覺還沒完全退去。
小孩低聲道:“你是崆峒印託生,我感覺得到,神器在你的身體裡。”
“啊,那是因爲……”唐小棠以爲他誤解了什麼,就說,“一個意外,女媧說崆峒印和我的靈魂融合了。”
“呵呵呵!”
小孩的笑聲聽上去十分恐怖,他說:“你以爲崆峒印隨便和誰的靈魂都能融合嗎?你就是崆峒印轉世,神龍之子所攜帶的碎片受到吸引,遲早會回到你身邊。”
唐小棠愣了,這種事女媧怎麼完全沒提到過?還有盤古,師祖大人來送鈕的時候,也隻字不提啊。“你是誰,又怎麼會知道這些?”她可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笨蛋,面前這小孩把她帶到這麼恐怖詭異的地方,他說的話能信嗎?
在她鑽出地道踏進山洞,看清洞中陳設的一瞬間,之所以會昏過去,實在是因爲這場面太恐怖了。
寬敞得足有兩塊籃球場大的房間明顯是人工修鑿而成,正前方的一道石門緊閉,中央放着一口棺材,四角點着長明燈,洞中的照明就是靠它們。
這是一座地宮。
唐小棠倒不怕地宮,神農的陵墓也去過了,棺材什麼的又不是沒見過,也不稀奇。
可怕的是圍着棺材竟然有厚厚的一圈屍骨,最老的那些壓在下面已經黑了,上面的則還比較新,沒有完全腐爛,最頂上的幾具甚至像是新近才死的,身體還完整,頭蓋骨卻已經被揭開,臉上的皮肉也沒了,眼睛只剩兩個黑洞,幽幽地望着不知何處。
只要不是一個溫婷那樣的妹子,見到這種場面都會嚇得暈過去吧?不不,也許就算是溫婷,也無法承受這種人間地獄一樣的慘狀。
小孩忽然又說:“你都看懂了嗎?”
唐小棠回過神來,一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讓我穿越到從前去經歷那場師門慘案的?當年的事,有內情?”
小孩沉沉地點了點頭:“是的,你是崆峒印,來去時空輕鬆自如,只有你才能幫我。”
“你想要我幫你什麼,查出當年的真相?”
“這是一個方面,查清真相後,還要請你將負屓與長琴找來,宣佈事實,令他們握手言和,最後……”
小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請你殺了我。”
唐小棠一驚:“殺了你?”
小孩點點頭,轉過身去:“在我身邊,你可以藉由我的記憶回到過去,將所有細節都重溫一遍,一遍不行就再一遍,直到你發現真相爲止。”
你的記憶?唐小棠心意打了個突,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情不自禁開口:“你是……”
“去吧!”
影視文學作品中,穿越者不在少數,穿來穿去者也不在少數,但反覆穿到同一個時段,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四處偵查的,唐小棠大概是第一個。從在開滿扶桑花的山谷裡被負屓喚醒,到須女重傷不治,這短短一天內,信息量龐大冗雜,唐小棠不得不反覆過濾,甄別其中有用的和無用的,推敲揣摩,整理歸納。
這回她不再是司徒長琴,而是一個他們都看不到聽不到的影子,跟蹤朱槿和須女下山喝酒,跟蹤負屓去衡山取筆,完整聽了師徒倆的每一次爭執,甚至親眼看着負屓和欽原在空中打鬥,點蒼筆墜落林間。
負屓並沒有說謊,他真的遇到了欽原,但欽原會什麼會出現在琅琊山?
唐小棠站在雲端苦苦思索。
很快地林中的司徒長琴開始邊逃命邊大聲呼救,須女和負屓先後趕到,須女死了,負屓則用點蒼筆制服了饕餮。
咦,等等,剛纔好像遺漏了什麼地方。唐小棠驀然回首,望着饕餮龐大的身軀重重倒在地上。
“對……就是這裡。”她終於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然後迫不及待地開始新一次的輪迴。
這次負屓歸來後,她沒有到南邊的山頭上去守着,而是站在須女身邊,一分一秒地掐時間。
她記得司徒長琴遇襲的時候正好是未時,琅琊山主峰上傳來了敲鐘的聲音。
而這一次,鐘聲剛響起,須女寫字的手就一頓,接着棄了筆墨雷霆般衝出了宮殿。
果然是這樣!在負屓的大聲問詢中,須女飛速趕往事發地點,將幾乎命喪兇獸之口的女徒弟給救了下來。
“呼……”唐小棠筋疲力盡地從記憶中回來,她已經差不多明白了當年事情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