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抓住那妖怪的?”
“伸腳絆了它一下。”
“……”
“怎麼着?”朱槿笑了起來,笑容裡滿是嘲諷,“覺得不可能?要我說我召喚出了三皇五帝,齊心合力將小妖連同鷺島一起砸進海底,你們就信了?”
右手邊的一位老者插話道:“唐小棠,請你認真對待我們的提問,我不妨告訴你,黃家的少爺在答卷中將你誇得天花亂墜,黃家家主已有意向我們唐家提親,此乃可遇不可求的良緣,你只要能夠證明自己有能力輔佐他,我們會接納你到本家來學習,等你們到了法定婚齡,就會安排你們結婚。”
結•婚?!
唐小棠被這一發極品神雷砸中,整個兒呆掉了,自己剛剛纔短信拒絕了黃綺回,現在居然被包辦婚姻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來之前也沒聽黃綺回說過,難道黃家人也都沒問他的意思就擅自決定了?
怎麼辦,現在老師變成了自己,掌握着話語權,以他之前的態度和口氣,百分之一萬會答應下來,那自己豈不是真的要“被結婚”了,開什麼玩笑啊!
必須阻止老師擅自做主啊!唐小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只恨自己現在是隻兔子,還是不能說話的那種,只能用力去拱朱槿的側臉,兩隻前爪使勁兒撓,千方百計傳達“我不願意”的意思。
一直坐山觀虎鬥的唐秋哲這時笑眯眯地開口了:“小棠,你肩膀上那隻兔子,好像不怎麼樂意的樣子。”
朱槿在沉默中冷哼了一聲,拎着唐小棠的耳朵把她提開,唐小棠又孜孜不倦地爬回他身上去表示抗議,但都被他無情地漠視了。
“想好了嗎,這對你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殊榮,該怎麼回答,相信你心裡有數。”剛纔那位老者又提醒。
朱槿仍然回以冷哼,哼了幾聲後開始仰頭大笑,直笑得六位長老臉色古怪,十分費解。
“我心裡有數?不好意思,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自以爲是地給我安排好道路,還假模假樣地擺出好像是爲我好的嘴臉,”朱槿兩手撐着膝蓋,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如今召喚師沒有陰陽師吃香,你們想巴結黃家,就拿小棠去和親?你們把她當成了什麼?在你們眼裡她還是個人嗎?”
左手第一的長老坐不住了,跟着站起來,用柺杖指着她:“你在胡說些什麼!黃家人看得起你,本家願意接納你,這是你的福氣!我們今天叫你來只是要告訴你這個決定,不是徵求你的意見!”
朱槿放肆地大笑起來,妖力外泄,整個鎏金閣都開始顫抖,長老們臉色遽變,紛紛起身想要逃走,又礙於唐秋哲按兵不動,不好意思第一個丟臉。
“福氣?就你們也配?”朱槿腳下騰起煙霧,恢復了本來的面貌,唐小棠也隨之變回了人,欲哭無淚地坐在地上看着他。
朱槿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拖起來,另一手拇指朝自己比劃了一下,盛氣凌人地說道:“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唐小棠是我朱槿的徒弟,就連幻世的各路小神見了她也得客客氣氣的,哪怕是三皇五帝,也絕不敢在我面前談什麼恩賜、施捨和福氣!”
六位長老都十分清楚當年唐由心和這隻千年妖狐的不解仇怨,剛纔見唐小棠帶着兔子一起來,不是沒有點緊張的,但仔細看那兔子好像又不是白天那隻,所以纔敢擺長輩的架子,一副施捨的嘴臉,這會兒見朱槿現出原形,早嚇得兩腿發抖,挪不動步,先前口氣最狂的那個甚至嚇得小便失禁,閣中頓時飄蕩着一股難聞的尿騷氣。
“除了我,任何人敢罵她是廢物,口出不敬,甚至罔顧她自己的意願擅作決定,”朱槿金色的瞳眸中光影旋轉,語氣囂張到了極點,“我必從千里之外趕來,取其項上人頭作祭!”
接着輕蔑一瞥那羣嚇破了膽的老頭,嗤笑道:“而你們這些唐家後人,下場絕對比這更要難看千萬倍。好自爲之。”
唐秋哲大概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人了,即使朱槿現出原形,吼聲中整座鎏金閣都微微顫動,他也依然微笑不減,端坐在當家人的椅子上。
“朱槿閣下何必動怒呢,”他的目光在唐小棠臉上一落,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然後轉向氣焰囂張的朱槿,“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最終還是由我這家主說了算,今天把幾位長老叫來,不過是各抒己見,說了不中聽的話,朱槿閣下大人自有大量,怎麼會同他們一般見識。”
朱槿冷哼一聲,唐秋哲又說:“這樣吧,幾位長老先請回,該怎麼回覆黃家,我稍後會和小棠單獨商量——當然,朱槿閣下若是不放心,一起來就是了。”
女魃恰到時機地出現,對他行了一禮:“主上,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唐秋哲微微點頭,笑着邀請:“小棠,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唐小棠默默拄着柺杖站起來,既不答應也不拒絕,看着那六個長老跌跌撞撞魚貫而出,心裡莫名地覺得很不舒服。
剛纔發生的事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樣,明明是唐秋哲自己就能決定的事,偏要讓六位長老先發話,惹惱朱槿,然後被嚇得尿褲子,最後又出來做和事老……中間這些看似多餘的環節到底意義何在呢?
最後兩人還是一起吃了晚飯,兔子全程在餐桌上監督,唐秋哲家裡經營仙草生意,招待它的自然也都是上好的仙草,吃人嘴軟,兔子也就沒有再揪着剛纔唐家那羣長老的事不放,只吃不插話。
“……所以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唐小棠將那天發生的事詳細給唐秋哲說了一遍,又澄清了自己與黃綺回的關係,最後乾乾脆脆地拒絕。
唐秋哲失笑:“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不願意就不願意,我怎麼會強迫你呢?你們願意在一起自然是天作之合,不願意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我本來只想在電話裡問你一聲,但長老們認爲我和你有私交,我做出的決定不會將整個唐家的利益放在最重,所以堅持要你回來。讓你辛苦跑了一趟,還聽了些不好聽的話,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纔對。”
唐小棠隔着餐桌看他,心裡那種微妙的不協調感又涌了上來。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呢?秋哲大哥依然是那個溫柔又善於替人着想的秋哲大哥,置唐家的利益於不顧也絕不勉強自己,爲什麼自己會覺得他和過去不一樣了?
晚餐結束後唐秋哲還有事要忙,又把她交給秘書曉玲,女秘書依然是滿面春風地答應下來,等唐秋哲一走,立刻又瀚海闌干百丈冰,繃着臉說:“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唐小棠正心不在焉地看手機,黃綺回還是沒回信息,到底他怎麼想的?嘴裡就敷衍地迴應:“哦,走吧。”
女秘書冷笑着反問:“你不是對本家很熟悉嗎,自己去啊。”完全沒有帶路的意思。
唐小棠聞言擡起頭看着她,一字一頓認真地說:“本家一共七十二間客房,你要我一間一間地敲門找嗎?如果我是個秘書,至少會把鑰匙給客人。”
女秘書碰了個釘子,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掏出鑰匙摔給她,氣呼呼地走了。
“做得好,”兔子掛在她肩上,耳朵甩了甩,“對這種人就該以牙還牙。”
唐小棠彎腰撿起鑰匙吹了吹灰,看清號碼,邁步朝西院走去,一邊不太理解地問:“老師,我有點想不明白,被你放了狠話以後,連唐家那幾個長老都屁滾尿流了,怎麼這個秘書還不停地擺臉色給我看?我好像沒得罪她吧?”
兔子哼哼笑了兩聲,回答:“她又不是道門中人,不知道我是誰,自然也就不怕,至於擺臉色給你看……嘖嘖,我看是因爲她喜歡那個小白臉的緣故。”
“誒?!她喜歡秋哲大哥?”唐小棠大吃一驚,兔子對她較尋常人遲鈍百倍的神經已經絕望了,淡定地說:“在喜歡的異性面前拼命想好好表現,背地裡卻跟母夜叉一樣,想要驅逐所有接近她意中人的同性——這就是愛的表現方式,簡稱吃醋。”
唐小棠一臉受教地點點頭:“好吧,吃醋什麼的我是不太懂,看來還是避着她一點好。”
兔子鄙夷地評價:“指望你懂,不如指望母豬會爬樹,都說旁觀者清,你連這都看不出來,將來如果有誰喜歡上你,恐怕你也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這方面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唐小棠一記白眼甩過去,想到千千,又想到自己,情緒慢慢低落下去,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客房門外,聽到過路的幾個長工遠遠地議論着白天發生在鎏金閣的事,忽然忍不住問:“老師,在鎏金閣的時候你爲什麼沒有答應?”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他就表示出了對黃綺回這個“徒婿”很滿意,如果真是這樣,聽到黃家要來提親,應該很高興地答應纔對吧,怎麼會想到和親拉關係那邊去呢?
“不爲什麼,”兔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就憑我不樂意。”
唐小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既對它的任性感到無奈,又不自覺地感到微微心酸——也就只能是不樂意的緣故了吧,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好希望聽到更窩心的理由,比如我不會把你交給別人的之類。
“反正我絕對不會把你讓出去的。”
嚇?!唐小棠渾身一震,差點以爲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但緊接着兔子又說:“雖然你既笨又笨,但還算聽話,也不會到處惹禍,做我徒弟的資格還是有的。就算我不要你了,也會把你扔給靠譜的人,不過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唐家的小白臉!”
唐小棠輕輕“嗯”了一聲,用很小的聲音說:“我也覺得秋哲大哥……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