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輕輕“嗯”了一聲,用很小的聲音說:“我也覺得秋哲大哥……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兔子嘲弄地哼哼道:“還以爲你又要暴跳如雷地替那小白臉辯解呢,看來你反射弧雖然長,還不至於短路,這麼多年下來終於發現了。”
有你這樣說話的嗎,唐小棠不高興地反鎖上房門,到牀邊坐了下來。
“今天在鎏金閣的見面,是那小子安排好的戲碼,”兔子從她肩上跳下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軟的被子上,鄭重其事地說,“他能力還不錯,也會做人,但是太年輕了,根本不能服衆。能召喚出女魃又如何?女魃是旱神,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發動旱災,做出有傷天和的事,何況現在召喚師已經沒有市場了,式神再強大,無用武之地,也是白搭。”
唐小棠心悅誠服地點頭:“的確,從秋哲大哥自己的口氣中我也能感覺出來,他現在雖說是家主,但是大家對他都是陽奉陰違,長老們就更不用說了,八成根本不聽他的。”
兔子吹了聲口哨,似乎很愉快:“所以他必須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女魃幫不了他,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唐由心是個英雄,但若單從唐家的角度來看,唐由心卻是得罪了非常可怕的人,給後世子孫埋下了禍患。設想一下,憎恨着唐由心和唐家的我突然出現,還因爲那幾個老頭的話大動肝火,這時候小白臉出來調停,我只要稍微給他兩分好顏色,別人會怎麼看他?”
“……我懂了。”唐小棠終於明白那微妙的不和諧之感來自何處,唐秋哲兩年前繼任家主,無法服衆,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朱槿重獲自由,想必從那時候起就在等着有朝一日用他來恐嚇唐家的長老,之前對自己的好,以及對兔子的禮遇,都是在爲今天做準備,佈局時候跟真的一樣,到了要收線的時候,自然就會暴露出目的性,讓人不太舒服了。
朱槿對唐家上下都充滿不屑與憎惡,唯獨給唐秋哲面子,這不僅代表了一種能力上的認可,更多的還是一種無形的威脅——你們若是不服我,他日我就有可能聯合這位上古大妖怪對你們進行制裁。
從這個角度來想,唐秋哲的確算得上是老謀深算了。
面對與唐家有着深仇大恨的朱槿,一邊是屁滾尿流的六位長老,一邊是鎮定自若的年輕家主,孰優孰劣,一眼見分曉,只怕今天的事會被長工們知道,也是他刻意安排的,從今往後長老們在家裡也很難再擡起頭來做人了。
想通了以後,唐小棠心中非但沒覺得輕鬆,反而更壓抑了,秋哲大哥是爲了利用老師纔對自己好的?那老師出現之前呢,自己身上也有別的值得利用的地方嗎?
不喜歡被當成無用的人,可也不喜歡被當成利用的人吶。
躺在牀上不着邊際地想了好多事,唐小棠覺得困了,就掏出洗漱工具到衛生間去,經過走廊的時候,看到窗外下起了雨,算算時間,已經過了春分,快到清明,雨季應該是提前來了。
一夜好夢,沙沙的雨聲中唐小棠睡得很沉,以至於敲門聲震天響也沒聽到,最後還是兔子被驚醒了,跳上牀把她踩醒。
“天亮了嗎?”唐小棠迷迷糊糊翻身下牀,披上外套去開門。
門一開,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人就把她給嚇清醒了,打頭陣的正是那個護衛長,瞪着一雙牛眼睛,二話不說衝上來攥住了唐小棠的外套領口:“你跑不了了!”
唐小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跑……哪裡去?”看看外面天空,陰雲密佈,雨還在下,天色纔剛矇矇亮而已,要晨跑也不是這種天氣吧。
唐家護衛長、六位長老、家主唐秋哲,以及無數被驚動過來看熱鬧的本家弟子、長工,將門前不大的一塊院子擠得人滿爲患。
“一定是她乾的!錯不了!”昨天尿了褲子的那長老搖頭晃腦,一副老學究不可一世的模樣,搖晃着食指指着唐小棠。
自己幹什麼了啊?唐小棠莫名其妙,完全不知所以然,大清早的不睡覺跑來圍觀自己,這些人都吃飽了撐的嗎?
兔子也同樣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一眼看到護衛長抓着唐小棠衣領,當場便炸毛:“把你的髒手拿開!”一記兔頭大炮發射,狠狠撞向他的左眼,大叔痛得大叫一聲,鬆了手。
“小棠,你能過來下嗎?”唐秋哲撐着傘站在院中,表情嚴肅,聲音不聞情緒。
唐小棠上前了兩步,不解地眨着眼:“出什麼事了?這才幾點,怎麼不睡覺,都跑西院裡來了?”
另一名長老馬上哼哼冷笑:“怎個,壞了你哩事?你想着烏漆抹黑哩大家都在屋頭睡覺,你就可以爲所欲爲,沒人曉得了?”
唐小棠更加疑惑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也在睡覺啊。”
唐秋哲擺手示意躍躍欲試的長老們都不要再說話,自己揹着手緩緩開口:“小棠,曉玲送你回客房的時候是幾點,你還記得嗎?”
唐小棠當即搖頭:“她沒有送我回來,我們兩句話不和,她扔下鑰匙走了,我自己回來的。”
護衛長見縫插針地問:“有人可以證明嗎?”
“這種事爲什麼要人證明?”唐小棠徹底糊塗了,望着面前的唐秋哲,期望他能給個解釋,但唐秋哲眉頭深鎖,一言不發,再看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中似乎傳遞開了某種消息,看自己的眼神都變得戒備起來。
唐小棠雖然反應慢正常人幾個八度,但在這種境況下也還是漸漸嗅出了點味道,主動問:“曉玲姐姐怎麼了?”
“你還問她怎麼了,分明就是你乾的!”護衛長粗魯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跟我到警察局去!”
警察局三個字猶如在耳邊炸了一聲驚雷,唐小棠猛地甩脫他,拄着柺杖退回房門裡,眼中淨是不可思議之色:“什麼意思?她怎麼了,爲什麼要帶我去警察局?”
院中的人集體沉默地望着她,或恐懼,或驚訝,或同情,或好奇,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說話啊!”唐小棠憤怒了,大吼一聲出來,“真以爲我好欺負是吧?”
唐秋哲咳了一聲,打破死一樣安靜地氣氛:“我早上起來找不到她,就讓女魃將整個老宅搜了一遍,結果發現曉玲倒在你門前。”
唐小棠霎時間如被凍結了一樣失去了思考和行動能力,呆若木雞地看着他。
“我和幾位長老趕過來的時候,如你所見,雨還在下,但走廊上一點水漬也沒有,附近的泥土上也沒有踩踏過的痕跡,”唐秋哲說到這裡,眉毛微微一動,嘆了口氣,“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唐小棠整個傻掉了,不僅她,就連跟在身邊的兔子也像是腦袋跟不上了一樣,張着口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她死了?”
“還沒有,腦後受了重擊,已經送到市區醫院搶救了,不過活下來的希望很渺茫。”
活下來的希望很渺茫……唐小棠恐懼得呼吸都顫抖起來,儘管清楚自己什麼也沒有做,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每人都會認爲她是兇手。
她所住的客房五間呈L形排布,位於西院的最深處,背後是高高的院牆,四周則是平坦的泥地,不遠處堆放着些磚瓦,還有一盆三角梅,似乎準備修花壇移栽過來,只是暫時沒來得及動工,她的房門正對着走廊前的臺階,至少要穿過五米有餘的泥地才能到對面的客房迴廊。
大雨中孤立的房屋前發生了命案,沒有兇手離開的痕跡。
只進不出的密室殺人!
曾經以爲只有在動畫裡纔會出現的蹊蹺事情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唐小棠很想大喊一聲不是我乾的,但理智告訴她這種無力的申辯毫無價值,重要的是證據——證明自己不是兇手的證據。
有沒有這樣的證據呢?她閉上眼努力回想睡前的點點滴滴,讓記憶倒帶回溯,一直回到和女秘書在北院告別的時候,卻一無所獲,沒有人能證明自己是一個人回來的。
難道又和海妖那次一樣,自己無意間遺漏了什麼重要線索?
正冥思苦想,走廊盡頭突然傳來開門聲,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整齊劃一地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走廊盡頭的客房門從裡面打開,一個頭發蓬亂,穿着睡衣的男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
“你們……”男人正是白天迷路到南院和唐小棠打了個照面的武先生,他訝然眨着眼看向這邊,“在幹什麼?”
山窮水盡,柳暗花明!唐小棠如同看到了救生船的海難者般,激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來——自己回到這兒以後還站在門口和老師說了一會兒話,當時沒下雨,周圍也很安靜,這位武先生一定能夠聽得到他們的說話聲!就算這也不能夠作爲證據,兇手打昏女秘書的時候一定發出了異常的響動,他只要醒着,沒理由注意不到!
幾乎沒有人會想到他也住在這排客房當中,而唐秋哲似乎又是所有人中最驚訝的一個,盯着好友看了半天,才問:“你怎麼會住在這裡?”
武先生不好意思地搔着一頭亂髮走過來,哈哈賠笑:“這個……我昨天出來上洗手間的時候迷路了,爲了不再發生這樣的事給你們添麻煩,曉玲姑娘送我回來的時候我特意問了一聲,這西院的客房裡還有沒有別的客人,她說有,我就請她把我的房間調換到有人的客房附近了,這樣如果迷路了,只要叫一聲救命,應該就會有人把我送回去,不會再亂跑了。”
在場衆人頭上不約而同的一排黑線,心裡只剩下點點點。
而唐小棠則歡喜得要跳起來——路癡拯救世界啊!自己將來遷回本部,一定要耐心給所有人指路來報答社會!
“所以說,到底出什麼事了?”武先生繼續好奇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