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這一走就是7天。這期間,蘭兮從時時期盼,不停地到山門口去張望,惹得爺爺和丫鬟們都偷偷笑她;到不斷失望,每次都是失落地、無精打采地自己慢慢走回來;到無聊難耐,有時甚至想抓狂;最後到學會善處寂寞,決定自己找些事情來做。
五哥不是說皖南王爺爺這裡有好多藏書嗎?何不利用這段時間讀讀書,一來見識見識真正的“古籍”;二來打發等待五哥的難熬時光;三來,既然現在沒了金釵,就需要再想辦法找到其他有可能幫助迴歸的途徑,何不試試在書中尋找呢?
對,讀書是正經事,既然來到這裡見不到真正的三國英雄,又出不去見識世面,總不能把這麼大好的時光白白浪費掉。這裡沒有網絡,沒有電視,獲取信息的渠道少之又少,何不靜下心來讀書?
爺爺這裡的書一定都是“正版“的古籍,不趁現在抓緊閱讀,回去可就真是“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了。就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能多讀一些是一些。
蘭兮每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就從後山走路到廟堂這邊爺爺的書房。這段路不近,正好當鍛鍊了,還能欣賞沿途的山中風光,呼吸新鮮空氣。蘭兮生活的城市霧霾天不少,正好在這兒洗洗肺。
爺爺的書房很大,王爺已經吩咐好允准蘭兮可以隨便出入。爺爺身邊的人都看出,這位孫女可真是面子不小。這麼多年,王爺從來都不許任何人單獨進他的書房。
第一次時,爺爺親自領她進來,耐心地告訴她每個書架都放什麼類別的圖書。蘭兮讚歎着,爺爺的這麼多書架就像個小型書店似的,徜徉在當中就好像身處學校的圖書館一般,能讓她暫時找到迴歸自己世界的錯覺。
爺爺又囑咐她,若是到高層的書架找書時要踩梯子,一定要注意安全,還叮囑她,有幾個櫃子是不可以亂動的。
蘭兮就真的沒亂動。本來她是最好奇而且有點兒小逆反的,但她很快就被這些書架吸引了,她要先整體瞭解一番,看爺爺都有些什麼藏書。
爺爺的書實在是太多了,她只能先大概看看,有哪些可以讀,光瀏覽書架就用了她兩天半的時間,根本沒時間去故意犯規。她先找了兩本感興趣的,拿出去在山裡讀,一邊吹着微風,一邊聞着花香,真的很愜意。
有時,她坐在樹下專心地讀,讀到開心處,她就會在山間放聲大笑,這感覺真是太舒暢了,都有多久沒這麼放鬆過了。書真是好東西,書中的世界讓她癡迷,有時甚至不想出來了。
有時,她也會注意力不那麼集中,就一邊溜達一邊讀,有時還邊讀邊溜號想着五哥,尤其是看到那些和愛情有關的內容。
可書上都是繁體字,讀起來好費勁啊。既然還要再在這裡當上一段“古人”,要想把爺爺的這些書多多地讀下去,還得先練練繁體字啊。
蘭兮就開始在爺爺的書桌上練字。先是照着書上的字寫,然後試着用繁體字默寫以前背誦過的古詩詞。蘭兮會的古詩詞很多,一般都是信手隨意默寫一些李白、白居易、蘇軾、李清照等的名家名篇。多數時候,她都是努力地用繁體字寫,一時不會寫哪個子,就翻書去找這個字,照着練習,進步也算快。有時練得有點兒煩了,也會偷懶,就隨心所欲地寫上了簡體字。
爺爺聽說她在練字很高興,就吩咐人給她備下好多筆墨紙硯,還給她自己住處的小書房也送去不少。蘭兮就開始大書房也寫,小書房也練,幾天工夫,就寫了大一堆。
爺爺閒暇時,也會要看看她的“功課”,有時會給她做些指點,比如哪裡結構差些、哪個筆鋒不對。蘭兮就虛心地聽着,然後按照爺爺的指導重新練習,很快,她就寫得比最初好了許多。
一般拿給爺爺看的,蘭兮都選那些抄書的內容。她還年輕,考慮問題不那麼周全,沒有想過她默寫那些後世的古詩詞會有什麼不妥。她只是以爲爺爺看她抄書,會誇她虛心學習。而她隨手默寫的那些唐宋後的詩詞,寫完後也就隨手丟在了那裡。
有了事情可做,就感覺時間過得不那麼慢了,可以把她從思念五哥的糾結中解脫出來。
這天傍晚,她正在自己的書房胡亂練習着寫字,五哥突然來了。
蘭兮頓時高興得樂開了花,跑上去就抱住五哥的肩膀,一竄,就跳起來騎在了五哥的身上。五哥見到她也很高興,眼神裡全是想念。但是五哥還是很快就把她放下來,拉着她往書房裡面走,又回身關上了門。
五哥把蘭兮按在書桌前坐下,神情迅速變得凝重起來。還沒等蘭兮察覺到這些變化,五哥就語氣嚴肅地問她:
“蘭芝,你都在王爺的書房裡幹了些什麼?”
“我,我能幹什麼呢?我就是看看書,寫寫字。在書房裡還能幹什麼別的啊?”蘭兮很是詫異無辜的樣子。
五哥還是一臉的嚴肅:“你都寫了些什麼?”
“我也沒什麼好寫的啊?就是抄抄書、寫寫詩詞之類的。”她根本沒意識到是自己無意中丟放在書桌上的“未來作品”闖了大禍,完全忽略了那些幾乎都是三國之後作者的作品。
她真是搞不明白,五哥爲什麼突然一回來就對自己這種態度,從來都沒見他這麼兇過。她又使勁地想,想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或者不夠好?
“哦,有時候也亂畫點兒小貓小狗小人兒什麼的……”她囁喏道,“怎麼了?人家不是想你嘛,心裡糾結,就胡亂畫畫。爺爺生氣了嗎?是嫌我不用功,跟你告狀了?”
“把你寫的東西給我看看。”五哥依舊嚴肅着。
“哦,都在這兒呢,你看吧。”蘭兮有點兒被他嚇到了,怯怯地說。然後知趣地站了起來,就立在桌旁。
五哥拿起書桌上她剛寫的一幅字: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瞬間,五哥臉色全變了。
“這,這是什麼!你寫的?”五哥聲音都有點兒發顫了。
蘭兮也立即驚醒了,臉刷地一下也白了。
自己怎麼能這麼犯虎啊!這一幅字,是今天心裡想到自己正處在三國,卻未能見識到真正的三國人物和著名事件。又想到,這裡是孫權和曹操爭奪多年的地盤,孫權光合肥就打了四五次。想到孫權,自然想到周瑜,想到周瑜,就聯想到小喬,聯想到愛情,想到五哥……
唉,自己真是腦袋進水了!是被愛情衝昏頭腦了!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我真是比豬都蠢!還不如死了算了!還在那兒傻乎乎地自以爲是,以爲自己寫字越來越好看了,甚至巴望着五哥能誇讚幾句,咋就想不到這樣的詩詞,不把五哥雷暈就不錯了!
她真是無言以對。像個犯了錯小孩,不敢看大人的臉;又像個偷吃了魚的小貓,怕主人把它扔掉。此刻,她連哭的勇氣都沒有了。真恨這裡沒有地縫,一頭鑽進去,好讓五哥不看到她那張囧得變形了的臉!
她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先前的生動活潑勁兒全都沒有了。手心發麻,頭皮發乍,都快趕上那次被獄卒拖去牢房那麼害怕了。但又和那次有所不同,那只是害怕,而且是對陌生人;這種怕,不僅僅是怕,還有巨大的、說不出的尷尬。
五哥也怔怔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半天,又拿起那幅字,手微微地抖動着。蘭兮從來沒見過五哥這個樣子,她知道,這首蘇軾的《念奴嬌》,足以給五哥強烈的震動,任何一個生活在三國當下的人,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更何況五哥是太守的公子,是跟政治有瓜葛的人呢!
又過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下來了,應該是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候了,也沒有人來叫過他們用膳。書房裡沒掌燈,兩個人就在黑暗中,誰都沒動,也沒說話。蘭兮已經原地站了有兩個多時辰了,這會兒終於有了點兒腿麻腳疼的知覺了。
五哥還是怔怔地坐在桌前,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是在懷疑我是“外星使者”嗎?他要是知道我是個穿越來的“怪胎”,會把我當妖怪送去官府嗎?或者直接一掌把我劈死?我知道他會武功,一定有這力氣。
可是,不能吧?他對我那麼好,我給他惹出那麼多麻煩,他都一點兒沒責怪過我,還費盡心力地救我。可是,現在闖的禍性質不同啊。
暮色中,五哥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被外面透進來的光線照到,輪廓映在牆上,蘭兮心更痛了。
唉,我穿越過來,本是替蘭芝嫁給了這個人。先是蘭芝反抗,自殺,給五哥全家丟臉。然後換成我來了,惹了一連串滔天大禍,甚至人命關天的牢獄之災,五哥都沒怪我,還對我那麼好。我發現我真的愛上了他,卻又這麼傷害他,真的都找不到詞彙來形容她對五哥造成的傷害程度。我是上天派來折磨這個好男人的嗎!
沉默啊,無盡的沉默。五哥他要沉默到什麼時候呢?
書房裡,靜得可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