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天子而令諸侯”
聽到郭嘉所言,王旭的腦袋裡瞬間便升起了這句耳熟能詳的話。真不知是否天意如此,郭嘉繞來繞去,怎麼還是想到這茬兒上去了。
看了一眼臉含微笑,眼有深意的郭嘉,王旭逐漸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徹底拿下荊北,那隻需要從南陽發兵,出武關,便能抵達司隸中樞一帶,往西是長安,往東是洛陽。自己拿下荊州後,足可稱之爲天下最強的諸侯之一,最重要的是,暫時沒有任何敵人,處在一個非常平穩的位置,不似二袁和曹操等人。所以,目前正彼此吞噬,在危機四伏中求存的中原羣雄,根本無暇來管自己的閒事,也沒有能力來管。
只要能將小皇帝和文武百官接到荊州,好處是不言而喻的,那時候自己將成爲天下名義上的正統所在,在征伐的過程中,更容易招降各地豪強,特別是北方。並且,瞬間便會有極多沒有太大野心的勢力依附,從而獲得助力。
只可惜,也不完全只是好處,危險同樣存在。現在的小皇帝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有用,但卻也會灼傷自己。因爲當自己做出這件事之後,很快便會激起天下不少野心大勢力的反彈,甚至包括了袁紹、曹操、袁術等人。這些與自己關係很好的勢力,很可能突然就成爲敵對勢力,從而導致被全天下被孤立起來。
荊州那時候立足未穩,又是四戰之地,剛經歷過一次大戰,說不定會刺激某些人趁機聯合起來,吸引他們的目光,趁虛而入
考慮到這些,王旭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緩緩搖了搖頭:“奉孝,你此言甚好,可如今不合適”
“爲何?”郭嘉奇道。
“奉孝,平定荊州之後,我立足未穩,此時突然兵出武關,到長安接獻帝會有三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說着,王旭已是皺起了眉頭,伸出手指比劃:“其一,目前董卓生死,王司徒和呂布掌控朝政,具體情況不明,朝中那些大臣以爲形勢好轉,一切水到渠成,恐怕不會遷都,甚至還明令我交出兵權此事一旦公開,我將處於騎虎難下之境,若不交,在一知半解的百姓眼中,我就成了類似董卓的叛逆,因爲已經有前車之鑑,所以人們很容易聯想到一起。再加上有心人一鼓譟,恐怕形勢堪憂。”
“其二,我荊州一直不是非常引人注目,那是因爲這裡還不是天下爭奪的焦點,中原羣雄之間的混戰,揚州的對峙,益州的留守,才導致了這裡出現真空,衆人都忙着鞏固和擴大自己,不會在乎這個現在看起來還不算特別重要的地方。可一旦我迎接天下南下,那可就完全不同了,這裡將吸引住全天下的目光。他們會重新看待這裡的一切,甚至引起他們的高度警惕,那時我等立足並非特別穩,實力也有限,若是有識之士看穿其中的頭尾,很可能從中周旋,然後合起來對我不利,我荊州還承受不起那樣強大的重擊。”
郭嘉一直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是隱含微笑,待王旭話音落下之時,才突然開口道:“主公,風險肯定是有的,但比較起來,其中的有利也更多。介於第一點,其實屬下的想法是強勢封鎖,荊州最優勢的地方就是上下一心,非常團結。我們出兵長安之後,要強勢控制朝廷,封鎖他們對外的一切公開消息渠道。只要無法公開,那麼一切都可以辦到。而我自身內部所有部署都是支持主公的,主公好言解釋,那麼什麼都可以解決,只要維持一年就可以穩定下來。”
“至於第二點,則是風險最高的地方,在剛抵達荊南的時候,確實會引起天下諸侯最激烈的反彈,所以要做好戰爭的準備。依屬下看來,到時候,最有可能出擊的,就是益州劉焉,袁術或者曹操三人。而其它諸侯雖然心中有怨言,但還無法攻擊我等。所以完全可以利用天下的形勢周旋,例如請奏陛下正式任命袁紹,陶謙,孫堅等人都爲高官,然後主動遣使示好,滿足其一切需求。特別是袁紹和孫堅二人,最想要的就是朝廷正式授命的高等官職,因爲那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
“此時,再以情誼交好,並派能人去訴說其中道理,他們很快便能消除芥蒂。畢竟天下形勢已是如此,只要消除他們對荊州的嫉妒之心,那他們自己都能明白,要想保存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什麼。到時候,有他們牽制曹操和袁術,便能除卻東邊的隱患,僅僅面對益州之地。那劉焉若是堅守益州,尚且還極具威力,若他出來,那可更好,趁機打掉其主力,對我迅速平定益州極爲有利”
聽到這些話,王旭絲毫不爲所動,因爲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準確的說,是幾千年的能人志士的經驗。那就是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時,所選擇時機的正確性。而現在時機顯然未曾成熟,郭嘉看得很遠,可惜他終究身在這個時代,不可能從整個前後來思考問題。
“奉孝,你的話很有可行性,也很有道理。但並不完全,也有些理想化了,對於你提出的兩個解決辦法,我不與反駁,現在我只說出第三個必須解決的問題。”
說到這裡,王旭淡淡地注視着郭嘉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董卓雖死,他那龐大而強勁的軍隊還在,我們打過去嗎?”
“嗯?”郭嘉一愣,但隨即便笑道:“主公,董卓生死,朝廷應當會大赦其罪,竭力安撫他們,然後收編吧”
果然如此,聽到郭嘉這話,王旭頓時明白他沒有從根本上認識到王允等人即將犯下的錯誤,當即淡淡地問道:“奉孝,我很瞭解王允、王司徒。他不會安撫,現在的他掌控了朝政,以其剛直和衝動的性格,最有可能的,那就是宣佈緝拿董卓以前西凉軍的死忠將領。或許現在都已經開始實行了。”
這話一出,郭嘉瞬間臉色大變。“主公,此話當真?這可是攸關朝廷生死存亡的事啊,他就這麼草率?”
面對郭嘉的詢問,王旭也只能苦笑着聳了聳肩:“他不是你,不信的話,等下去就知道了。”
“這如何使得,僅僅憑藉長安的那點人和呂布等降將的兵馬,怎麼可能與屯駐各地的主力抗衡,如果不赦免其罪,那最終必然帶兵造反。那些混合了胡人,幷州人和西凉人的百戰之師,諸侯齊聚尚且戰況艱難,更何況區區一個已經空虛的朝廷?”說着,郭嘉已是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如果剛纔那話不是王旭說出來的,恐怕他根本就不相信。
皺眉思慮片刻,已是忍不住急道:“主公,你應當立刻傳信王司徒,勸說於他啊”
開玩笑,勸說有用的話,那就真的可以永遠天下太平了。王允在掌政之後,實行的錯誤政策,朝中勸說的人不少,甚至有與他一起策劃的同謀大臣,可結果呢嚴重的,直接被他以禍亂朝綱爲名殺了,不嚴重的,也削去了手中權力。所以,當其人已經徹底陷到一件事情裡的時候,又過於剛直,不善於納取諫言,不具備高超的分析能力的情況下,說什麼都白搭。
看着有些急切的郭嘉,王旭沒有急着解釋,知道起緩緩冷靜下來後,才微微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哎奉孝,如果勸說有用,那我就不會等到現在了。王司徒的性格如此,現在他大權在握,不可一世,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建議。以我與他的關係,雖然不會在言語上對我怎麼樣,但肯定聽不進去半句的,他在虛假的成功中,已經剛愎自用”
郭嘉是才智超絕的天才,這麼一點,就什麼都明白了,頹然地搖了搖頭:“如果這樣的話,那迎天子南下就難以成功。可惜了。”
“呵呵,不用這麼氣餒,有機會的。”
“嗯?主公此話何意?”郭嘉好奇地道。
王旭想了想,將腦中的記憶略爲修改一下,緩緩開口道:“依我看,董卓屯駐四方的部曲中,最有威望的幾人,就是李傕郭汜等人。王允相逼,肯定會激起他們的反抗,拿下長安只是早晚的事情。但此二人根本就是純粹的武夫,打仗還行,可對於政事,根本就沒有一點概念,更沒有什麼遠大的目光。而且其人皆是出身塞外,性子極野,沒有了壓制他們的人,在危機之下聯手倒還可以默契,可一旦安穩下來,必定會因爲分贓不均而內鬥。”
“所以說,現在還不是迎獻帝的時候,我們出兵,反而激起他們的合作,傾力死戰。不如等其自己內鬥,形勢生變,然後再抓住機會一蹴而就而且,讓朝中大臣吃點苦頭也是好的,今後也不那麼令人厭惡。”
話音落下,郭嘉已是完全明白過來,看着王旭那從容淡然的臉,不由笑道:“主公之高瞻遠矚,從容淡然,實在令屬下佩服”
“呵呵,不要這麼說,其實我也是從別人那裡得來的智慧。”模凌兩可地說了一句,王旭又笑着接道:“行軍打仗我不如你,謀略策劃我也不如你,可我知道該如何讓你發揮才能”
“哈哈哈哈”郭嘉聽到這話頓時爽朗地大笑起來:“主公此話,真道盡真髓矣。郭嘉能遇到主公這樣的明主,實乃此生之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