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意思,鎮南將軍?荊南都督?這是哪年的事了?”顏良大咧咧地問說。
徐盛攤攤手,很是乾脆地表達出,自己完全不清楚狀況的事實。
典韋仍然是沉着臉,對於他那粗神經來說,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過去,他多年征戰雖然逐步成熟,但卻成了單線條思維。
“我去問問。”思考片刻後,王旭皺着眉頭,上前兩步大聲喊說:“前面的兄弟,鎮南將軍王旭在多年前就已經升職,如今已經是大漢衛將軍,楚國的封王!我們便是其麾下的軍隊。”
那面沉默了好久,寨子的箭樓上人頭涌動,似乎在議論着什麼,好片刻後,其中一人才高聲回說:“我等奉鎮南將軍,荊南都督王旭之命,在此駐守青雲山道,已經十五年,若無將軍府文書,不準任何軍隊從此通行!”
王旭的眉頭越皺越緊,對身旁徐盛問說:“文向,你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十五年!”徐盛喋喋自語,眼神悠遠,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等了好一會兒後,他才陡然瞪大眼睛,驚道:“不會吧!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還在這裡?”
“究竟怎麼回事?”王旭追問。
“主公!”徐盛回過神來,拱手說:“這支軍隊如果沒有說謊,那很有可能是當初主公還在荊南的時候,調遣過來的部曲。”
“我調遣的?胡言亂語!”王旭驚疑不定,搖頭道:“我也是此次南征交州。才知道有此青雲山道,早年根本就不知,如何會調遣軍隊到這兒來?”
“主公可還記得。當初主公爲鎮南將軍時,曾派遣時任兵曹從事,現任桂陽太守公仇稱調撥部曲,扼守通往交州的各處要道?”徐盛輕聲問說。
“嗯?這事倒有可能!”王旭愣住,隨即驚呼:“難道這便是當年派遣過來的兵士?”
“如果對方沒說謊,那麼應該是了!”徐盛點點頭。
“這都十幾年了,怎麼他們還在這兒?兵曹從來沒有做過調動嗎?”
王旭驚呼。很難想象十幾年守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是個什麼情況。
“這個……末將也不是很清楚!”徐盛搖搖頭說。
“我去叫幾個人下來問問!”典韋直接了當的說完,徑自對着山寨那邊大喊:“你們可否有人識得咱典韋?過來說上幾句!”
那邊箭樓上很快異動。只是終究隔的太遠,又有很多事物擋住視線,或許是看不清,沒過多久。那寨門便“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個頭發泛白的男子。
隨着越走越近,那老頭的步伐也越來越快,沿着斜坡往下奔來,臉上的激動之色清晰可見。
“典將軍!真的是典將軍啊!”
“徐盛將軍也在,徐盛將軍也在!”
隨着他顫抖歡呼的聲音,寨子那邊鴉雀無聲,直至其看到被典韋和徐盛略微擋住的王旭時,才猛然駐足。仔細端詳片刻,眼淚瞬間就流出來了。“王將軍。王將軍來了!王將軍真的沒有忘記我們啊!”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話,王旭心裡有種慌亂,升起掉頭離開的衝動。
寨子那邊隨着話音,陡然發出震天的歡叫聲。
“蒼天有眼啊,王將軍終於來了!”
“哈哈哈,王將軍來了!”
各種嘈雜的嘶喊並沒持續多久,其間就相繼傳來嚎啕的大哭聲,那種悲泣讓人心中顫動。
那頭髮泛白的男子看上去年齡應該不小,但身體倒是很靈活,很快奔到衆人身前行禮。
從其渾身顫抖的模樣,不難看出此人心中那種激動。
王旭匆匆上前將其扶起,溫和而疑惑地問說:“老哥,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爲何在此十五年?”
“將軍啊!”那泛着白髮的男子痛哭流涕,剛剛直起身子又無力的跌倒,用拳頭錘着腳下的土地。“您終於來啦,您終於來啦!”
“怎麼了?”王旭見其渾身無力,不由半蹲下去,皺眉問說:“但可將實情告知,本王必爲你們做主!”
“將軍,噢!不,楚王!”泛着白髮的男子或許太過激動,思維有些散亂。“我們是當年奉命駐守此地的兵士,來自荊南四郡!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按令守在這裡,從未讓任何軍隊從此通過。”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你們不易!”王旭被其情緒所感染,很是感慨。
可以想象,長達十五年守在這荒無人煙的山區,那是何等悲苦,當年的青年變成了中年人,中年變成了老人,孤苦無依。
“你告訴我,你們何故在此十五年,你們歸屬的部曲,將領呢?”王旭追問說。
“我們曾是楚王的直屬部曲!”那泛着白髮的漢子擦着臉上眼淚,哽咽着說:“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多年,從無人來過調令,我們曾經有弟兄去長沙找將軍府,結果將軍府都不在了。聽說已經遷往襄陽,我們便又找到襄陽將軍府兵曹去,可兵曹那些官吏說,根本沒有我們的編制,說我們撒謊,亂棍打出!”
說着,他似乎生怕王旭不信,還猛然吸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楚王,我們真的是您的直屬部曲,當年典將軍教我們武藝,有幾招保命的戟法融到了刀法上,我們人人都會,現在就耍給將軍看看。”
話音落下,其人已經退開幾步,拔出腰間那把陳舊的佩刀,呼呼生風的揮舞起來。
典韋只看了一眼,便點頭說:“主公,這確實是我當年在荊南時所傳,後來經過改良,已經不用了。知道的人不多!”
那人聽到這番話,頓時停下,將戰刀順手扔到旁邊。跪地哭訴:“將軍,我們真的是當年的直屬部曲,可襄陽兵曹根本不相信。記不得是我們守在這兒的第幾個年頭,我們的補給就再沒有送來過,徐司馬後來就帶着我們去鄉里買種子,在山上開闢田地種植,再加上打獵。圈養畜生,這才一步步熬下來。”
“當時好多人都實在熬不下去了,想回鄉里見親人。可回去後,鄉里的名戶籍貫書冊上,我們又是在職的軍士,若長久回去。就會是逃兵。罪責極重。將軍治下,名戶管理很嚴,根本沒有空子鑽,好多人偷偷回鄉後,沒待多久就被認識的人發現,舉報上去領賞。弟兄們沒有辦法,只能謊言是假期,然後無處可去。又回到了這裡,回到弟兄們中間。”
“好在家裡親人們都分得土地。過的還好,日子長了,大家也就苦習慣了!可弟兄們從當年的青春正茂的少年,變成了滿臉鬍渣的漢子,我們這些人更是已經老了,目前軍中還有六十餘歲的老人,他們早該還鄉了啊!弟兄們在這裡,什麼也不是,有家不能回,軍隊沒有編制,就好像孤魂野鬼,懇請將軍做主,爲弟兄們謀條生路!”
“怎麼會!”王旭驚呆了,他有些難以置信。“怎麼會沒有編制?”
“主公!”徐盛也是聽得心裡酸酸的,上前插話:“軍中幾度更改建制,各將部曲早就裁撤整編,恐怕是多年前第一次整編時遺落的,那時候征戰連年,事務繁瑣,人手不足,這麼多年來,軍隊更是先後經過數次大規模整編,當初的部曲分劃都不存在,這樣的邊關守軍,數量也不太大,被遺落很正常。”
“唉!”王旭嘆口氣,覺得無顏面對這些將士,過了好久才慚愧地看向那老兵,問說:“那你們爲何不以流民的身份,入戶其他地方?”
“徐司馬不準!”老兵此時的情緒已經平復很多,滄桑地回道:“徐司馬說,荊南之地安穩,只要王將軍保住荊南一天,名戶籍貫就早晚會整理,如果那時候,從我們家鄉親人的資料中,發現我們這些人的從軍記錄,而又找不到對應的人,那麼會涉嫌欺詐軍功,傾吞土地和財產,不只是我們,連至親也會受到牽連,是殺頭大罪!況且他堅持,王將軍一定會想起我們的!”
“你們的徐司馬呢?”王旭皺眉。
他很清楚這徐司馬是騙人的,既然沒了編制記錄,等同於戰亂中死亡,在這樣失去軍籍記錄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讓兵士以新身份生活,甚至是舉衆投降交州,那樣根本就沒辦法去了解什麼,更不可能牽連到親人,唯一失去的,恐怕就是這些人不能明着回鄉。
“死了!”老兵痛苦地搖搖頭:“徐司馬去襄陽兵曹時,被亂棍打出,其年齡已大,雖然醫治好,卻留下暗疾,沒幾年就鬱鬱而終,讓鄙人暫代司馬職務,臨死前只囑託屬下,一定要熬下去,竭力安撫好弟兄們,若不堅持,我們早年的浴血奮戰,這麼多年的堅守都將毀之一旦。他還說,待將軍平定交州,亦或天下安定時,必將整頓荊南通往交州之路,那就是我們出頭之日!”
說到這裡,老兵擡起頭來,抹着眼淚道:“將軍,其實弟兄們早都知道徐司馬騙人的,可大家都將其視爲最親的人,愛戴他,他是個忠義之人,寧死也要堅持職守,我們又如何能背棄,況且王將軍待我們家人不薄,帶着我們在亂世中打下一片淨土,弟兄們也願意盡忠,堅信早晚有一天,王將軍必然會爲我們正名!”
王旭現在真是羞愧至極,他那種趕緊逃離此地的衝動,真是越來越強烈!
可他還是穩穩地站着,語帶愧疚:“那你們的徐司馬就沒找過郡府上嗎?郡府看過你們,應該是可以上奏的吧!”
“當然找過,徐司馬在世時,當初先去尋找軍中過去的好友,可幾乎都戰死,餘者也找不到。想求見幾位將軍,又沒有門路,本想效仿那些名士拜訪,可徐司馬根本就不識字,又不善言辭,無法說服那些兵士去稟報。後來他先尋到兵曹,又受到侮辱,被亂棒打出,他與隨行弟兄不堪那等屈辱,便放棄了。”
“至於郡府官員,還懷疑我們是山賊,好在我們拿出當年的調令,那官員才摸不準實情,但也僅是將我們放了,並未管這事!僅此一次後,便再無人敢去郡府上報,擔心反受誣陷殺頭。”
頭髮泛白的老兵說出這些,神色間頗爲無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