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襄陽城東門處舉行了盛大的入城儀式。
這一日,襄陽四周旌旗招展兵甲如林,數萬軍士以屯爲單位列隊於大道兩側,持械高聲齊呼“威武”,大道上,無數的虎賁衛士和侍從文官浩浩蕩蕩地拉開了一里多長的隊伍,漢丞相武平侯曹操在衆人簇擁之下騎着高頭大馬緩緩地來在襄陽城門之前。
城門口,一身素衣的代理荊州刺史劉琮跪伏在地,雙手高舉起代表荊州最高權力的印冊,向高踞馬上的曹操獻城。
曹操吩咐自己身後的侍從官員接過了印冊,語氣溫和地對劉琦道:“劉將軍舉八郡之地歸順朝廷,功在國家,聖心寬慰,賢父子守土有功,陛下敕旨即日即將抵達,荊州上下,具有封賞……”
劉琮再次跪倒,向代表皇帝的曹丞相行了君臣大禮,這才哆嗦着站了起來,跟在曹操的馬後,失魂落魄般進了襄陽。
曹操這次南征,共計徵發馬步軍十三萬五千人,其中有五萬河北兵,四萬豫州兵,兩萬淮南兵,一萬兗徐兵,還有一萬青州兵和五千虎豹營。臨行之前,曹操秘密派人在司州大肆砍伐樹木,修造大型攻城兵器,僅僅霹靂車一項便建造了有數百具之多,其餘弩炮、窠車、衝車、攻城槌等等更是不盡其數。這些威力巨大的兵器都是爲了渡過漢水之後強攻襄陽所打造的,不想白費了工夫和力氣。最終一件都不曾用上。
進城之後,曹操先是到劉表地停靈之所祭弔了一番,並親自宣讀了大漢皇帝下達的關於厚葬劉表的詔書,一番官樣文章做了下來,大半日已經過去了。曹操這纔回到荊州牧府的議事大堂,荊州上下文武,按照官職大小依次跟進。劉琮之下。文臣以蒯越爲班首,武將卻以蔡瑁爲班首。
曹操掃視了一眼這些新降的荊州權貴。微微一笑,揮手吩咐侍從在側的尚書:“宣制!”
那尚書跨前一步,高喊了一聲:“宣制——荊州文武官員、鎮南將軍府僚屬跪聽——”
一陣衣袂聲響起,堂中的人跪下了一多半。
那尚書清了清喉嚨,高聲唱道:“建安十三年九月初三日,大漢皇帝制曰……
“成王建制,封諸侯以四方;周公議禮。建社稷之九州……秦王暴虐,二世而亡其祚,項籍凌肆,五載以終其國。高帝斬白蛇於硭碭,世祖復乾坤以西都……設使君以牧州土,置郡縣而全邦國……今有宗室名臣劉表,撫治荊楚以鎮南土,垂範湘湖而效八郡……士民殷富。蟊賊往絕……
“特追贈表爲前將軍,光祿勳……
“蔭子劉琮爲平東將軍,青州刺史,授諫議大夫,襲爵成武縣侯……
“荊州長史蒯越,拜光祿勳。封中廬縣侯……
“零陵太守韓嵩,拜大鴻臚,封關內侯……
“荊州司馬蔡瑁,拜安南將軍,封關內侯……
“荊州別駕從事鄧羲,拜侍中,封關內侯……
“倉曹參軍事劉先,授尚書……”
……
這一連串地官爵封下來,足足唱了約兩刻光景,待受封諸人一一謝恩畢。曹操這才笑着開言道:“如今天子聖明賢士在朝。凡有功於國者,朝廷皆有封贈。諸公當上體皇恩浩蕩,不要辜負了朝廷的一片苦心纔是……”
衆人連連稱是,曹操又笑了笑,道:“此次南下荊襄,多虧了劉將軍深明大義,諸公在側協助,這才避免了兵禍連接人民塗炭之苦,王師能得不戰而下漢水,卻是多虧了諸公之力了……”
他看了看蔡瑁,笑道:“德公,你我自幼相識,有總髮之交,這一番進得堂來,怎不見你說話?莫非以爲曹某做了丞相,便不認故人了麼?”
蔡瑁急忙起身謝道:“末將雖然與丞相有舊,如此天使宣制大堂之上,焉敢罔顧上下失了禮數?”
曹操哈哈大笑:“不妨事不妨事,宣制已畢,故人麼,舊還是要敘地。況且此番王師南征,於水軍之事,還要多多勞煩德珪。
蔡瑁苦笑着點頭應道:“敢不用命?”
曹操點了點頭:“聽說德珪的本族兩位青年才俊在江陵掌管荊州水軍,烏林水軍將軍張允也與德珪交好,可有此事?”
蔡瑁連忙自稱:“慚愧!”
曹操再次大笑:“如此最好,水軍之事,曹某也不再找他人,便賴在德珪身上了……”
不待蔡瑁答話,曹操又問道:“襄陽雖然已服王化,然則逆渠劉備、江夏劉琦,據聞仍在稱兵作亂,抗拒天兵。劉備此人與曹某是老相識了,此次南來,某本待與故人一晤,奈何劉備竟然揚長南遁,不肯與曹某相見,實在是遺憾啊……”
堂中一個剛剛得了官的荊州文官急忙逢迎道:“劉備織蓆
販履之徒,嘯聚些許烏合之衆,怎能與丞相天兵相抗?聞之丞相要來,其自然只有望風逃遁的份兒了……”
曹操看了看此人,嗤笑道:“劉玄德門第雖低,好歹與曹某做了十餘年對頭。當日在許都,某曾狂言,天下英雄,唯曹某與此人耳。若是此人真的如此不堪,老夫也不至於至今仍然降他不住……”
見那人訕訕地不再說話,曹操心中暗自發笑,這時卻聽蒯越開口道:“丞相,劉備麾下兵卒雖然能戰,但其身無片土,本不足慮。只是要提防他東竄江夏,與大公……與劉琦合流。江夏毗鄰江東,連年征戰,民風彪悍,非南郡可比。劉備若得此地,則萬不可與其喘息之機,否則必成荊州心腹之患。再有便是江東孫氏,雖然與劉荊州有不可化解之世仇,然則此刻丞相大兵壓境,孫權小兒畏懼之下,說不定會與劉玄德合流,江東水師兇猛善戰,再加上一個熟知荊州內情的劉備,局面只怕便不可知了!”
曹操笑了笑:“無妨,曹某麾下五千精騎,已然躡蹤晝夜追趕而去,料他劉玄德也沒有上天入地之能……”
正在這時,門官稟報,曹真求見。
曹操揮手命他進來。
曹真一進來,見到屋子裡如許多的人,先是嚇了一跳,緊接着便鎮定了下來,跪倒報道:“稟丞相,末將奉議郎之命回來稟報,承王師之威,丞相洪福,江陵城已然不戰而下,城中兵器鎧甲,軍資糧餉,以及水師全部戰艦完好無損,全部爲我軍所得!”
曹操點了點頭,順手端起一盞水酒,邊吃邊問道:“劉備如何?”
曹真遲疑了一下,答道:“我軍與劉備軍戰於當陽長阪,劉軍大敗,狼狽渡漢水而去……”
曹操一怔,卻聽曹真繼續說道:“徐張二位將軍尾隨追擊至漢水西岸,因沒有渡河船隻,未能追及……”
“砰——”曹操一把將酒盞重重地擲在了地上。
曹操的惱怒令諸將頗爲不解。五千人千里奔襲,大破劉備兩萬大軍,打得這位皇叔丟盔棄甲狼狽逃亡江夏,更兼奪得了戰略重鎮江陵,獲得了大量軍需物資,同時幾乎成建制地俘獲了荊州水軍,將整個南郡置於曹軍的軍事控制之下。如此輝煌的戰果曹操居然還不滿意,竟然惱得當衆發怒,將酒盞都摔了。不僅荊州降臣們不明白,就是跟隨曹操多年的荀攸、程昱等人也頗爲詫異。
丞相今天這是怎麼了?
唯有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的軍師祭酒賈詡心中明白,然則明白歸明白,卻只是在心中暗自嘆氣,要他張口說出來,聰明如賈詡,是萬萬不肯的……
雖然表面上看虎豹營的奔襲可謂氣勢如虹戰果累累,但是認真細想一下,荊州本來便已經投降了。襄陽也好,江陵也罷,基本上都可以看做曹軍的囊中之物了,儘管虎豹營跑了大老遠的路很辛苦,其實不過是接管了一座本來已經政治解決的城池,根本不能叫攻克。而荊州目前唯一的一支抵抗力量便是劉備麾下的軍隊,也就是說,整個荊州目前最具軍事意義的目標並不是任何一座城池,而是劉備這個人。讓劉備跑掉了,可以說,虎豹營的這場奔襲行動實際上沒有達成任何有價值的軍事目的,曹操怎能不怒。
然而曹操便是再惱怒,卻也不能把曹純抓回來砍頭,自家子弟。總要留幾分顏面。但是曹操心中此刻對曹純極度不滿,之前準備以曹純爲南郡太守,現在看來只怕是kao不住,自家子弟當中還是曹仁可kao些……
接收荊州的工作千頭萬緒,曹操雖然十分關注逃往江夏地劉備,但一下子接收了江北三個郡的地盤,不好好消化一下短時間內會產生不少的問題。原本政治解決之後接收工作應該不難開展。但是虎豹營南下過程中屠村燒鎮的惡劣行爲給善後工作帶來了不少的麻煩,編縣和當陽兩個腹地大縣此刻遍地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和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些屍體如果不盡快處理。引發了疫病不得了;流民安置不好,民變一起麻煩便大了。
因此曹操一面指示蒯越和荀攸兩人負責三個郡十幾個縣地交接工作,一面親自接見了編縣和當陽的兩位縣令,許諾自許昌地國庫中撥錢重建兩縣被焚燬的村鎮。
曹操撤銷了荊州牧府的建制,也不再設刺史,臨時任命程昱爲南陽太守,任命曹仁爲南郡太守。任命蒯越代理章陵太守,三郡的丞、尉和十幾個縣的縣令縣丞縣尉暫時不動,只是行文各縣通知這些地方官將倉廩物資登記造冊報往三個新的太守府。荊州牧府倉廩中的錢糧儲備和絹帛等貴重物品被曹操老實不客氣地充作軍用。兩萬淮南兵在李典和高覽地率領下分別進駐鄧縣和筑陽,扼守住了漢水上的兩個渡口。而曹仁率領一萬河南兵前往江陵,代替曹純接收江陵的物資和水
軍。
同時,曹操的嫡系將領夏侯淵以及南征軍師祭酒賈詡則在蔡瑁和傅巽的協助下,開始對荊州各地駐軍進行整編。曹操任命許褚爲襄陽都督護軍,率領一萬青州兵擔任襄陽衛戍的任務。
在安排好了這些瑣碎細務之後。曹操親自召見了威虜將軍呂虔,明確命令他自即刻起將江夏列爲下一階段的情報工作重心,同時指示他要密切注意江東孫家的軍事調動情況,凡是涉及江東軍地軍政情報必須上報自己親自過目。
經過將近半個月的整編和接收,夏侯淵和賈詡終於整理出了一份荊州軍隊的初步情況。根據鎮南將軍府的名冊和編制表,長江以北共有三十八個部的野戰部隊。將近四萬人的兵力,但是實際上這三十八個部總兵力只有三萬一千人多一點,其中八個部地編制兵力在黃祖手下,隨着黃祖的死,這支部隊已經全面瓦解。另外長江以南還有二十九個部,主要編制在長沙郡沙縣大營,劉磐手下。這些兵力再加上各郡的郡兵、縣兵等零散曲屯,荊州的陸軍總兵力大致在六萬三千八百人左右。
荊州的水軍是單獨編制的,分爲江陵和烏林兩支水軍,共計大小船隻一千八百餘艘。水兵將近三萬六千人。
各郡縣的守備兵力是不能動的。江南的二十九個部也暫時鞭長莫及,因此此番曹操真正收穫的額外兵員便只有三萬出頭地陸軍和江陵水軍。加上這兩支部隊。曹操地總兵力達到了十八萬人。
江陵水軍共擁有大小船隻一千零五十八艘,多爲水戰所用的艨艟,全軍共擁有五艘鬥艦,共計水兵兩萬二千五百人左右。
同時荊州地財稅狀況讓負責此項工作的毛玠頗爲撓頭。
荊州的稅收狀況不同於其他北方州郡,農業稅收以三三四比例分別劃歸縣、郡和州三級;而漁業稅收和商業稅則由牧府直轄,劉表在世的時候,爲了聚斂錢財,在各郡都設有派出機構,幾乎每個郡都設有司漁都尉。荊州的主要經濟支柱便是這些雜七雜八的稅收。而土地情況則較爲複雜,佔總人口不到一成的地方士族幾乎佔有着荊州八郡將近六成的耕地,而這些士族在劉表在世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不交稅的。
如今沒有了幕府,各地的收取商業稅和漁業稅的機構也自然應該跟着一起撤銷,但是這樣一來,荊州的財政就出現了一個比較大的缺口。除非像曹操在北方那樣重新洗牌,重新丈量和劃分土地,嚴厲打擊地方豪強的土地兼併行爲,否則荊州的財政在今年年底便要出現赤字了……
麻煩事還不只這些,原先的荊州牧府還掌握着全州八個郡的司法複覈大權,每年全州的死刑都要由劉表在司法參軍的協助下親自勾決,今年劉表病重,重要的軍政大事都處置不了,勾決這樣的事情自然也都撂下了。死刑犯們在襄陽被整整拘押了將近一年,州獄當中早已是人滿爲患。如今劉表死了,牧府撤了,這些死刑犯全部發回郡裡,而三個郡當中有兩個郡太守都是剛剛上任的新人,對案情不熟悉,於是又往縣裡發遣,而按照漢制縣一級是沒有死刑勾決的權力的,於是這些死囚被來回來去折騰了若干趟,問題越來越令人焦頭爛額。
而曹操此刻是不管這些的,他的心思全都在軍事上。
按理說,襄陽的劉琮都投降了,江南武陵、零陵、長沙、桂陽四個郡當可以“傳檄而定”。
然而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長沙太守劉磐是劉表的侄子,手握兵權且素來以武勇著稱。在得知襄陽投降的消息後他破口大罵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從劉琮這個表弟一直到蒯越、蔡瑁、傅巽等人一一罵了個遍。曹操派去“傳檄”的信使連太守府都沒進就被他拉到校場一刀剁了。有這麼個人坐鎮長沙,這個江南首郡不要說投降,只怕連中立都做不到。
當然,呂虔將軍也一直在做長沙諸君的策反工作,劉磐大多時候住在沙縣大營,並不在長沙。長沙的真正主事者長沙相韓玄是個明白人,私下表示自己願意歸順朝廷。但是劉磐軍權在握,韓玄雖然得到了長沙城內多數士族豪強們的支持,一時半會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在韓玄寫給呂虔的信中,這位長沙相表示自己對劉磐要“徐圖之”,至於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圖”了劉磐,韓玄沒說,呂虔也很識趣地沒有問。
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曹操命張遼屯軍於長社。軍隊臨出發之際,軍中忽有謀反者起事騷動,半夜驚亂起火,全軍盡受其擾。此時張遼對左右說:“不可亂動。這一定不會是全營盡反,必然是引起叛變之人,想藉此惑亂他人而已。於是傳令軍中,只要不是反亂者安坐勿動。而張遼則帶領親兵數十人,守立於陣中。不久情況穩定下來,軍中隨即擒獲首謀者,並將其殺除,動亂亦告平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