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晚,墨藍色的蒼穹之上雲層很厚,看不見月亮,只有孤寂的幾顆星子,兀自閃爍着。
林蔭小道上,一匹快馬飛馳而過,一路揚起騰騰塵埃。
馬上端坐一個女子,藕荷衣裙,容顏明麗。
她神情肅穆而堅定,可手中時不時揚起的馬鞭,催着身下馬兒加快速度的動作,透露出她心底的焦急如焚。
正是雲翎。
白日裡兄長與李承序阻止她去救小皇帝,她看似妥協,實則不然。晚上她找了個藉口將雲舒支開,一個人溜進了小王爺的房間。她拎了兩壇極烈的酒,施出渾身解數將李承序灌醉,醉後的李承序果然昏昏乎乎,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如此一來,雲翎便輕而易舉將關於小皇帝的信息全部套走,半分不留。
李承序說,小皇帝被慶親王囚禁在一個名爲絕情冢的巨大地宮內,這個地宮是前朝的大齊國專門用來埋葬歷代英名赫赫的將軍之地。爲了防止盜墓賊的入侵,絕情冢不僅地理位置隱蔽,而且陵墓的設計者們還設下了重重機關,十分可怕,據說進去的人,除非有地宮的地理詳解圖的引導能活着出來,不然定會變成那些英雄將軍的殉葬——成爲死人。
而那張地理圖只有慶親王纔有,因爲絕情冢所在的燕州是他的封地,故而只有他才能輕鬆將小皇帝帶入地宮內,又輕鬆脫身而出。換言之,那個地宮,除了他,誰去,都是死。
雲翎得到這個消息後,愣了三秒。短暫的茫然後,她轉身走出房間,尋了匹好馬——走,毫不猶豫。
如果人生的期限只剩下一年,與其乾坐着等死,何不用這短暫的時光換取他人珍貴的性命?
顏致遠,顏惜,顏葵,上百條顏家下人,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值得她這麼做!
打定主意後,雲翎便騎着馬,一路朝北方狂奔而去,好在燕州距離許城也不算太遠,她這般急速狂趕,一夜之間也差不多能趕得到。
到達絕情冢之時,天已經矇矇亮。潮溼的空氣裡,微帶着一絲伈人的涼意。
陵墓建在蒼山峻嶺之中,周圍荒無人煙,一派原始山林的場景。那蒼翠蔥鬱的高大樹冠下,掩映着沉睡百年的陵寢墓門,那白玉墓門上雕刻着一隻駕霧騰雲的麒麟,挺胸曲腰,頸短而闊,昂首作仰天長嘯狀,口吐熊熊烈焰,模樣栩栩如生。
雲翎注視着眼前的巨大神獸,一股雄偉而悲壯之感登時撲面而來。她伸手摸向了門上的扣環,眼神卻突然定住——耳畔傳來林木搖晃之間輕微的簌簌聲響,似是一個人的腳步由遠而近走上前來,那步伐極輕極淺,猶如秋日落葉似的悄然聲息,然而,卻絕對逃不過她的耳朵。
她轉過身,目光如隼,喝道:“什麼人?”
不遠的密林中,一個人影緩緩走出來。
那人白衣勝雪,烏髮玉顏,渾身似籠罩着一層珠玉的淡淡清輝,眉目間有着超出塵世的空靈之美。
雲翎的警戒之色僵在臉色,訕訕喚了一聲:“哥。”
雲舒走過來,不言不語的瞧着她。
ωwш• ttKan• ¢ 〇 雲翎目光閃閃躲躲,不敢正眼看他,半天后道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雲舒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哪有這麼乖,你肯定會來。”
雲翎如做錯事被揭穿的孩童,悻悻然地等待兄長的數落。
雲舒卻沒說什麼,只道:“你既然要來,我定然也要來。咱們倆,怎麼能分開,”他晃了晃手中的一塊烏金物件,道:“而且,沒有我,你也進不去這陵墓。”
雲翎打量着雲舒手中的物價,那似乎是個令牌,巴掌大小,通體由烏金鑄造,隱隱閃着暗金色的光澤,製作精美,刻着繁雜的符文,符文正中隱約可見一個昂然仰首的麒麟。
雲翎問:“這個,是開啓墓門的鑰匙?”
“不錯,是小王爺給我的,”雲舒頷首,道:“昨夜裡我回來之後,便見李承序醉倒在房中,我倒了醒酒湯給他喝,他酒醒之後,說了你灌醉他的事,而後將這個給我,讓我抄近路過來幫你。”
“這麼說,我留給你們的信,你們也看到了?”雲翎垂着頭,道:“你們肯定氣壞了吧!他肯定也罵死我了!”
雲舒道:“是啊,他看到了桌上你留給他的信,大罵了幾句,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急的都要哭了。”
雲翎目光環視周圍,道:“那他現在人呢?不會也跟着來了吧!”
“他沒來,”雲舒道:“他說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連夜去了別的地方。”
雲翎捏着衣袖,面有愧色地道:“對不起啊,哥,讓你們擔心。”
雲舒澹然的神色似淡水流雲燕過無痕,他瞥了一眼雲翎,道:“說什麼傻話,我不擔心你,還能擔心誰?你既然鐵了心要去這陵墓,我陪你便是,我做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義不容辭,對不起之類的見外話,你怎能同我講?”
雲翎默了半響,終於鼓起勇氣道:“這絕情冢內太過危險,你替我開門,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不能去.....你剛剛成親,萬一有個意外,那坤嶺掌門豈不是.....”話講到一半,想起那個嬌美若薔薇的女子,洞房裡窗戶下那個喜盈盈的俏麗剪影,心中泛是一片戚然酸楚,針扎似的疼痛,再也說不下去。
雲舒目光變幻如蒼穹之上的天際雲霞,道:“提她做什麼,她在我心裡,什麼都不算。”
雲翎仰頭盯着雲舒,面有訝異。雲舒道:“好了好了,就這麼決定了。我們一起進去,誰也不能丟下誰。”
雲舒話落,將手中令牌鑲入麒麟右眼,雲翎這才發現,那昂首呼吼的麒麟雕像,眼睛那確實有一塊凹下去的地方,原來這便是放置令牌開啓墓門的機關。
令牌與麒麟完全嵌合後,只聽轟隆隆一聲大響,一陣塵埃飛揚,石門緩緩打開,一條幽暗而空蕩的石砌長廊出現在兩人面前。
雲舒將令牌取下,重新裝入懷中,對雲翎道:“小王爺說,這墓門古怪的很,一旦開啓,三天都不會閉上,如果這三天內誰讓它強行閉上,那便是將這個地穴鎖死,永世都無法打開了。”
雲翎道:“還有這麼奇怪的規矩,真不懂那墓穴的設計者在想什麼。”
雲舒道:“總之我們小心點便是,動作迅速點,在那墓穴關閉之前趕快出來。”
雲翎道:“有三天呢,我們肯定出的來!”
雲舒點點頭,兩人一起踏入墓穴。
兩人謹慎地走在空曠的長廊之中,墓穴裡的空氣潮溼而森涼,隱約帶着墓地裡特有的發黴腐爛之氣。
雲舒走了幾步,做了一個停的姿勢,然後從腰間摸出兩塊含有特殊藥物氣味的帕子,遞給雲翎一塊。雲翎知道他的意思——這百年墓穴裡難免有屍毒瘴氣之類的有毒氣體,用這種專門防毒的帕子,捂住口鼻,對那些毒氣之類的便有一定的抵抗力。
雲翎衝雲舒露出一個微笑,用帕子將自己的口鼻捂得嚴嚴實實。
兩人再次向前走,漫長的石廊裡空蕩而安靜,靜的只聽得到兩人輕巧的腳步聲。雲翎握着劍,無數次地想象,這一路肯定會有暗箭、飛鏢等劇毒暗器會在某個不起眼的的角落瘋狂射出——但情況完全相反,直到他們走出長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這一切的寧靜,仿似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奏,又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