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想想覺得她說的話也對,於是便沒出聲反駁。
半晌,聽得風清漫不經心地說:“傷在哪裡?我替你接骨。”又不屑地道:“我可不想幫你,可本姑娘向來恩怨分明,此番你爲了救我們才受傷,我替你接骨也是應該的。”
雲翎被風清大發善心所驚訝,立馬配合的轉過身,道:“斷骨的地方在背心往右側一尺遠的地方。”
風清蹲在雲翎背後,撩起雲翎後背的衣服,用手一摸,立刻摸到了斷骨之處,道:“需不需要我替你找根木頭?”
雲翎明白她的話,風清的意思是,接骨的剎那痛楚不亞於撕心裂肺,需不需要塞進木棍在她嘴裡咬着,以防她太過疼痛將舌頭咬傷。
雲翎極乾脆的拒絕:“要這玩意幹嘛,你儘管接就是。”
“逞什麼強!死鴨子嘴硬!”風清瞪了她一眼,忽地雙手一個使勁,伴隨着一陣壓抑的悶哼,只聽雲翎體內嚓的一聲脆響,骨頭觸碰的聲音極清楚傳來。下一刻,風清鬆手,向悶哼出聲的人看去,雲翎臉色如前,但頭上涔涔而落的豆大汗珠揭示了她此刻強行壓抑的極度痛苦。
須臾,雲翎稍稍動了一下身子,道:“接好了?”
“嗯。”接骨的痛楚不甚於斷骨,而她卻吭也不吭一聲,風清瞧着她的模樣,不禁也微微佩服,道:“你倒是夠能忍!”話間手不經意在雲翎右肩上到觸碰到一陣黏膩的液體,道:“咦,你右肩也受傷了?怎麼都是血!我先前還以爲是月隱衣袍上的血染上去的,竟不是。”
她一觸碰那傷口,雲翎便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勉強笑了笑,道:“不妨事,千萬別跟月隱說。”
風清默然了片刻,朝雲翎斷骨及擦傷之處抹了些藥,道:“本小姐我今日就大發慈悲給你點神藥用用,包你七日之內傷處迅速癒合。”
雲翎頷首,算是謝過。
一切弄完後,兩個人在黑暗中靜靜的坐着,風清本已三天兩夜沒閤眼,眼下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不知不覺靠着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雲翎心裡頭亂七八糟的想着事,不多久也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雲翎被噩夢驚醒,手腳冰涼地醒了過來。夜明珠被風清放在旁邊,正發着微弱的光,雲翎順着那光看去,看見躺在地上的月隱,蒼白的臉色此刻竟漾着一抹奇異的潮紅。
雲翎有些奇怪,便將手背朝月隱的額頭貼了過去,手背上頓時傳來灼熱的滾燙感。
雲翎“呀”的一聲低呼,心下暗叫不好,這月隱果然傷口感染了,現在發熱的厲害。一旁的風清察覺到動靜也隨之而醒,伸手一摸月隱亦是滿臉焦急。
風清道:“他好燙!”
“廢話!”雲翎趕緊脫下身上的外衫,她這一動,剛接的骨傷處又是一陣劇痛,但她哪裡顧得了這麼多,一邊將衣服蓋在月隱身上,一邊吩咐風清:“趕緊地,把你的外套也脫下,他眼下雖然發熱,卻絕對不能再受涼,不然就嚴重了。”
風清迅速將衣袍脫下,蓋在月隱身上。
雲翎又問:“你身上帶了什麼藥嗎?可以退熱的那種!”
風清搖搖頭說:“我要是帶了現在早拿出來了!”
雲翎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有了!”她一邊說,一邊從腰包裡掏出一顆藥,正要餵給月隱,風清攔住了她,疑惑地問道:“你喂他的什麼藥?”
雲翎道:“某個老頭子給的救命藥,上次何虹玉臨死前給她餵過一顆,多吊了幾口氣。想來應該是好藥,先給月隱試試吧!”
風清思索了片刻,收回了阻攔的手,手一伸衝雲翎道:“把藥給我。”
雲翎遞過去了藥,風清便就着水袋裡的水,將藥喂月隱吃了下去。
月隱吃了藥後沒多久,高熱果然慢慢退了下來,只是人仍然昏迷不醒,半點意識也沒有。風清守了半宿,越來越焦急,在洞內來回走了幾圈後,突然來到月隱身旁,將他扶起,斜靠在自己身上。
雲翎睇了風清一眼,道:“你幹嘛?”
風清道:“我已經給他用了我們宮內最好的金瘡藥,但他依舊昏迷,這說明他受了很重的內傷,純粹的治療表面傷口已經是不行的了,我必須給他運功療傷。”
雲翎道:“你自己本身便受了傷,如何全力救他?不如我來好了。”
風清將雲翎一把推開,哼了一聲,道:“不行!你休想碰他!”
雲翎真是快被這個大小姐的佔有慾雷倒,悻悻道:“好好,你來你來,我替你們把風總行了吧。”
風清收回了目光,將雙掌貼在月隱背後,全神貫注開始輸入真氣,那真氣自她體內而出,溪流一般緩緩流入月隱體內,沿着月隱體內的各個穴位徐徐遊走,矯正散亂的脈象,填補流失的內力,由內而外,一點一點修復眼前的病軀傷體。
約莫一個時辰後,風清臉色愈發蠟黃起來,有汗珠自額頭滾滾而落。雲翎知道,她已經快到極限,果不多時,風清手一鬆,虛弱的朝後一仰,闔上眼睛軟軟的靠在牆上憩息去了。
雲翎輕輕走上前來,嘆了一聲:“內力不足就不要勉強!”隨後不顧自身傷處,扶起月隱,繼續療傷。風清靠在牆上,擡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沒再出聲阻攔。任由雲翎將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進月隱的體內,爲他療傷。
如此這番過了一個時辰,雲翎感覺到月隱體內氣息穩定了些,這才鬆開了手,又查看了下月隱的臉色,發現比先前好很多,纔敢放心去稍作歇息。誰知迷迷糊糊剛合上眼沒一會,便聽到地上的人低低喊着:“水....水.....”
雲翎聞聲睜開了眼,便看見月隱躺在草堆上,已經隱隱有了些意識,他似乎是感覺自己口渴難耐,止不住的用微弱的口氣喊着水水水。
洞外的天已經矇矇亮,洞內的視線逐漸明朗起來。一旁的風清終於因精神與體力雙重透支過度,沉沉睡去。雲翎藉着洞外細微的光,去拿風清的水袋,搖了兩下後,卻發現袋裡的水早已經喝完了,她只得去摸月隱的身上,看能不能找到他的水袋。果然在他腰間摸到一個鼓囊囊的的腰包,心下不由暗暗一喜,將那腰包解了下來,放在地上打開。
然而,腰包裡的東西卻讓雲翎傻了眼。
哪有什麼水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有圓有扁,有方有正。雲翎驚訝不已,自語了一聲:“早知道你有這麼多寶貝藥,昨晚便都給你餵了!”
又隨手捻起來一個瓶子,打了開來,還未瞧見裡面是什麼,便聞到一股異香。那異香伈人心脾,濃郁無比,衝的雲翎不由腦袋微微一暈,她眼睛突然眨了眨。
這香味....她熟悉....她聞過.....
她嗅覺向來靈敏,這味道她記得,一定錯不了。
這是——上次李承序要送她的祛疤藥。
想到這雲翎不由好奇,卻怎麼也想不通,爲何月隱隨身帶着這種祛疤藥。她拍了拍臉,回過神想着這畢竟是人家的私物,自己這麼翻來翻去總不是很好,再說不管他包裡裝什麼藥,那也是人家的自由,自己哪來權利過問,想來想去還是裝回去好了。
正收拾着,一個小瓶子嘟嚕嚕滾到了一旁,瓶塞因爲這一滾動,鬆動了,裡頭的黃褐色藥丸散落了一地,雲翎趕忙去撿。其中幾粒碰到泥土弄髒了,雲翎便不裝進去了。但轉念一想,又怕落在這裡被有心人發現,便又取了帕子來,用帕子細細包好後塞進袖子,準備下山再處理。
那方月隱還在呢喃着口渴,雲翎便收好了月隱的包裹,拿了風清的水袋,出洞找水去了。
天已經大亮,那風清的接骨藥倒真是好藥,她背上斷骨傷處雖然仍是痛,但比起昨夜,已經好太多了。她出來後不久,不多時便尋了處山泉,給自己洗了把臉,將水袋鼓鼓囊囊裝滿後,又抓了兩隻山雞,方回洞去。
回去的時候,朝陽已然升起。
風清已經醒了,看着她提着水跟食物進來,便接過了雲翎的水,先給月隱餵了些。雲翎拎着手中的雞,突然想起懷裡還有幾塊桂花松仁糕,便遞給風清,說:“我這還有些糕點,先給他喂點,填填肚子先。我弄熟這雞還得等一會。”
風清點點頭,就着水便將那五六塊糕點一點點都餵給了月隱。
雲翎又道:“我方纔去山中查探了下,那霍允天已經走了,你現在可以安全的出洞活動了。”
風清哦了一聲,便不再理她。
雲翎也不跟她多說,出去將山雞殺乾洗淨,又拾了些柴火回來,這纔回洞。
她在洞內搭起架子,將兩隻雞用樹枝穿過,隨後生起火來,開始烤雞。這一系列動作下來,嫺熟的順暢無比,彷彿做過多次。
風清忍不住問她:“瞧你這樣子,這事做過很多次嘛!”
雲翎一邊添着火一邊道:“是啊,過去跟我家哥哥一起做過很多次。”
風清奇道:“你堂堂一個大小姐,怎麼會做這種活?”
“大小姐?”雲翎的神色黯了黯,淡淡的口氣帶着些許嘲弄:“也許吧,世人都認爲我一定是養尊處優自小被呵護長大的豪門大小姐.....呵,但我心裡從未這麼想過。”
風清問:“你既然覺得自己不是大小姐,那是什麼?”
雲翎默了默,答:“嗯,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人的女兒,”頓了頓,話裡涌起一抹澀意:“更是.....更是一個人的妹妹。”
風清被她這番古里古怪的話弄的摸不着頭腦,便興趣索然的轉了臉,去查看地上躺着的月隱。纔看了一眼風清便跳起來,指着月隱的脖子,高聲向雲翎質問道:“你你你剛纔給他吃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