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琛仔細打量着這個來者,發現他年紀不大——也許跟自己差不多——棕色頭髮,體格健壯,面貌長得還不錯,只是臉色蒼白。那個男人有點不適應地眨眨眼睛,開始左右張望周圍的環境。他的眼睛,一一從克米特、尤琛還有回到室內的波舍斯基身上掠過。最後,男人的眼睛落在了克米特身上。因爲很明顯,他纔是這兒的主人。
“你是……”
他一開口,尤琛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倒吞了一口氣。因爲他說的是正宗的昂尼亞語,這是一個昂尼亞人!然而克米特與波舍斯基對此完全不感到驚訝,前者用他穩健適中的男低音說話了:
“歡迎你,喬治.羅傑上尉。”
這個手銬仍然沒被解開、坐在正中央椅子上的男人聽到這個軍官可以說出自己的名字和軍銜後,不禁快速眨眨眼。尤琛看得出來,他覺得訝異,但極力不讓它表現出來。
“不用問,你們都是奧登尼亞禁衛軍的頭頭吧?”
這個名叫羅傑的男人繼續用昂尼亞語說着,他的注意力仍然落在克米特那兒。現在尤琛越發肯定,他確實是昂尼亞人無疑。原來今天上將所說的“有趣的客人”,就是指這個來自敵國的囚犯。
“注意你的措詞,上尉。”
波舍斯基面無表情地扔下一句,那個昂尼亞男人似乎是想聳聳肩膀,但由於手被牢牢銬在身後,所以沒法做出這動作。他看看克米特,又看看波舍斯基,說:
“你們帶我來,難道要爲我舉行歡迎晚會嗎?”
真是一個不見棺材不掉眼淚的傢伙,尤琛在心裡搖搖頭。對方似乎還不怎麼明白自己的處境,只要克米特上將使個眼色、動一下手指頭,那麼這個男人就必死無疑。但上將似乎並不介意對方的口吻。只是說:
“現在讓我們來談一談。你地國家派你來曼尼亞。所爲何事?”
原來這是一個進入了曼尼亞刺探情報地間諜。總司令之所以要單獨審問他。或許就是要從這個俘虜地口中獲取一些可用地情報吧。尤琛想起來了。以前他就曾經聽說過。艾爾文.克米特上將喜歡親自審訊俘虜。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哦。沒什麼。只不過我在那邊聽說。你們把整個大陸封閉起來。覺得好奇。所以過來看看。”
“你這傢伙……”
參謀長滿面怒容。因爲他不能容忍對方竟然在自己地上司面前如此放肆。不過克米特朝他擺擺手。示意不必在意。波舍斯基這才坐下。曼尼亞戰區禁衛軍總司令看向那個男人。說:
“那麼。你看到什麼了嗎?”
與平時相比。克米特上將神色如常。但在他那不高的聲音中,卻帶有一股潛在地、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喬治.羅傑又眨眨眼,不過這一次,他的神情有所動搖。
“在我剛上岸不久,你們的人就將我抓起來了,而且還免費送給我幾個拳頭。”
“恐怕是因爲你不老實,所以我們的官兵纔會這麼做。”面對對方那狡猾的指責與轉移話題,克米特根本不放在心上。“你應該慶幸,他們沒有用子彈來對付你這個入侵者。”
喬治.羅傑忽然昂起頭。哈哈大笑起來。克米特冷冷地看着他,而波舍斯基雙手開始緊握。他抑制住自己地笑聲,喘着氣向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奧軍將軍說:
“我?入侵者?真是太好笑了!真正的侵略者,應該是你們奧登尼亞人!”
“我看你說夠了!”克米特依然保持着他的冷靜,只是稍稍提高了聲調。“回答問題,上尉!”
這個已經淪爲階下之囚的男人,看着對方。他也已經平靜下來,說:
“反正我現在已經是你們的犯人,所以要怎麼說。也得由你們說了算。”
“這麼說,你承認你是昂尼亞派來刺探我軍防線的?!”
喬治.羅傑沒有說什麼,可能是在克米特威嚴的逼問下,他也沒法搪塞過去。坐在一旁的尤琛看見這個男人蠕動一下嘴脣,但最後還是緊緊地閉上。克米特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像法官一樣宣佈着:
“昂尼亞軍情處特工喬治.羅傑上尉,於創世歷1088年10月10日凌晨兩點三十分在聖路加A號海灘登陸,並且與他地同夥一起,對當地的沙灘土質情況進行勘查。於凌晨三點零五分被我軍海岸巡邏部隊逮捕。這就是你所做的事情。你承認嗎?”
“……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地名字和軍銜?”
尤琛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眼中的疑惑並不是假裝出來的。面對他這個問題。克米特上將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與你同來的那個特工——就是那個我們懷疑有着異族血統的男人——他對我們招供了。雖然他是不認識你,也是頭一次跟你一起行動。不過在出發的時候,他說他聽到有人這麼稱呼你——當然,你也有可能是故意使用假名?但不管怎樣,你和他一樣,都是來自昂尼亞的間諜,這點是不會有錯的。”
這個名爲喬治.羅傑的男人沒有反駁,而且看他地模樣,顯然有點不自在。尤琛覺得,他可能是擔心同伴會泄露更多的情報,同時也擔憂對方的生死。艾爾文.克米特上將彷彿瞭解他的憂慮似的,說:
“在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你們都不會受到刑罰,或是上絞刑架。只不過,上尉,這次我請你來見一面,是希望能跟你好好談談的。”
“好好談談?要談什麼?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男人眼中充滿戒備與警惕,雖然已經成爲他人的獵物,但他依然保持着身爲軍人地覺悟。見對方已經逐漸開始願意進行真正的交談,禁衛軍戰區總司令沒有再露出笑容。恰恰相反,他此時的神情異常嚴肅冰冷。克米特一字一句地說:
“說說你的國家與艾尼亞的打算!”
藏書室裡一片沉默,尤琛甚至覺得那種死寂的無聲之音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一向認爲即使是寂靜其實也是一種聲音。只不過難以被世人所察覺罷了,但它地威力,卻比那些噪音還要可怕得多。終於,他聽到羅傑再次開口說話了:
“你們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一次行動中的一個小小的棋子。對於上級地意思,我是不能過問地。所以。我什麼也不知道。”
“什麼也不知道?上尉,要是你真的什麼都不清楚,那麼你來到曼尼亞,只是爲了旅遊而已嗎?!”
面對這位從外表看來並不健壯高大,但氣勢上卻壓倒一切地將軍,喬治.羅傑顯得有點難以招架。他低聲說了句:
“上級的命令,我當然要服從……”
“那他們是怎麼跟你說的?”
“……就跟以前一樣,執行重要任務,”羅傑垂下眼睛。思索着什麼。“我們只知道,自己的行動都是上級的命令,而且絕對不能出錯。如果我沒法回去。他們也會有相應措施的……”
“恐怕,你不是第一次來曼尼亞了吧!”
克米特上將打量着這個比自己年輕了二十多歲的昂尼亞軍人,臉上的精明之色盡皆顯現。面對他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羅傑再次受到了衝擊。連一旁地波舍斯基和尤琛都看得出來,上將的話,明顯刺中了對方的弱點。這個原本只想通過打馬虎眼糊弄過去地特工,現在可能沒法從這裡全身而退了。可當他擡起頭時,那種略顯畏縮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堅決。
“既然你已經清楚我的行動。那麼還等什麼?下令將我處死吧!我是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的。”
是個好漢,尤琛開始對這個喬治.羅傑有所改觀了,雖然他們仍然是敵對的雙方。總司令笑了笑,說:
“不要着急,我的先生。我對於處死俘虜這種行爲,不感興趣。如果你不想開口,我也不會通過什麼殘忍手段來逼迫你地。但是,請你先把我的問題聽完。第一,你的國家。爲什麼要派你來曼尼亞,研究海岸線上的一切?”
跟剛纔不同,羅傑沒有再尋找別的藉口,而是乾脆保持着沉默。克米特好像也預料到他會如此,所以沒有氣惱,而是又問:
“第二,爲什麼你們選擇刺探情報的地點,都集中在曼尼亞西北部海岸一帶?”
“第三,你們是不是與這兒的游擊隊有聯繫。讓他們來爲你們先輸送情報。然後再由你們派人過來親自確認?”
“第四,爲什麼要研究海灘的沙土?”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如同看不見地暴風雨一樣向羅傑頻頻襲來。在連番追問下,那個男人依舊保持着沉默。尤琛盯着他,心想這下可好,他好像連坐也坐不穩了。這一次,羅傑說話的聲音顯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說過了,將軍閣下,我是不會回答這些問題的!”
果然是厲害的老手,尤琛不禁佩服地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艾爾文.克米特上將。而曼尼亞戰區的禁衛軍總司令此時神色自若,充分顯示出他纔是這裡的主人。他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可以坐得更舒服一點。上將平靜地說:
“是嗎,我想我已經弄清楚一點事情了。”
喬治.羅傑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身子——由於雙手被反銬,所以他沒辦法再移動得多些。顯然,他對於敵人能夠了解這麼多的事情並且開始找出它們之間的關聯,很是擔憂。此時,克米特那如同法官般地宣判聲,再次在藏書室中迴響:
“也就是說,昂尼亞,還有它那個盟友艾尼亞,準備聯合起來,向米德加爾德大陸進行大反攻!”
室內安靜下來,尤琛發現,自己可以聽到房間中那細微地呼吸聲。有的比較平穩,有地細不可聞,還有的,則是想盡力壓制自己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