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吃了大半碗飯後,秦孤陽也換了一件衣服過來,蘇錚夾着一片嫩筍片嘆道:“你這裡的大廚廚藝真好,我炒了多少回竹筍,卻從來做不出這麼好吃的味道來。”
“你吃得上口就行。”秦孤陽在她對面坐下,“這竹筍就是你家後面的竹林裡產的,開春的時候梅老頭就喜歡挨家挨戶送竹筍,居然送到了我這裡來,聽說你喜歡吃這個,我就讓廚房做了。”
“我就說呢,有幾日就看見有人在林子裡挖筍,害得我都不敢去竹林。”頓了一下,她問,“你去過我家了?”
不然怎麼知道她常常回去挖筍吃?
秦孤陽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昨日你離開之後,我覺得沒意思,很快也出來了,一個人盪來盪去,就盪到青竹巷那邊去,才發現你根本沒回去,我派人找了找,哪裡都沒發現你的蹤跡,這才察覺不對勁……你家兩個急得跟什麼似的,我就和他們聊了幾句,他們以爲我是你朋友,跟我講了你不少事。”
“那兩個小笨蛋,一點戒備心都沒有。”蘇錚佯怒地道,心裡卻知道秦孤陽一定找了什麼藉口安撫住蘇覺他們,她不在的這一日一夜來他們應該沒出什麼狀況。
秦孤陽看着蘇錚佯怒中微帶鬆快的臉,忽然道:“我沒想到那肖老太婆居然會那麼做,我後來想了想,又查了查,發現盯上你的人不止她一人,只是誰都沒她那麼野蠻愚蠢。要不是我幾次三番明目張膽地接近你,他們也不會那樣,要不是我把你請到知雪堂又未明說你是我的客人,肖筱她也不敢……是我害了你。”
蘇錚愣住,她怎麼也想象不到秦孤陽會這樣鄭重其事地跟自己道歉。
她望着秦孤陽,他細細的眼睛裡沒有了那種捉弄尖刻甚至於陰沉的東西,歉意非常直接誠懇地傳達出來,映出了錯愕的自己的影子。
她呵呵笑了兩聲:“這可真不像風騷傲氣的秦大家。我都快起雞皮疙瘩了。”
秦孤陽真誠的表情一僵,窘迫而氣怒,蘇錚忙趕在他發作之前道:“這事怎麼能怪你,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在知雪堂裡肖筱就陰森森地瞄了我好幾眼,我卻沒有引起驚覺。”
秦孤陽想了想,居然很贊同地道:“那你還真是不小心。”
蘇錚:……
就該讓這傢伙繼續道歉下去的。
但她只能先就秦孤陽的營救道謝,然後問了肖筱的情況。
“……那老太婆跟泥鰍一樣滑手,縣衙裡的那些人又都是飯桶,居然沒堵住人。不過桃溪鎮上這些個大師,你別看他們光鮮亮麗德高望重,其實一個個爲了名聲地位,什麼壞事沒幹過?我已經讓人封了鎮的各個出口。同時派人查這些年來肖筱的黑賬,只有有了確切的證據,縣衙就會立案,倒時候光明正大地全鎮搜索,她要還躲得過去她就是老鼠!”
秦孤陽恨恨地道,那樣子好像要是肖筱在眼前他就會衝上去扇幾個巴掌似的。
他可不是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君子。他從來只奉行一件事,那就是欠了他的都給他雙倍還回來,無論對方是女人還是小孩。
肖筱能受到懲罰,對蘇錚來說自然是最好的。她將雲歌說的那些內幕都告訴秦孤陽。最後問:“肖筱會有什麼下場?”
秦孤陽狠色就有些收斂了,看了蘇錚一眼:“她要是普通人,你說的那些事足夠她死十次,可她是十二雅流之一。”
“十二雅流還有豁免權?”
“豁免權是什麼?”
蘇錚擺擺手,讓秦孤陽繼續說下去:“在陶都,紫砂藝人地位很不同尋常。名家名手之間、不同派別間爭鬥很激烈,但他們一旦受到外界攻擊卻會共同捍衛屬於他們的金字招牌。據我推測,其他雅流不會讓肖筱就這麼栽了的。畢竟是醜聞一樁。傳出去對他們整體的名聲不好,三大巨頭也會暗中向官府施壓,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找個待罪羔羊頂替了了事。”
他看了看蘇錚的臉色:“當然肖筱也會受到業界的排擠。三大巨頭任何一個動動手指就能將她封殺掉,但肖筱也是有背景的,不會坐以待斃。”
蘇錚冷笑一下:“難怪她那麼囂張,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啊。”她眼中掠過殺機,肖筱逍遙她就難安,她看着秦孤陽,“你有辦法解決她嗎?我是說一旦罪行確鑿,就讓這個人消失。”
秦孤陽微感吃驚,這個蘇錚也是個狠角色啊。
但他不得不考量,弄死一個肖筱對他而言當然不是難事,但要看值不值得,像這次,他之所以運作,一是真的擔心蘇錚出事,再者就是因爲肖筱太不識趣,惹了不該惹的人,他要是聽之任之,人人都以爲他是軟柿子了。
但真正和紫砂界那麼多人爲敵,多少有點麻煩。
同時他又想到這或許是個賣蘇錚人情的好機會,就算他不答應蘇錚,蘇錚也還可以去找顏獨步。他一直看不清顏獨步和這蘇錚是什麼關係。
要說是泛泛之交,但這次顏獨步動作比他更快更大,要說交情匪淺,兩人又沒什麼交集,真是讓人看不懂。
正在想着,蘇錚的聲音又冷淡地響起:“當然我不會讓你白出力的,你不是想要這個東西嗎?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秦孤陽定睛看去,只見蘇錚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四四方方如豆腐乾一般的小袋子。
蘇錚剛進家門,隨着一聲稚嫩的狗叫聲,三道身影就鋪了上來。
“大姐你終於回來了!”
“大姐你去哪裡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不要我們了。”
蘇錚摸摸蘇覺的腦袋,看着他水意汪汪飽含委屈的大眼睛,又看看滿臉擔心焦慮的婉約,在低頭瞧瞧圍在腳邊搖着尾巴打轉嗚嗚直叫的小狗,心裡劃過暖流,也在這一刻更堅定了要強大起來的念頭。
不能再埋頭躲在家裡不問世事了,也不能只限於做一個普通小市民,她要把目光放得更遠大一點。
想起秦孤陽最後說的那句“桃溪鎮也該重新洗牌了”,她嘴角勾起冷笑,這個地方不是以紫砂大師爲尊嗎?她就也要在這裡混得一襲之地,直到弟妹長大,直到有一天離開這裡,在那之前,誰也別想欺負自己一家人。
爲了這個目標,哪怕是與虎謀皮她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