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都錯了。
在這個時代裡生存,想要活得自在安然,必須要手握權力。
無論是政治上的,經濟上的,還是文化人脈上的權力,但凡她有一點點地位,今日肖筱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
蘇錚握緊掌中的水果刀,冷眼看那銳利的鋒芒,心裡想從現狀來看,她自己是成不了事的,只有選擇依附別人
一個人影從腦海裡浮現出來,她愣了一下,暗自搖頭。
顏獨步的確像是有很深的背景,但他給她的印象是近乎無慾無求,或者自己身上根本沒有他看得上眼的東西,沒有利益與交換,他憑什麼做自己的靠山?而且她也不想做那種
相比之下,秦孤陽倒是更好的選擇,首先他人本身就在桃溪鎮裡,同時還有很不俗的地位和實力,最重要的是,他對她有所求。
蘇錚想自己費了大把力氣探索、做實驗,不外是想把系統裡的藥劑等物有效利用起來,可事實證明緊要關頭這些東西仍舊不能及時幫助到她,那還不如拿出來與秦孤陽做交易,或許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利益最大化。
當然,這無異於與虎謀皮,萬一秦孤陽起了壞心,她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富貴險中求,再壞還能壞得過眼下的情形嗎?
蘇錚感覺到自己的心態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她彷彿能看到當初那個剛剛涉足這世界的蘇錚的印象逐漸模糊,眼前起了雪霧。一個女人將手搭在她的雙肩,迷惘的聲音如隔了棉花:“……他逼得太狠,我以爲我已經退出了,然而沒有。從來沒有過,爲了我們一家我別無選擇……”緊接着聲音一寸一寸變得堅沉,如同重錘鑿破冰層,決絕之中卻是與生俱來般的雍容強大,“我必須重新拿回屬於我的權力……你乖,你跟着他們去,好好呆着,十天……不,只要七天。只要七天孃親就去接你回來!”
蘇錚猛然驚醒,心臟彷彿被一隻手大力捏住,氣悶而鈍痛,一時間還有些回不了神,茫然的視線四處搜索,才發現自己還在肖筱的地盤上,不知何時居然睡過去了。
她擦了把冷汗重新躺回去,周身寒沁,腦子裡仍迴響的那些話語,卻令她心底更冷。
那是蘇平安的記憶。
蘇平安的意識還在!
仍誰知道自己身體裡還住着另外一個人。那種滋味都不會好受吧,蘇錚也不免有些惶惶然,第一個念頭就是對此採取措施,可一來沒有辦法,而來理不直氣不壯。
鳩佔鵲巢的畢竟是自己啊。
冷靜下來之後她仔細斟酌夢裡的情形。
夢裡的女人面容身形都很模糊,都服飾華麗是絕對的,通身貴氣縈繞,容貌應當是極美。並且從看過去的仰視視角可以感覺得出,當時蘇平安還很小。六七歲模樣。
聽話裡的意思。這具身體的母親應該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必須讓孩子暫時離開自己身邊。等事情完結再將她接回來,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但從蘇錚剛穿越過來所處的境地看來。結局定然非常不美。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那女人真的是蘇平安的生母嗎?一介舉人的妻子能有那樣的自信和氣勢嗎?
蘇錚苦苦思索,越想心口越難受,只好作罷,深呼吸了兩口氣才緩和回來。
再感應一下,蘇平安的存在感完全消失了。
蘇錚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早上一碗熱粥了事,蘇錚和雲歌被帶出來,放眼一望門前不遠處就是一堵高達兩米的牆,將視線堵住,但遠處依稀可看見炊煙,隱約的又雞鳴狗叫之聲和人活動的聲音傳來,蘇錚暗想這裡可能真是一個村莊。
肖筱讓蘇錚又做了一隻壺,同時她便在一旁吃着點心看着,不時出聲糾正她的姿勢動作,一隻壺做得七七八八時一個上午完全過去了,期間有人來跟肖筱說了什麼話,肖筱再進來時一張臉沉得能滴出水來,似要將蘇錚撕掉,不過她最終沒有這樣做,只是讓雲歌指點蘇錚,就走了出去:“把門鎖上,若是必要,你明白的。”
她對守門的老嫗冷聲吩咐道,和寸步不離的男子快步離開。
老嫗木着一張臉鎖上門。
屋子裡一下子昏暗下來,雲歌悄悄地問蘇錚:“肖筱好像遇到麻煩了,我們不趁這個時候逃走?”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嗎?“蘇錚反問。
雲歌吶吶不能答。
蘇錚道:“我也不知道,若只有我一個人,還可以賭一把,但帶上你七成的勝率也只剩下三成。”
見雲歌一臉羞愧失望,她安慰道:“好了,爲了避免傷亡我們還是好好等着吧,應該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會有人來?誰?”
蘇錚沒有回答。她等的是秦孤陽。
秦孤陽脾氣大,傲氣盛,對上顏獨步和梅甲鶴也不是鼻子不是眼的,一個肖筱他應該還不放在眼裡,而且他想從她這裡弄到“好東西”,應該不會就這麼仍由她失蹤下去。
撇開這一點,她是因爲他的邀請纔出門,才遇上這檔子事的,以秦孤陽的驕傲,也不會容忍自己背上這黑鍋的。
所以他極有可能營救她,只是前面有尹家這個幌子,桃溪鎮有地大人多,查起來應該會費點勁。
不過她也決定如果今天他再不來就自己自救了,她也很擔心家裡的兩個啊。
蘇錚沒有等太久,又做了個把時辰的壺,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雲歌手上泥坯沒拿穩摔了個破碎,驚惶地望着蘇錚,蘇錚對她壓了下手:“是那個老嫗的聲音,她可能被偷襲了。”
她跑到門邊,就聽見嗖嗖嗖的聲音破空響起,附近接連發出慘叫,她甚至聽到這裡屋頂上人體滾落一路摔到地上的聲音,接着就有數道輕疾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報告將軍,賊人已盡數擊落!”
“一小隊搜查各個角落,遇到反抗格殺勿論,二小隊找人,三小隊原地待命!”一道道命令落下,蘇錚一聽,這將軍的聲音頗爲耳熟啊。她趴在門縫上悄悄看去,只見有兩個皮靴勁裝的執刀人員警惕地靠近這裡,稍遠處一道剛毅冷峻的身影矗立,腳邊正是被利箭透心射穿的老嫗。
她看清了那身影的臉,皺眉想了想,一個名字跳入腦海,隔着牆就喊道:“外面的可是陶亦然將軍,我們在這裡。”
陶亦然微微一驚,大步走過來,一刀砍斷了門環上生了鏽的鎖,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了蘇錚,上下飛快掃了一眼,釋然道:“蘇姑娘,你沒事便好。”
蘇錚近距離看着陶亦然,果然是曾經見過的樣子,當日她和尹琪等人從楊花子手中脫險,便是陶亦然善的後,似乎他還是趙氏姐妹的朋友,雖然只曾遠遠看過幾眼,但蘇錚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她問:“陶將軍不是舟師將領嗎?怎麼你……”
什麼時候水軍要管地面上這樣的小事了?
已有士兵相繼進了屋子,將蘇錚和陶亦然保護起來,有些腳軟的雲歌也給一個女大夫模樣的人扶着,幾人一同從屋中出來。陶亦然邊走邊道:“是秦公子擔心縣衙的人不得力,怕要緊關頭出了什麼閃失傷及姑娘,便親自走了一趟軍營,說服了陶某上峰。”
蘇錚轉而再看那些士卒,一個個身材魁梧體型精悍,極富爆發力的肌肉將深色勁裝撐出來,很有視覺衝擊力力。那手上拿的鋼刀,或者背上背的長弓,皆是兇光閃閃,平添一份厲殺之氣。
她不由感到震驚,這些傢伙可都是厲害角色,一小隊越是七八人,三小隊二十來人出動,這可是個大陣仗了。
他們搜索了一番,又揪出幾個人來:“將軍,發現了這幾人。”
陶亦然點點頭:“派人通知金縣委,你們幾個留在這裡交接差事。”
“是!”
陶亦然又對蘇錚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陶某先送你們回去吧。”
“肖筱呢?”
“陶某隻負責救你們出來,其餘的事並不知情。”
蘇錚點點頭,和雲歌一起登上了馬車。
馬車飛馳,中途先經過縣衙,悄悄放了雲歌下去,有兩個士卒護送她進衙門,因爲整件事還沒有個論斷,影響又不好,所以暫時不能透露出風聲,但就這麼讓雲歌回家,又怕她遭到不測,便先讓她去縣衙。事情鬧到這個程度,縣衙必然會護她周全,就算肖筱還能活動,也無法將手伸進縣衙,這是陶亦然保證的,所以蘇錚放心地和雲歌道別。
接着馬車又走了好一陣,拐進一條衚衕裡,最終在一座大開的院門前停下。
蘇錚纔開簾子,就有一條淡金影子飛快地晃過來,她嚇了一跳,剛要擡起手擋着面門,便聽到秦孤陽驚喜急快的聲音:“你可算是回來了!”
秦孤陽在她面前站定,左看看右看看,確認了這人是完整的,才做出大大鬆了口氣的樣子,伸手道:“快下來快下來,我讓人備了香湯和飯菜,你是先梳洗還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