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看着眼前緊閉的劉府大門,心裡頗有些感慨。
上次離開這裡的時候沒想到這麼快又會回來。上次自己就像鄉下人進城,處處表現得庸俗懦弱,受了不少輕視,而今搖身一變穿上了公幹服,竟生出種淡淡的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摸摸自己劃過妝變得又黑又皺的臉,笑着搖搖頭,有些不適地拉拉扎得又高又緊的衣領。
“怎麼還沒出來?”隊伍前頭的李師爺皺着眉不高興地道,其他人紛紛附和:“對啊,小王怎麼進去了這麼久?”
“我們是衙門派來公幹的,又不是過來打秋風的,又是要事先通報,又是將我們晾這麼久,劉大戶好大的派頭!”
“少說兩句!”李師爺訓斥了一聲,大家又安靜下來。
今天他們四個衙差兩個老賬房先生,跟着李師爺來到這劉府是爲了查證這個劉府私底下有無不法的勾當,是否像百姓們舉報的那般,又是黑心暴利,又是賄賂官員。
但一行七個人能查出什麼東西?劉大戶劉陽是個頂事的,背後又有靠山,他們範鎮令不願意得罪他,又怕在百姓那裡不好交代,這纔派他們七人來走個過場。
這劉陽也是知道的,卻仍舊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把他們晾在寒風裡快有小半個時辰了,這分明是在報之前封府問罪的仇,實在是不通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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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爺滿布皺紋的臉陰沉沉的,他早注意到街上行人們在指指點點了。他何時如此難堪過,上門執行任務卻被攔在門外,若非鎮令大人有嚴令,他早就掉頭就走了,同時他把這劉府記下了。
李師爺不說話,其他人也不說話,場面有些低迷難看,直到咯吱一聲,劉府的側門打開,一個家丁邁出來,兜着兩手,牛哼哼地說:“階下就是李師爺和幾位衙差大人?都進來吧。”
李師爺氣得鬍鬚一飄一飄的,這語氣,好一個劉府,好一個劉陽。
他哼了一聲,再不願意,也忍耐着帶手下人走側門進去。
進去了才發現先派進來通報的衙差小王被幾人圍着說話,想要脫身又百般不能,急得汗都流下來了,見李師爺他們進來他一個振奮,趕緊跑過來:“李師爺,我被他們纏住……”
“不必說了。”李師爺一擡手,對帶他們進來的家丁說,“不知道昨日通知過請貴府整理的賬本和庫房,是否都已經準備好了?”
家丁“啊”了一聲,很吃驚地問:“這還要先準備?沒人來通知啊。”說着他一拍腦門,“哎呀哎呀,看我這記性,是有這麼一回事,我立馬叫人去收拾。”
李師爺臉都黑了。
商量好是來看看劉府幾年的賬本和庫房、貨物,運貨的車、船、各種設備,然後得出他們是普通而實誠的運貨商人,叫他們先準備起來,也是給他們藏污滅跡的機會,無論他們到底有沒有這麼做,這個回答也實在……
可惡!又不是衙門裡求着趕着要給他們脫罪!
“我們一起去幫他們收拾收拾。”
大家也都憋氣呢,一行七人轟轟地跟去劉府庫房所在,劉府人囂張地圍上來,衙差就刷拉一聲拔出半截刀來,那得到上面授意要爲難他們的家丁眼珠子一骨碌,笑道:“這是做什麼,大人們有意幫忙,小的感激不盡。”
遂放了他們進去。
劉府的庫房很大,佔了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宅子,裡面又分出好多個獨立房間,滿滿當當地擺着各種貨物,似乎有一段時間沒通風換氣過,裡面有一股古怪的黴味。
其實劉府在外面,尤其是碼頭旁還有倉庫,那裡也有人去檢查的,只是三奇說劉陽會將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裡,便把蘇錚安排到這裡來了。
她跟在隊伍後頭,藉着燃起的大盞燈看着庫房裡的一切。
有的屋子裡放着一箱箱木箱子,有的則是沒有包裝的陶器瓷器,有的碼得很整齊,有的又亂糟糟一團。
李師爺也不等劉府的人動作,就命令蘇錚他們開始,立即有四個人去清點貨物,一個人掏出本子記錄,而李師爺和最後那個年紀大些的衙差就去看劉府的賬本,和別的一些資料。
他也是真的怒了,吩咐大家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檢查,那樣子好像真恨不得劉府裡出現什麼違紀品和做了不好事情的證據一般。
蘇錚是分配到清點的,也就是打開一個個箱子,查看裡面的事物,然後報告給記錄的人,完了再把檢查過的箱子封上。
她蹲在一隻笨重大箱子面前,用劉府人給的鑰匙打開鎖,掀起沉重的蓋子,咳咳,上頭的灰塵飄起來,有夠嗆人。
她低頭一看,乖乖,裡面是一水的紫砂壺。
昨天那本《紫砂壺入門》可不是白看的,她掃了一眼之下差不多能喊出這些東西的名字:大玉蘭壺,提樑壺,梅樁壺……
如果能細細上手的話,說不能還能從聲音光澤手感上分辨出個好壞來。
心裡想着,她手上動作可不含糊,快速地拿起一個又放下。
三奇給她說過那樣東西極其堅硬,大概事嵌在或者夾在普通東西里,重量差不多是一兩斤的樣子,形狀大小倒沒說,不過蘇錚自己估計也小不到哪裡去,畢竟世上沒有密度大到不能想象的事物。
憑這兩點,蘇錚的搜索範圍就小了,基本上就盯着那些大件的傢伙,小的諸如杯子茶蓋調羹這種東西就不在她眼中了。
邊翻東西邊報給記錄的人,蘇錚搜索了好半天也沒找到目標,倒是發現了幾件宛如藝術品的大陶缸,那東西很大很重也很厚,弄個夾層藏東西是完全可以,但總不能叫她當場砸了缸看看裡面有沒有東西吧。
在苦惱的同時,蘇錚卻發現了一件很古怪的事,那就是有幾個箱子和東西好像被移動過,
這間庫房很長時間沒進來人了,地上覆着薄薄一層灰塵,空氣也不流通,可她發現幾樣事物上有的灰塵蹭掉了,而腳下有很細微也很新的移動過的痕跡。
或許這也沒什麼,可能是劉府自己人動的,但問題是蘇錚差不多是最先進庫房的人,那時曾往地上瞄過一眼,似乎沒看見明顯的足跡……
蘇錚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有點心慌。一個很荒謬的念頭從腦海裡冒出來,有人偷偷地潛進來找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