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猜也沒用,蘇錚尋思着上前問一聲,正好這時一陣風吹得急了,凍得中年人一陣哆嗦,睜開眼就看到了蘇錚,愣了一下問:“小姑娘,你有事?”
“我想問一下,這裡是朝陽山碼頭嗎?”
蘇錚說着抓緊了肩上箱子的揹帶,這個小動作泄露了十幾歲孩子的緊張和靦腆,容易讓人放鬆警惕,但她的神情卻很大方,語速平穩口齒清晰,不是那一味膽怯不頂事的,又能讓人高看一眼,覺得順眼舒服。
徐老大暗暗點頭,本來憊懶地不想說話的,這時語氣也蠻好:“是啊,這裡就是朝陽山碼頭,我是這裡管事情的,你可以叫我徐大伯。小姑娘你是來找人的還是搭船……”
徐老大說着打量這女孩兩眼,看她身上衣料不上乘,卻收拾得很乾淨整潔,不過這麼小沒大人陪着,也不像是要搭船的樣子。
“徐大伯好。”蘇錚笑着說,“我過來不是找人的,而是有人推薦我過來。”蘇錚走到棚子下面,“借您這桌子用用。”
“隨便。”徐老大微微坐起身,心裡想着是誰推薦一個女孩子到這裡來,來做什麼?然後他就看見蘇錚把揹着的箱子放下來,他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一時間沒記起來,直到蘇錚打開箱子,拿出一條寫着字的幡布出來時,他頓時記起來了。
“代筆老張?”
這幡布上可不就是這四個字嗎?他可看過許多回,沒錯的。
“老張頭叫你來的?”他看看箱子裡齊全的文房四寶,有些發愣,“他叫你來代他做代筆的活?”
蘇錚笑笑:“張爺爺有事去外地了,暫時不能出來給鄉親們寫信,正好我在家裡沒事,正好能頂上幾天,他說過來就來找徐大伯您,說您是個熱心的,能幫我這個小丫頭撐個場子。”她說着不大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我今天也是第一天出來。”
她看了幡布一眼,這幡布確實是代筆老張的,就疊好放在小木箱裡,正好給她借來用。
她想得很清楚,自己沒人際沒出路,錢是一大問題,出行相關的事情也需要自己去摸索,否則到時候萬事俱備卻離開無門,那就有意思了。
這個朝陽山碼頭,她自己上次瞭解過,代筆老張的小冊子上也有介紹,是庚溪鎮幾大碼頭中最爲落後荒敗的,也做航運,但是客流量極少,這裡出航返航的船隻都是在其它碼頭混不下去的,不是交不起昂貴的手續費,就是船小而差,沒有競爭力。所以相對地,這裡拉客的條件也最低,只要你交錢,不會太過問身份,也不需要登記,上了船就可以走人,什麼時間點都可以。
最最重要的是,這裡不是任何一個勢力的地盤,不用擔心和劉府撞上。
同時,不得不說,代筆寫信是她眼下除了偷盜搶劫外唯一的賺錢方式。
藉着代筆老張的名義,能賺幾個錢是最好。不能,來一趟就當是對這裡進行實地考察,心裡有個譜。不然她一個小女孩在這裡探頭探腦的多奇怪。
徐老大短暫驚訝之後就皺起了眉頭:“可老張頭不是說去大都養老嗎?”大都是本朝的國都,離這小鄉小鎮的可有十萬八千里,這一去基本上就是不回來了。
蘇錚聽了也不慌,淡笑着回答:“張爺爺心裡沒底咧,畢竟是幾十年沒見過面的親人,大都又遠,這次其實他是準備先去他兒子發跡的地方打聽打聽,覺得合適的話再動身去大都,不行的話就還回來。”
這倒不全是蘇錚亂說,代筆老張的冊子最後一頁寫着,他兒子出門在外做生意,他自己是孤寡老人在老鄉活不下去就出來混口飯吃,一晃在庚溪鎮及附近遊蕩了有十幾二十年。
這種情況下,心裡沒底,怕兒子跟自己生分,所以想先打聽打聽兒子的人品家境之類,再決定要不要趕遠路冒險去投奔,她覺得這是很正常的心理,但拿出來哄哄人很說得過去。
徐老大想了想,覺得也是,不過他還有疑問,擡頭細細打量蘇錚:“你是老張頭什麼人?我和他相識的時間不短,可從沒聽他提起過。”
“我姓蘇,和張爺爺是偶然相識,他見我一個女孩子能識些字很詫異,空閒時還教我寫字。這次他把家當擱我這,又推薦我過來,其實也是想幫襯我一把,我想着也可以試試,就厚着臉皮……”
蘇錚沒說下去,徐老大卻已經理解地點頭。
一個女孩子,能識文斷字,這身份必定是不一般的,庚溪鎮雖說有一些富商,還搬來了琅家這樣的大族,但其實就是個窮鄉僻壤,近幾十年裡靠豐富的紫砂礦資源才興盛起來,所以滿大街都是兩眼抓瞎斗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能識字的女孩子,很少很少。
看眼前女孩,穿得樸實但整潔,言辭有度不失大方,或許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家裡過不去,給老張遇上,幫襯一二也不奇怪。
代筆寫信,百字一文錢,要是生意好一天下來可以賺不少呢。
徐老大想着也就沒再懷疑蘇錚,不過,他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也看見了,碼頭又偏又小,平日都沒幾個人,這兒生意不好啊,老張頭也是個把月纔來一次,過來主要還是找我拉閒話。”
“不礙事,其實就是瞧中這兒的清靜,像鬧市那種人多的地方,讓我去我還不敢呢。”
徐老大哈哈笑起來,收拾了桌子就讓她在這擺出傢伙,說既然是老相識介紹的就就近照顧,有他在旁至少沒人敢鬧事。
結果蘇錚屁股還沒坐熱,紙筆還沒擺整齊,那邊玩色子的幾人就走過來了,一個問徐老大:“徐叔,這誰呀?”
這人看着二十來歲瘦瘦高高,嗓門倒是不小,看着蘇錚滿是好奇,但目不光中並無惡意。
“三奇,你不是一直嚷嚷着給你老子娘寫封信報平安嗎?這不,人來了。”徐老大笑着對那年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