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也笑,這地方她確實挺滿意的,闊大、寬敞、貼近自然、有去處有情趣,兩米多高的院牆又結實又隱秘性良好,而且這還基本上相當於一個新院子,她雖然沒有什麼潔癖,但在能住新屋的情況下,誰也不樂意去住好多人用了好多年的舊房子不是?
只是有個不大便利的問題在,而且還要進行大規模的修繕。
趙素華見她有意要這座院子的樣子,不禁有些着急,將她拉到一邊問:“你不會真的看上這裡了吧?”
“這裡挺好的啊。”沒在現代都市居住過的古人,可能永遠不會理解一個獨立而闊大的空間是多麼吸引人。
說話間蘇錚看到糰子在地上踩泥巴,婉約皺着眉老氣橫秋地制止他,他聽了,一個不注意轉過頭又開始快樂地拔草。
她不禁微笑起來,說:“至於這裡邪門什麼的說法,我從那邊牆上的洞裡看到那棵倒下的大樹的樹根了,那樹已經很老,樹幹都被蛀空了,被風吹倒沒什麼稀奇的,跟風水又扯得上什麼關係?”
趙素華嘆了口氣:“你倒是看得開,可這點不說,這裡這麼偏,生活多不方便,要是來個小賊,你就是喊破了喉嚨都未必有人聽得到。”她如今可是知道蘇錚的身手並沒有多麼好,和她們姐妹這樣家學淵源的相比,只能降爲反應敏捷、身手靈活、力道巧妙一點的普通人,可對付不了厲害角色。
彷彿爲了驗證她這句話的可信度,默然注視着一切的陳解忽然喝了一聲:“誰在門外!”
衆人都驚了一跳,紛紛看過去,只見半開的院門外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這裡有人,一時好奇湊近看看。”
門又一次嘎吱一聲打開,一個全身上下顯得髒兮兮,看身形聽音色,依稀是個少年的人嘿嘿討好笑着走了進來:“你們要買下這個院子來住啊?”
陳解冷冷地看着這個賊眉鼠目的少年,他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行爲鬼祟偷聽人說話的人,經過楊花子船上的事,如今更是如此,像這樣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的,他若是獨自遇到必定是有多遠扔多遠。
他面無表情地道:“出去。”
少年縮縮脖子。正有些畏縮,趙琪琪忽然叫道:“是他?”
大家都看向她,趙素華問:“琪琪你認識他?”
“你們忘啦。那日我們在思鄉樓不是遇到一個被推下樓的人嗎?可不就是他?”趙琪琪上下看看少年,捂着鼻子滿臉嫌棄,“怎麼幾日沒見弄得跟個叫花子一樣,髒死了!”
趙素華差點忍不住又扶額,她最爲頭痛的就是妹妹這個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毛病。你嫌棄人家也不要當面說出來啊,在心底隨你數落他多少遍都沒事,但說出來真是平白無故地得罪人招麻煩,而且往往是給別人招麻煩。
果然,這個髒兮兮的少年剛聽到有人認識自己,高興極了。聽到後面就是臉上一變,瞪了趙琪琪一眼,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睛……大哭起來。
“嗚嗚,我已經這麼慘了,你還這麼說,我一個人背井離鄉從遙遠的地方過來我容易嗎?到了這裡老鄉對我橫鼻子豎眼。就會取笑我,客棧老闆嫌我窮。把我趕了出來,我已經接連兩天露宿街頭沒有飯吃了,現在還要被人說髒死了,我怎麼這麼可憐啊!嗚嗚……”
趙素華和趙琪琪相視莫名,趙琪琪很是無辜茫然:“我、我怎麼他了?我只說了一句話。”
婉約牽着一臉好奇在身後探頭探腦的糰子,有些警惕害怕地縮在蘇錚身後,蘇錚站在他們身前,從最初的錯愕中回神出來,目光變得有些冰冷。
少年靛灰色的衣裳已經黑灰泥濘一片,看得出來他這幾日過得很差,蓬亂的頭髮下面隱約可見青紫,似是被人打過。想也是,從思鄉樓裡被趕出來是小事,但因爲他,那位同鄉富商竟被當衆也丟出了門去,那富商要是心胸狹窄點,遷怒到他身上,人家手裡有大把的錢,怎麼整他都不困難。
所以走投無路之下,動了什麼歪念頭吧,比如無事套交情,比如博取人同情,再比如訛人錢財什麼的。
和陳解一樣,蘇錚也有自己的最惡,不同的是,她厭惡的是那種有手有腳有力氣卻不依靠自己,只想着榨取別人的軟貨。
她上前一步正要說話,陳解卻先她攔在前面,對地上假腔假調的少年說:“要哭到外面去,污了這裡的地休怪我不客氣。”
他的聲音冰冷沉煞,自有一股子戾氣,少年頓時啞聲,茫然地擡頭看他一眼,果然是一滴眼淚也沒有,隨即纔想到遮掩,用袖子掩着自己的臉,正要再哼哼兩句,陳解乍然目光一兇,腳下前移了一寸。
少年見機極快地從地上跳了起來,趕緊叫道:“別打我別打我!”他大概知道眼前這個不怎麼高大魁梧的男人是這裡最不好對付的,便轉而看向蘇錚,“我聽人家叫你蘇姑娘,你也姓蘇啊?我也姓蘇啊!我叫蘇耀祖,我們兩個說不定祖上還是有淵源的呢,你說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咱們既然碰上了哪有不相互扶持的道理?我真是好意啊。”
蘇錚微怔,旋即有些啼笑皆非,難怪這人會纏上來,原來是衝着這個姓氏,之前在巷子裡錢大伯有叫過她一聲蘇姑娘,大概就是那時被這個蘇耀祖聽去了,他便尾隨而來,見自己有買院子的打算,必然是個錢袋飽滿的,於是便想撈點好處。
也真是有夠沒臉沒皮的。
她不禁問:“相互扶持?怎麼個扶持法?”
蘇耀祖環視了一週,對着這個院子嘖嘖搖頭起來,很有一副評頭論足的架勢:“這院子真是夠衰敗的,你修這個這院子一定要請人吧?就請我,我也不要你工錢,你管我三頓和穿用,完了之後再出租一間屋子給我住……別笑,這事可是你佔便宜了,你知道我這雙手以後要做什麼嗎?”
他攤出雙手手掌,對上面的泥垢油漬視而不見,彷彿上面擺着金子一般,滿臉的自豪。
趙琪琪忍不住鄙夷了一聲,被趙素華瞪了一眼。
蘇錚看看蘇耀祖的手,饒有興趣地問:“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將來會成爲一名紫砂大師,這手當然是用來創作一隻又一隻的名壺的,你知道紫砂大師的手有多金貴嗎?那就是他的生命,而現在我就要用這雙手來給你和泥搬磚,你說你是不是賺了?”
“我看你是和稀泥吧!”陳解聽不下去了,“我再說一次,滾出去!”
“哎,我說的是真的!”蘇耀祖忙用手撐着攔他,“我說的是真的,十五,正月十五那天你們知不知道日月陶坊要招學徒了,我到這裡來就是要去那裡跟頂尖的師傅,學最好的紫砂手藝的,那時我每個月都有津貼拿,等到出師,那銀子更是如流水一樣地流進我口袋。你們只要供我先渡過這幾天,以後我功成名就之後一定會記得這份情的。”
“說了這麼半天原來是打的這樣的主意。”陳解冷笑,二話不說拽起他的衣領把他往外面拖,一直拖到門外都還不放手,又一直弄到大家看不見的地方,接着蘇耀祖誇張的呼救便變成了求饒,間雜着幾聲拳頭打落身體的聲音。
趙琪琪往地上啐了一口:“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我當他是來幹什麼的呢,原來是來訛錢的,我們認識他嗎?真是莫名其妙!”
趙素華拍拍她的肩膀:“就是有這麼一些離奇古怪的人,你將他們當成瘋子便是了。我現在算是明白那日這個蘇耀祖是爲何被人丟下樓的了。”
張口閉口我會成名,話裡話外都是“你幫我是應該的,我記你的情便是對你的恩賜”,這樣的人有人喜歡纔怪呢!
“不過,這個陳大哥也很奇怪呢。”她目光微帶憂慮地看向外面。
趙琪琪也小聲說:“是啊,他好像很容易發怒,做大夫的不該都是心平氣和的人嗎?”
兩姐妹對視一眼,再次異口同聲地說:“奇怪。”
她們向蘇錚看去,只見蘇錚似在思索着什麼,對她們疑心的事情彷彿一無所覺。
“錚錚,你怎麼了?”趙素華碰碰她,幾人相處下來,她們彼此之間的稱呼也變得親近了很多。
蘇錚回過神,搖搖頭:“沒有,就是在想一件事。”那個日月陶坊招學徒的事,不知道人家要人的標準是什麼,抽個時間去了解吧,現在才初四,離十五還有好多天呢。
糰子此時才被婉約鬆開手,走過來拉拉蘇錚的衣袖,仰頭問:“大姐,剛纔那個大哥哥怎麼了?陳大哥是不是打他了?”
蘇錚彎腰和她平視,聲音輕柔地說:“剛纔那個大哥哥這裡不大好。”她指指自己的腦袋,“總想着不勞而獲,想騙我們的錢呢,陳大哥在給他一個教訓,讓他以後不敢再做這樣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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