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蘇錚在阮南遭受了怎樣的作踐,顏獨步都快氣瘋了。
他百般相護的女孩,他頭一回心生歡喜的女孩,他爲了不傷害甚至要狠心推開的女孩,那些黑心爛肺有眼無珠的刁民竟然那般算計迫害!
他冷笑三聲,只將底下回報的人嚇得噤若寒蟬,才一一發布命令。
所有欺負了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他先是在港口限制趙家的船隻進出港口,嚇他們一個膽戰心驚,再給府官一些暗示,一級一級官員下達下去,不出幾日阮南必定要查個天翻地覆,行事出格的趙家滿門都不會有活路。至於林家,虧心事也做了不少,多的是手段捏死它,只是顏獨步不會讓那些人痛快,他會讓他們一步步一點點失去所在乎經營的一切,他們在蘇錚身上謀算的,最終將千百倍償還。
他的報復手段遠不是蘇錚那樣簡單粗暴可以比擬,甚至稱得上是溫和迂迴,但卻也如那準準的見血一針,直奪命脈。
即便如此,顏獨步還是不解氣,一想到蘇錚因爲那些人被逼出心疾,他心裡就說不出來的難受後悔,可想起蘇錚緊緊相瞞,若非葉八發現她的不妥,她不知要一個人顛沛奔逃多久,心裡更是又澀又苦。
對於這個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是好。
他將心思掩飾得極好,去了蘇錚那裡,將阮南之事寥寥幾字帶過,遂問:“聽柯姨說,你身上的傷已大好,如今只是用着祛疤的藥,往後有何打算?”
蘇錚面容微露憔悴,這些天日夜多思,矛盾掙扎,她都不曾睡個踏實覺。她重重咬了下脣,堅定地道:“我想去大都。不找出一個答案,我無法釋懷。”
顏獨步笑:“好,我們再過幾日就啓程。”
蘇錚下了這個決定,心裡就如一塊大石頭落地,未來如何就聽天由命吧。她纔有閒工夫關心別的事:“你們的事還沒做完?”
“事倒是沒什麼事。只是不想太早回大都。”顏獨步道。“我在等一個消息。”
那個消息在四日後的下午抵達,當時顏獨步帶着蘇錚沿着水岸散步,葉十七匆匆而來。躬身取出一封信雙手呈上:“爺,雲朝來的。”
顏獨步眼眸微亮,拆開過了一眼,對蘇錚笑道:“我們可以走了。”
他從幾張信紙裡抽出最後一張:“這是寫給你的。”
蘇錚一頭霧水,這都有她的事:“誰啊?”
“秦孤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偏要和你說幾句。”秦孤陽?
罪過罪過,蘇錚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此人了,當初景卓到了桃溪鎮後他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個乾淨,彷彿人間蒸發一般。她還奇怪他去了哪裡呢,如今想來,也快有一年了。
信裡以秦孤陽那騷包的語氣做了簡單的問候,最後他說他如今已奪回了太子之位,以後要是混不下去可以去雲朝投靠他。
看着龍飛鳳舞的字跡,蘇錚幾乎可以想見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
她錯愕:“他。他又變成太子了?什麼時候的事?”
顏獨步笑着說:“去年他避開所有眼線回到雲朝,藉着景卓與雲朝某些人難捨難分之際,給當時的太子羅織了一些罪名,取而代之。”
說得簡單,但蘇錚知道其中絕對是腥風血雨九死一生。
她想起聽梅甲鶴提過。景卓追着逃去南方的刺客一直追到邊疆,和雲朝的戍邊軍官發生了一些什麼糾紛,因此他纔在南邊逗留大半年之久。大概正是那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轉移了,秦孤陽纔得到了機會吧?不,肯定遠遠不止這些。
她一對眸子亮閃閃的:“一定是你們一起策劃的!如今他太子之位坐穩了,你纔有底氣回去大都和那些人周旋是不是?”
說着她驚覺自己孟浪了,政治大事,豈容她置喙?
顏獨步卻讚許笑着點頭:“你很聰明,一點就通,我確實需要一個退路。”
能說出這種話,正說明他此刻的處境已相當危險了吧?
顏獨步問:“你會不會害怕,和我在一起會成爲許多人的眼中釘。”
蘇錚心裡一跳,這話,彷彿另有深意,不會是她以爲的那個意思吧?她只當什麼都聽不懂,一派單純:“那也沒辦法啊,大都我是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仰仗你。”
顏獨步定定看她一眼,也只淡然一笑。
翌日風和日麗,揚帆出海,順風順水之下只花了六日便到了景朝國都,大都,官方名稱,荒都。
顏獨步直接將蘇錚帶回他的府邸,然後和梅甲鶴一起進宮面聖,把葉十七和葉八都留給了蘇錚。
顏獨步的府邸叫顏府,大得離譜,和蘇錚在圖片上見過的清朝王府有些像,又讓她想起蘇州園林,她坐着青篷小車彎彎曲曲走了好久才從外院進入內院,她幾乎一路上都在走馬觀花,哪裡是哪裡都分不大清,那些讚歎的情緒都變作了麻木,還有一絲無語:這哪裡是個家,簡直就是個供遊客一日遊的景點,美則美矣,卻毫無家園溫馨的氣氛。
她好奇地問葉八(葉十七冰冷沉默,她非是不得已不會和他講話的):“這府邸裡住着多少人?”
葉八想了想,老實回答:“護衛、園丁、車伕、奴僕,加上各處的管事共五百多人,外院還養着八百自衛精兵。”
蘇錚倒抽口氣,這個數字……好吧,她沒有對照,實在不知道這個數字算大算小,但八百自衛精兵,這是在國都裡面吧,是在內城裡面吧,是在天子腳下吧,居然私人府邸裡可以豢養如此大數量的兵隊,是不是太過了?
蘇錚掩下震驚,又問:“那這府裡的主人呢?”
葉八跟看傻子一樣看她:“自然只有爺一人,嗯,以前梅先生倒常常在此常住。”
“沒有女主人?”蘇錚問,隨即又鄙視自己,要是有女主人的話,自己這麼進來算怎麼回事?不過真的有些不可思議吧,顏獨步應當有二十三四的樣子,古代男子這個歲數卻還沒有成親,確實少見。
葉八笑道:“女主人暫時是沒有,不過很多人搶着要當呢!”
結果蘇錚還沒有到準備給她的院子裡坐上一坐,那爭着要做女主人的人之一就上門了,葉八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被發現後趕緊換上赴湯蹈火的悲壯神情:“蘇姑娘你放心,這來的宮小姐雖是宮家內定給爺的未來妻子,但爺不曾鬆口,在身份上,你是爺的貴客,不比任何人低,就是推拒不見也無妨的。”
蘇錚額頭落下黑線,越相處越發現這葉八看着老實憨厚,但熟了之後他就常常會給你露出不靠譜的一面,是個“活潑可愛”的大漢。
她也不指望他,轉而問葉十七:“真的可以不見嗎?那個宮家和顏公子是什麼關係?”
葉十七道:“宮家是爺祖母的孃家,只是顏氏每一代更替漫長,如今宮家老家主也不過與爺同輩,只要在荒都裡,每逢大節他們都會前來拜見。”
蘇錚不大明白那個“每一代更替漫長”是什麼意思,不過想着那“宮家老家主”年紀定然不小了,居然和顏獨步同輩,實在叫人感覺奇怪,她想到一個問題:“那宮小姐是?”
“宮小姐是宮家家主的長孫女,宮家年輕一輩女孩中最爲出色的一人。”
蘇錚就呵呵地笑,長孫女,那不是要和顏獨步差上兩倍?這也能當做未婚妻儲備力量?
她不由生出了一絲好奇,想着顏獨步進宮前說他可能要較晚回來,自己閒着也是閒着,便道:“我只是客人,閉門不見未免太囂張,你且將人請進來,我見見就是。”
葉十七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領命去了。
顏府的大管家是個面白溫厚的中年男子,居然就姓宮,大抵因爲顏獨步臨走前重點吩咐過,宮大管家的態度非常恭敬溫和,卻又是不卑不亢從容不迫,說話時上身微傾腰桿卻是挺直的。
但是爲此蘇錚就對此人高看一眼頗有好感,而人家既然是大管家,爲顏獨步掌管着偌大一個府邸,可見是能力非凡又忠心耿耿之輩,她不敢託大,趕緊站起來行了一禮:“晚輩蘇錚,望宮管家多多關照。”
宮管家眼裡閃過溫和的笑意,還禮道:“蘇姑娘不必多禮,公子進宮前命我好生照料你,這是小儀,心細手巧,人也機靈,日後就服侍姑娘了,這裡是當季常服,蘇姑娘若要見宮大小姐,你看是否沐浴一番換件衣服?”
蘇錚看看自己,從船上下來坐了半天的馬車,衣服都褶皺了,頭髮也有些鬆了,的確該料理一番。她從善如流:“好啊,麻煩了。”
宮管家自退下命人準備需要的東西,蘇錚轉頭看着那個叫小儀的丫頭。
十三四歲模樣,一張微帶嬰兒肥的娃娃臉不是很出色,但圓圓潤潤的十分討喜,笑起來兩個酒窩很可愛,目光清澈明亮,也讓人感覺很舒服。蘇錚一路走來發現顏府的女性下人很少,能成爲少數之一,這個小儀必定也很有些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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